貧困戶劉鵬飛，1984年農曆正月十五元宵節出生在劉家峁村。正月十五出生，浪漫地說，叫“人約黃昏後，月上柳梢頭。”可在陝北民間有這樣的說法兒，所謂初一、十五皆是“硬日子。”我想，這說法大概與月亮盈虧有關吧。鵬飛圓溜的腦袋圓溜的眼，聰明活潑，人見人愛。5歲那年，爺爺騎自行車帶他趕親事。鵬飛坐在自行車前大架，後座上載著他的母親劉竹迎，母親懷裡還抱著鵬飛的妹妹劉飛玲。一輛自行車四口人，拐彎時失重跌倒，鵬飛最先摔下來。耳朵出了點血，無外傷。吃喝玩耍自如。7歲時，發高燒，口吐白沫，渾身抽搐，村內鄰里親戚都說“硬日子”出生的他得的是羊羔瘋。服藥幾年，家人發現他逐漸反應遲鈍，痴呆、智能減退。帶他去醫院做腦電圖、心電圖等檢查也未果。
一家四口，全靠鵬飛父母二人種地打糧為生，身上揹著女兒，手裡拉著兒子，與農田為伴，吃飽穿暖的問題剛解決。鵬飛逐漸長大，會吃喝能動手，有時哄哄小妹給父母添點兒生活的樂趣。日子不緊不慢，鵬飛和妹妹轉眼已成年，可以幫他們種地務農。2006年，鵬飛與烏鎮王家畔的王紅梅結婚了。尋常人家的生活就是吃飯、下地、睡覺，起床、幹活、吃飯、睡覺。婚後的鵬飛生了兒子，次年又添了女兒。鵬飛的父母抱上孫子，喜上眉梢。但看著兒子反應越來越慢，行為做事障礙越來越明顯，帶他去醫院做了磁共振。鵬飛父母不願意相信的事情，還是來了。醫院的機器是冰冷的，送給他們的一紙診斷書也是冰冷的。鵬飛確診：腦萎縮。
天上的冷子（方言，意為冰雹）打誰腦（指腦袋）上誰受（方言，意為接受）可。如今當頭一棒，打得一家人不知所措。天是灰的，地是灰的，萬念都是灰的。一心鋪在田地裡父母，痛恨當初他們只顧養家餬口，忽視了兒子的發育和成長。母親劉竹迎一邊下地，一邊當起村裡的民請教師，想多一點收入給鵬飛看病問醫。父親劉福泰繼續埋頭種地，鐵鍁把兒是他磨出血泡的印兒，鋤頭翻過的地裡浸著他的熱汗，也淌著他無言的淚水。日子總是有喜有悲，在你不經意的時候按下回車鍵。
本以為兒子結婚，生兒育女，孫子健康活潑，可以享受天倫之樂。現在，無論種地幹活揮汗如雨灑，席地而睡怎麼疲憊，也逃避不了他們喪失生活能力和勞動能力的兒子的事實，多少次有意識的麻木，換來的是更清醒的痛苦。憐憫穿心，陪伴也許是最好的治癒。剛帶大自己的一雙兒女，再帶孫子孫女。養兒育女可不是養豬養貓，飲食起居、穿衣走路、教育培養無小事，加上鵬飛的虧欠，兩位老人把照顧孫子孫女當成頭等大事，不敢有半點怠慢。
2015年識別低保貧困戶，致貧原因是殘疾無勞動能力，參加新農合和大病醫保。評他為貧困戶，村裡人毫無異議。
命運從來不問貧賤，不問富貴。天不得時，日月無光;地不得時，草木不生。水不得時，風浪不平;人不得時，利運不通。2016年，生活剛尋得一丁點希望的小火苗眼看要被熄滅了：鵬飛父親劉福泰查出胃癌的消息，讓這家人徹底坍塌。生活變本加厲向劉竹迎討債。劉竹迎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答。辭掉教師沒收入，做了教師自家的農田要荒了，沒糧吃啥？沒錢喝啥？貧紮根，窮繁殖？她是有點文化的人，知道生活不養懶漢。幸好女兒在榆林城裡開起了理髮館，光景過得比起哥哥鵬飛要敞亮一點，不添負擔，偶爾給哥嫂還有所幫襯。劉竹迎與兒媳的肩膀上扛著生活的壓力，也撐起了家裡的天。陝北女人堅韌不拔，穿過愛恨悲喜，吞糠咽菜，咬鋼嚼鐵，把勁兒人全使在了田地的鋤頭上，縫補的針線、頂針間。不管是誰導演了這場戲，無論對白怎麼無力，餘生，為了兒女的生活，婆媳二人吃屎咽尿都願意。
2017年，結對幫扶幹部市公安局刑警支隊長馬銳走進了劉鵬飛家。馬銳大哥第一次從村裡回來，日記本上這樣記錄： 貧困戶劉鵬飛，烏鎮劉家峁村村民，全家4口人，房屋5間，住房面積150平方米，耕地面積8畝，人均耕地面積2畝，家庭簡單實用傢俱及生產用具基本齊全。現有主要勞動力1人，家庭經濟收入主要依靠種植獲取。戶主:劉鵬飛，33歲，小學文化程度，智障二級殘疾。妻子:王紅梅，33歲，小學文化程度，在家務農。兒子:劉傑楷，10歲，在烏鎮中心小學就讀四年級，女兒:劉傑一，6歲，在烏鎮中心小學就讀大班。面對鵬飛一家的過往和生活，又與貧困戶劉鵬飛夫婦無法溝通交流，幫扶措施落實十分困難，馬大哥這條硬漢也禁不住潸然淚下。
作家王小波曾說過，人們當為自己的剩餘精力建設美好的精神生活。作為刑警支隊長的馬銳大哥，心裡裝的是保護群眾生命財產安全，破大案，決勝每場。沒有上下班，沒有節假日，僅有的剩餘精力本該給家人和自己，但現在，他給了貧困戶劉鵬飛一家，一身擔當。
劉鵬飛的兩個孩子上學，劉鵬飛的母親租房照看孩子房租費1500元馬大哥掏腰包資助；鵬飛家的地裡長出玉米、穀物等農產品除去自家所用，剩餘的馬大哥統統收購；為劉鵬飛辦理殘疾證，東奔西跑，申請殘疾人困難補助4600元；為鵬飛家銷售小米，收入400元補貼家用；統計第一季度生產經營收入620元，低產棗樹改造政府補貼5000元；爭取教育幫扶給兩個孩子補助1750元。中秋、春節節日，馬大哥帶上月餅、米麵油以及衣物併為孩子們送上壓歲錢的小紅包，送溫暖。通過政策性補助和馬大哥的幫扶， 劉鵬飛2017年收入達到14070元。
馬大哥在幫扶心得裡這樣寫道：“消除貧困，實現全體人民的共同富裕，是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現代化建設的根本目的，是社會主義的本質要求。”“扶弱、濟困自古以來是中華名族的傳統美德，源遠流長，體現了我黨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宗旨。”他說：“通過結對幫扶，我深刻的認識到，精準扶貧工作在做好物質上幫扶的同時，更要做好思想上的幫扶。生活困難的人在壓力面前缺少信心，思想處在低谷，失去自立自強的精神，缺少長遠打算和苦幹創業的精神。首先幫他們挺直腰桿，思想先站起來，再鼓舞他們克服困難，自力更生，不等不靠。輸血不如造血！”好一句輸血不如造血的行動，馬大哥做出了精準扶貧的精髓。後來，他的文章編印在《榆林市公安局結對幫扶專刊》被同仁們傳閱學習。大家豎起的不止是大拇指，還有內心的敬佩。
為改變劉鵬飛的貧困現狀，加快脫貧致富步伐，根據省市“聯村聯戶、為民富民”行動有關文件要求，苗林副主任、第一書記鍾曉健、村兩委和駐村工作隊召開會議商討劉鵬飛家幫扶計劃。我們分析了致貧原因：人均耕地面積少，僅為2畝，種植單一，沒有經濟作物；家庭勞動力少，整體文化素質不高，接受農業科技和新生事物的能力較弱，收入僅依靠種植或外出務工為主；家庭戶主劉鵬飛常年患病，醫藥費壓力大，參加鄉鎮衛生院免費體檢活動；兩個孩子均年幼，拖累較重。針對這些原因，我們制定出了合理的幫扶計劃：不定期的為家庭成員進行心理疏導，幫助他們重塑信心；積極宣傳低保、五保、糧食直補、計劃生育和農村合作醫療等各類優惠政策;給鵬飛進行醫療救助，劉鵬飛辦理相應的門診慢性病補償，減輕日常醫療支出負擔，防止因貧棄醫；為兩個孩子實施教育扶貧；贈送春耕化肥減少生產資料開支；結對幫扶幹部馬銳以及工作隊經常入戶瞭解家庭的變化及發展情況，做到及時排除家庭中遇到的困難和問題。我們都明白，劉鵬飛家的幫扶是一個長期的過程，不能一蹴而就，也不能靠單純的輸血而解決貧困問題。
馬大哥不僅對貧困戶劉鵬飛一家關心倍至，對駐村工作隊也關愛有加。他在榆林買了新鮮蔬菜和水果，專門看望我們。潮溼窯洞裡有他帶著豬肉羊肉看望我們的身影，彩鋼房裡他帶著新鮮蔬菜和水果送給我們的是寒冬的溫暖和盛夏的清涼，脫貧攻堅路上的你我他，攜手向前，看風吹亮雪花，聽雨打溼土地。
其實，早在2016年，馬銳大哥就已結對幫扶佳縣烏鎮張家溝村張連東、張奴小和張月信。張連東是張家溝村村主任，因買車跑貨運虧本致貧。馬大哥用兩天的時間將連東的情況進行了詳細瞭解同。溝通中得知他想建一個粉條加工廠。馬哥跑前跑後，幫助他在佳縣政府以中小企業支持申請到10萬元的起步資金，幫他邁出脫貧致富的第一步。後來，帶動張奴小、張月信等貧困村民脫貧。張奴小一直在外打工，家裡開銷都是他在外打工的收入在支撐，加上小孩上學的費用較大，他的生活越發貧困。馬大哥通過與佳縣教育局對接，幫助他渡過難關，還開導他學新手藝，找到穩定工資收入的工作。張月信，妻子常年有病，高額的醫療費用導致了他的貧困。馬大哥為近80歲的老人，申請了大病醫保，並資助他部分醫藥費用。
看人挑擔不吃力，事非經過不知難……經歷過，就知道。好人做好事——踏實！馬銳大哥的踏實，在貧困戶的心坎上，在駐村工作隊小夥伴們的眼睛裡，在老百姓的口碑中。
晚飯後散步，我把紅梅的合影照片送到她的手中，紅梅把蒸好的紅薯拿給我吃。鵬飛的父親劉福泰遞上了妻子劉竹迎寫給馬銳大哥和工作隊的信，我讀著讀著，感動的眼淚吧嗒吧嗒模糊了字跡。我才知道，他們製作錦旗送馬銳大哥，卻被馬大哥悄悄收藏。他們把信交給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做了好事不留名的馬銳支隊長。我把信拍照發微信給馬大哥，準備發市局工作群記錄展示。結果他說，留資料就好了，別發。我第一次自作主張、沒聽大哥的話，把照片發在工作群，看見群內點贊頻頻，才罷休。
“無奈”二字，好似一陣風，吹到哪裡哪裡涼。2019年鵬飛的妻子王紅梅鑑定為四級智力殘疾。鵬飛和妻子雙雙智障，父親胃癌手術，兩個孩子的母愛，只能來自奶奶。劉竹迎用女人的肩膀撐起全家的天，用不服輸的毅力鋪就腳下的路。儘管月亮流下眼淚，太陽皺起眉頭，她額頭深深淺淺的皺紋里布滿痛楚，掌心磨出了死皮，漸漸駝著的背上書寫著人世間的悲喜劇。生活，到底該經歷多深的痛，才是最終，給不出答案。傷感成了奢侈，惆悵變成頌歌。
劉鵬飛家對面有一片棗林，夏天的時候，我去那兒拍過山村的樣貌，藍天，白雲，日出落，窯洞，莊稼地，稻草人.....都是相機的獵物。我老是惦記著這片棗林，還有那棵果樹。 我偷著樂，很多下鄉來的城裡人，不知道這棵樹。那蘋果的香甜是城裡沒有的味道。冬天清晨，我照例去“巡山”。一意孤行，又站在光桿的蘋果樹下，突然發現一顆凍蘋果倔強地掛在枝頭。直到我貪婪摘下，它才卸下驕傲的臉。揣在我手裡，冰霜消融，輕咬一口，像極了水果冰激凌的味道，凍裂的大地彷彿瞬間被甜蜜融合。都說東北凍梨好吃，我大陝北樹上摘下來的凍蘋果，毫不遜色。我開心極了，不怕天空笑我天真，不怕大地笑我幼稚，一個人在冬天的棗林裡手舞足蹈。你想啊，這果子在樹上從春結到夏，從秋掛到冬。四季的日夜，風霜雨雪，天氣之精華全在它的身上了，這才是獨一無二的水果盛宴，生活雖給我們一地雞毛，但從沒有忘記賜我們碩大無朋。
午飯後，太陽把黃土地照成藍色，梯田也披上了婚紗，羊兒借道歡跑，村民拉牛碾糕米，老人端杯露笑顏，孩兒寒假滿園跑。鵬飛的女兒劉傑一也在院子裡玩，我喊了她進屋。拿出這次從家裡帶來的被套，傑一挑橙色花朵圖案的給自己，挑了格子小熊的給哥哥劉傑楷。我想把一瓣堅強的心給精神殘疾的鵬飛，留一瓣溫柔的心給妻子紅梅。我在心裡祈禱著，孩子們每天蓋著我送的被套，健康快樂地成長。暖的窯，凍的天，寒的地，農家院，天空飛走的鳥，也許都是饋贈。我與竹迎大姐相對無言，我看她手裡提著的蔥和紅薯，以淚致謝。任歲月冷暖，我們都心懷慈悲地活在這個世界上吧，藏著柔軟，擁著感恩，只因所經過的每一天都是限量版的好光景。
幸福是什麼？幸福，是看見鵬飛和紅梅開心的笑。幸福，是燕子呢喃，莊稼滿地，陽光明媚，清風拂來。
這是貧困戶劉鵬飛。
鵬飛的父母親看到後說：“沒想到，鵬飛最帥氣的樣子，是蘇麗拍的！”後來，我把照片沖洗好，送給了鵬飛，留作紀念 。
入戶走訪。左一： 馬銳支隊長
馬銳支隊長與劉鵬飛的父親劉福泰。
馬銳大哥去鵬飛家核算收入。
馬大哥幫扶紀實薄寫滿了，我們加頁了。
馬大哥去租賃房看望鵬飛母親和孩子。
馬大哥鼓勵鵬飛兒子劉傑楷樹立信心，好好學習。
產業幫扶，教育幫扶，給錢給物，長期打算，眼下困難，心靈慰籍…都是馬銳大哥心裡的惦記。
珍貴的合影。
左起：馬銳之妻，劉傑楷，馬銳，劉竹迎。
駐村工作隊與鵬飛的妻子王紅梅（左起二），鵬飛的母親劉竹迎（左起三）一起秋收。
我把照片送到鵬飛家。鵬飛爺爺指著孫子說真帥氣！
手裡的信，正是鵬飛母親寫給馬銳支隊長的信。（左起：我，鵬飛父親劉福泰鵬飛妻子王紅梅）
感謝信一封一封 …字裡行間都是感動。
可敬可愛的鵬飛母親。
脫貧攻堅宣傳片裡的她，對著鏡頭，說出心裡話。
我和鵬飛妻子王紅梅的合影，照片貼在我的床頭。
結對幫扶專刊登載馬支隊的扶貧心得。
給孩子們的新被套。
一起走過了春夏秋冬，我想留住的都是春天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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