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師馮記憶

師馮,山西夏縣一個千家村,位於縣城西北一隅,臨近大運公路,與運城北端毗鄰,在當地小有名氣,可在地圖座標上卻怎麼也找不到它的名字。

我的師馮記憶

從1971年初至1977年初,我在這裡待了整整六年,從副班長一直做到營長,從民房到窯洞式營房,又從窯洞搬進瓦房。斗轉星移,一路風塵,兩千一百九十多個日日夜夜,承載了我年輕時候的點滴記憶。四十多年過去,往事依然縈懷腦際,揮之不去。

這裡,正處晉南腹地,典型的黃土高原地貌。尤其是村西,雨裂沖溝縱橫,坡上梯田綿延,柿子樹漫山遍野,一條馬車路從村裡直通坡頂,一年四季不時有人趕著馬車、推著小平車上山送糞,下山拉糧。村東是一望無際的萬頃良田,被路網、林帶、水渠有規律地分成了許多方塊,每一塊都有一二百畝見方,顯得格外平整壯觀。這塊塊田園,是農業集體化的縮影,充分彰顯了農業學大寨的時代特徵。

師馮村是個大村子,足有一千餘戶,四千多人。村子的佈局,南北稍長,東西略窄。大隊部位於村子中央,隊部院內聳立著一座大舞臺,是全村人開會、看戲、放映電影的基本場所。

我的師馮記憶

我的師馮記憶

村中有一所完全小學,位於村中略微偏南,距大隊部約莫二百來米。村子偏西有一條七、八米寬的南北馬路通村而過,向北可以通往水頭至夏縣的公路直達夏縣縣城,向南可以通達大運公路前往晉南重鎮運城。交通出行還算便利。

沿著這條南北路,兩側各栽種了一排楊樹,除預留的巷道外,兩邊房屋一棟緊挨一棟,而且新房居多,使過村馬路自然形成了街區,顯得整齊而又清潔。

部隊剛移防師馮時,全營就分住在全村的老鄉家裡。一個偏僻村莊,一下子陡增了六、七百人,無疑給村裡帶來了巨大變化。尤其是部隊晨起時的軍號聲、早操期間的口令聲、呼號聲此起彼伏,響徹村莊的角角落落,或多或少影響著村民們的勞作和生活。好在那時候部隊訓練少,施工多,連隊時走時回,真正全營同住一村的日子屈指可數。要不,時間一長,難免影響軍民軍政關係。

後來,全營按上級命令在村西的兩條雨裂溝裡修建了營房,南溝兩個步兵連加一個營部,北溝為機槍連和炮兵連,由於面積不足,另一個步兵連和營級幹部家屬宿舍只好建到了兩溝之間的山坡上。

修建營房的地理位置雖然不很理想,但佈局還算合理。由於兩條雨裂都是東西走向,所以各連的營房都是順溝而建,坐北朝南,日照比較充足,冬暖夏涼,感覺也別有一番情味。按規劃,各連門前都擁有一個操場,少則有兩、三千平米,完全可以滿足隊列、刺殺等一般操場課目的訓練。而射擊、投彈、爆破、戰術等課目則必須離營擇地它處尋找了。最令人頭痛的要數實彈射擊場地的選擇。營房周遭十里,除了平原就是坡地,遮蔽物低,安全沒有保障。一百米距離的胸環靶射擊,還可找條沖溝實施,二百米以上的應用射擊就難找其地了。所以,當兵三年,至少有一大半人沒有打過應用射擊。一方面是因為場地問題,另一方面是因為那年月部隊施工生產任務重,訓練大綱壓根就沒有應用射擊的計劃,想打也不讓你打呀!那些打過應用射擊的人,大多都是連隊的幹部和骨幹,是通過參加師團教導隊或輪訓隊培訓完成的。這些人中,有的不只打過第二練習,連第四、第五練習即隱顯目標和移動目標都打過。

再一個美中不足的是,營房建了,操場有了,就是沒錢硬化和美化,除了房前能種點樹,操場、道路全是黃土一片,頂多能鋪點沙子,門前小道能鋪上磚塊,即使是營部的籃球場也是黃土一塊。所以,在師馮駐紮的那些年,我們就怕颳風和下雨。風天,黃塵滿天,令人捂眼護鼻,無處躲藏;雨天,黃湯漫地,泥濘不堪,腳難沾地。

然而,過了兩年多流寇生活的幹部、戰士,在自家營房建好入住的日子裡,個個猶如脫離苦海,心花怒放,歡喜非常。要知道,長期住在老鄉家裡,實在有諸多不便。全班同睡一炕,擁擠氣嗅不說,最讓人無法忍受的卻是如廁和洗澡。和老鄉共用廁所,男女不分,又沒有門,解一次大手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門外稍有動靜,你就得假咳幾聲,以示廁所有人,避免碰撞尷尬。至於洗澡,簡直就是奢望,不要說熱水浸泡,就是夏天沖涼都沒有地方。可以說我們住老鄉家的那些年,大概沒有人洗過澡,頂多就是換內衣之前,打上一盆乾淨水,全身上下擦擦而已。每逢夏日,天天大汗淋漓,戰友們成天在一起摸爬滾打,誰也別嫌棄誰有味,若與講究人接近,豈不把人燻暈?搬進了營房,連隊有了制式的茅廁,男女不分的擔憂也就不復存在了。洗熱水澡的問題雖然沒有解決,但比住在老鄉家裡還是方便了許多,至少夏天有地方沖涼了,擦洗身子也不用偷偷摸摸避這避那了,冬天有了土暖氣也可以用上一盆熱水泡腳擦身了。當兵的幾乎都是窮苦出身,條件稍有改善就覺幸福滿滿。

在師馮那些年,除了訓練、政治學習,課餘時間的文化活動十分有限。開展得比較經常的要數歌詠比賽,連比,營比,甚至團裡還比過;其次就是拔河比賽,這項活動好組織,可參加的人多,成本又低;再就是投彈比賽,比投遠,也比投準,普遍性強,參與率高。此外,就是一週一次的看電影,由團部放映隊到營裡放映,營部通知各連組織觀看。這是集體活動,無論你想不想看,都得無條件參加。至於各種球類,開展得極不普遍,主要是沒場地,沒設施,沒人才。

要說課餘時間,利用最多的,對於新兵來說,無疑是是小群練兵,亦即加班訓練,可能是班級組織,也可以自行訓練,練什麼,練多久自己決定。對於老兵來說,散步,壓馬路是課餘的主要消遣,或許還有找老鄉聊天。總之,地處偏僻山鄉,課餘生活單調、乏味,活動項目屈指可數。

在師馮六年,其中在老鄉家就住了不下兩年時間,可對當地的風土人情、老鄉的生活習俗知之甚少。但印象多少還有一些。

部隊剛進駐那會,村容村貌概括地說,就是髒和亂。農家糞路邊亂堆,玉米秸路側亂放;廁所建在院子裡,茅廁和豬圈相連,豬食人糞,臭氣熏天;銅盆放在院子裡,一盆水用一天,你洗、他洗、大家洗。

對村民的粗淺感覺,當時有人編了幾句順口溜:孩童渾身土,臉蛋沾滿泥;老漢叼菸袋,牆根蹲著吸;姑娘穿花襖,單車做嫁衣;老婦多小腳,廳堂織布匹。

隨著部隊的入駐和城市知識青年下鄉插隊,村裡的衛生狀況大為改觀,亂堆亂放的現象少了,街路巷道潔淨了;人們變得越來越講究衛生,衣著穿戴的樣式逐漸增多,顏色越來越亮。大概這就是文化傳播的力量吧!

師馮地處偏僻,信息相對閉塞,但村民淳樸善良,誠實厚道。我們住在村裡,村民們熱情友好,熱愛子弟兵,在自己住房並不寬裕的情況下,擁擠騰挪,把最好的房子無償提供給部隊使用。逢年過節,房東都會盡其所能,給同住的子弟兵送上一盆香噴噴的雞蛋餃子;哪位戰士生病了,房東也會送上一碗熱湯麵,讓病患增強食慾。這些東西雖然並不珍貴,但在那物質匱乏的年代,卻體現了老百姓對解放軍的厚意和深情。

我的師馮記憶

在我的記憶裡,部隊駐紮師馮期間,軍民關係一直很好,子弟兵和老百姓相處融洽,不僅營領導和大隊幹部感情深厚,寄宿過村裡的兵士和房東也結下了深情厚誼。許多退休老兵,晚年回運城參加戰友聚會時,都少不了回師馮看望,看老營房,看老房東。

很遺憾,我曾多次想過回師馮看看,但一直沒能成行。聽去過的戰友說,老營房拆了,村子還在,那條南北路比過去寬了,硬化了,村容村貌比過去好了許多。聽後,我心裡既高興又有些心酸,高興的是為子弟兵做出過奉獻的師馮村終於迎來了小康,心酸的是承載了數百上千老兵的精神家園崩塌了,不復存在了,豈能不讓人傷心、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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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年3月5日 於北京 張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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