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用另一隻手輕輕地擦掉鳳九眼角的淚。
在洪荒殺伐的亂世裡，東華過慣了打打殺殺的嗜血日子，再嚴重的傷都受過，差點丟了性命時也沒覺得有多難過。避世這十幾萬年，除了緲落讓他每天釣魚看佛經的日子分心了些，也沒什麼特別的了。
所以，難過是什麼，心疼又是什麼，他從來不明。
直到連宋那日告訴他，鳳九為了報恩曾在太晨宮做打掃仙娥四百年，為了進十惡蓮花鏡救他又丟了一身皮毛，傷心欲絕時又差點被姬蘅的坐騎雪獅弄死。
他感覺整個天地都有些暈眩，頭連著心，劇烈地疼。
從那時起，心疼這個詞，他時常碰見。
就如同現在，看著鳳九喚著自己的名字流淚，東華的心又疼了。
剛剛老實了一會的鳳九，這會把東華停留在她臉頰的另一隻手也抓住了，邊啜泣邊翻了個身。
這樣一來，東華整個身子都差點貼在被子上，兩個人的呼吸離得這樣近。
鳳九的睫毛上還沾著星星點點的淚光，兩隻手抓著東華的手不放，臉還不住地在東華地手背上摩挲。
東華索性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和鳳九面對面躺下。
有多久沒有這般躺在一張床榻上了？
東華憶起在碧海蒼靈的時候，鳳九開心地暢聊著這裡今後的家裝佈置，她說，“這裡也是我們的家啊”。
東華自小孤孤單單地長在碧海蒼靈，這裡是他出生成長居住的地方，但卻不是家。東華沒有家，也沒有家人，即便知鶴的父母看他可憐，給他些飯吃，但彼此之間的疏離感是藏不住的。
直到那日，家這個字從鳳九的口中說出，東華竟一時晃了神，原來他也有家了，還有了家人。
鳳九似乎感受到了東華的氣息，她鬆開手，身體慢慢地往東華身上靠。不安分的小腦袋一直在東華的胸前亂蹭，看樣子是想找一個最舒適的區域。
東華覺得有些癢，可他的身子稍一避開，她的哭聲就在耳畔響起，下一秒淚珠子就要掉下來。東華只好強忍著，讓她少掉些眼淚。
東華的領口鬆了許多，衣服也亂了，這時鳳九倒是露出一個心滿意足的笑容，開開心心地把臉貼在東華頸下那片雪白的肌膚上睡著了。
一整夜，鳳九愣是把東華從脖頸、手臂、胸口、腰、大腿貼了個遍。
最後還是安安分分地躺回胸口處，雙手環抱住東華的腰。
帝君輕輕地拍著鳳九的背，唱著那首在阿蘭若之夢裡給鳳九唱過的歌謠。臨近天亮，懷中的人兒才算真正的安份了下來。
白滾滾這一夜睡得格外沉，等他醒來時，天已大亮。
他記掛病中的孃親，便讓重霖帶著去找鳳九。
雖然帝君吩咐過，沒有召喚，沒有人可以進去探望鳳九。但重霖琢磨著，這白滾滾可不是其他人啊，帝君應該不會怪罪。
白滾滾推開門，屋裡的藥味淡了不少，不知道孃親怎麼樣了，不知道父君能不能應付得過來。畢竟照顧孃親，還是自己最有經驗。
遠遠地，他就望見床榻上躺著兩個人，一個是孃親，另一個和他一樣有著銀色頭髮的，是父君。
走近了看，孃親病中的睡相，果然還是這麼一言難盡。
孃親的被子蓋得妥妥貼貼，只有臉露在被子外，而父君的大半個身子都在外面。
白滾滾對父君抱以同情的目光。
白滾滾走過去，把被子往父君那邊掖了掖。孃親倒是看著比昨日好了許多，看來這個折顏上神的醫術的確不差。
他一小步一小步輕輕地走到門口，重霖還候在門外。滾滾回頭，又向屋內望了一眼，突然覺得自己肩上的擔子輕了些許，父君這一夜把孃親照顧得很好。
另一邊，這生平第一次被別人幫忙蓋被子的東華也是甚為欣喜。
一向知道小白能幹，沒想到在教養孩子方面也這麼能幹。畢竟是他選的人，自然是哪裡都做得很好。
昨夜，鳳九喊了無數遍東華的名字，夢裡的她和東華一起困在星光結界，周身遍佈著洶湧的濁息。
東華的身上滿是傷口，她包紮了一遍又一遍，可是血卻依舊不停地往外流。
鳳九慌了神，她很懊悔，為何當初沒有好好和折顏上神學習療傷的法術。
自東華坐上天地共主的位子以後，他就沒有在任何一場戰事中流過血。
可是東華遇見了她之後，卻總是在受傷。梵音谷、阿蘭若之夢，還有現在。
鳳九的眼淚止不住地往外流，她很害怕，她知道這個星光結界是用來做什麼的，她知道東華就沒有打算活著出去。
“東華，你給我的戒指我戴上了，很好看。可你怎麼這麼傻，我說剖心你就信啊？只不過是一個凡間的傳說而已。我前幾日和你說的話，你一定要忘掉。什麼‘兩清’，我和你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兩清的。你看，你造的結界，我不也進來了嗎？”
“小白，你不該來的。”
鳳九堅定地搖了搖頭，“我幸好來了，在這裡有我陪著你，你是不是也會開心些？反正我見著你，我就很開心了。”鳳九心中氣血湧動，剛剛和緲落的戰鬥中，自己傷了仙元，心頭血止不住地往外流。想到自己命不久矣，她卻有些釋然，老天還算仁愛，至少給了她和東華同死的緣分。
“東華，你一定要抓緊我的手......"話音未落，鳳九就感到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將她推往結界外，是東華！
“東華，你在做什麼？！”鳳九跌落在崖邊，只聽結界內一聲巨響，然後萬籟俱寂。
“東華！東華！東華！”鳳九絕望地喊著。
突然，她感到有一種熟悉的味道包裹著她，她慢慢地睜開眼。
“小白，你醒了。”
是東華的聲音，鳳九下意識地掐了一下，不痛，難道是夢？
“小白，你把我掐疼了。”
此刻鳳九地靈臺清明瞭不少，她清楚地看見了正焦急望向自己的東華。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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