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上海蔘與業委會!事實證明我們小區沒一個人瞭解業委會

蘭姐是臺灣人,在上海生活了二十多年。一月初的一個下午,在虹橋天地的麥隆咖啡館裡,她向我們講述了自己過去兩年參與業委會的經歷。她說,參與業委會讓她看到了維權的可怕,也體會到了很多此前從未體會過的感受,其中很多委屈、不平、感悟,她希望能記錄下來,算是對自己的業委會參與歷程做一個總結。

下為她的口述。


我是一家互聯網企業的高管,在上海工作多年,也在這個城市購置了幾套房產。

近幾年,我一直住在郊區一處新建的高檔小區裡,小區算是典型的中產社區,開發商是一線品牌,業主們來自世界各地,除了本地人,很多加拿大人、英國人、香港人臺灣人在此居住,大家對社區的居住環境要求很高。不過,很多業主都是二次置業,小區租客比例較大。

我在上海參與業委會!事實證明我們小區沒一個人瞭解業委會

小區內部景觀

我屬於最早一批入住小區的業主,當時小區還未完全交付,管理上存在很多問題。一對香港夫婦通過在車庫貼字條的方式,發起了一次業主討論會議。參會的十幾戶業主都希望儘快成立業委會,那時候小區連居委會都沒有。

2015年,我們嘗試聯繫物業和開發商,反饋一些管理上的問題。物業更換了幾次經理,管理狀況隨著管理人的水平起伏不定,大家很不滿意。當時業委會已經在籌備中,關注、參與這件事的基本還是我們這批最初維權的人。

因為各種限制條件,篩篩減減最後正式進入業委會的維權人士只有我和另外3個人。徵詢又招募了3位業主、湊齊7人後,業委會在2018年得以成立。其中,一位本地的年輕人被選為主任,我和一位委員被選為副主任,那位委員顧慮於要出示各種身份信息而在登記時臨陣退縮,不得以我們當場換了一位機長作副主任,一個草臺班子總算搭起來了。

草臺班子,誰也不懂

雖然前期和開發商交接耗費了很多時間和精力,但說到底,我們小區沒有實質上的矛盾,最大的分歧來自於規約的修改。

業委會剛成立不久,一位委員就移民去了新西蘭,實際參與工作的只剩6人。大部分人平時都很忙,主要是主任負責與物業、開發商溝通,另一位委員奔走處理銀行的業務,我們其他人連日常開會都很難到齊,只是打打醬油。

我參與業委會之初,還懷有一絲熱情,希望能為小區做一點事情,比如組織樓組長、號召業主中的律師、會計站出來成立顧問團,協助業委會開展日常工作。那段時間我參與業委會的頻率比較多,但真正去做這些事情,就發現每一步都很艱難。沒有共同的利益,小區如同一盤散沙,加上租客較多,很難逐戶拜訪到業主,我們連樓組長都組建不起來。

我們主任是個熱心腸,但性格比較強勢,物業續聘期間,業委會與業主溝通不多,到了修改小區規約時,這種性格帶來的影響愈發明顯,部分委員漸漸對他有了意見。

當時我因為工作原因自顧不暇,原本打算辭職。我特地向公司法務諮詢了業委會的辭職流程,向居委會遞交了辭職信後,便沒有再參與業委會的工作。主任卻找到我,說他還未同意我辭職,他需要我出面,對三規修改作出表決。我妥協了一步,打算表決完規約後,就請他批准我辭職。沒想到這次表決,我沒能辭去職務,反倒是另一位委員先一步退出業委會了。

修改規約的主要分歧集中在業委會維修資金的使用權限上。業委會6個人,有3個人分別堅持2千、2萬、3萬,我和主任,還有另一個委員則堅持5萬,最後會議默認達成了5萬元的資金權限。堅持2千元額度的委員當場就要辭職,主任本來就和那位委員不對付,馬上就批准了,這讓我難以再提出辭職。至此,業委會內部已是分崩離析,這也為之後的矛盾埋下了隱患。

我後來才明白,那時我們的做法並不合規,且不說辭職不需要主任批准,業委會7個人,3個人達成的意見也不能夠形成決議。但那時大家都是稀裡糊塗做事情,對業委會很多規則都不懂。

分裂者和反對者聯合起來了!

在業主大會會議準備期間,辭職的委員作為業主在業主群裡發言,他發動其他人攻擊業委會,阻止業主大會會議的召開。機長副主任也在業主群裡發言,說自己只支持2萬元的支出權限,不同意5萬元。群內討論起維修資金的問題,業主們其實都不懂,大家越扯越遠,越說越亂。後來那位副主任乾脆把還在修改中的規約發到群裡,有人瞄到其他問題,立刻跳出來:業委會要拿津貼!

實際上我們一直堅持的是不拿津貼,這錢太燙手了。

問題一直在發酵。到開票箱那一天,已辭職的委員串聯其他業主阻止業委會開票,有24戶業主聯名抗議本次業主大會會議無效。其中,業主T女士曾因違章搭建和業委會結過樑子。T女士似乎很有背景,敢直接罵街道領導“你這個人能力不行”,態度很囂張。可能就是因為她之前和業委會鬧得不愉快,這一次反對得最為激烈。開票過程僵持了4、5個小時,主任一直堅持開票,但居委會有些顧忌,最後還是暫停了活動。

居委會讓我們公示規約修改前後的對比細節,重新發放部分表決票。2周後,業委會才順利開票,通過了決議。但有6戶業主通過投訴和各種關係找到了鎮政府,我們被通知要同反對的業主開協調會。

我在上海參與業委會!事實證明我們小區沒一個人瞭解業委會

三規修改前後對比(部分)

街道領導提前跟主任打招呼,讓業委會不要太堅持,但我們覺得只要程序合法合規,不管是居委會還是鎮政府,他們都沒有權利判定業主大會作出的決議無效。

協調會上,T女士上來就說業委會違法違規,要求判定規約修改無效,並重新召開業主大會會議。我請她指出業委會具體違反了哪一項規定,她又說不上來。整個會議中,T女士屢次打斷街道領導和房辦的話,後來又說自己趕飛機,會開到中途就走了。

協調會後半程,剩下的幾位業主態度要溫和一些,他們反對業主大會決議,是因為自己根本沒有拿到選票。後來證明只是家人代簽了,沒有告知他們。

作為第一屆業委會,我們在很多地方確實沒有經驗,可能送選票過程中忽略了部分業主的感受,我誠懇地總結了業委會做的不足的地方,尋求業主諒解。經過協調,大部分業主同意給業委會提一些意見,下一次業主大會會議再看業委會是否有所改進。

局勢慢慢緩和,可有人又繞了回去,說自己諮詢過律師,大部分業主未反饋,業委會制定的規約不合法。實際上我也諮詢過律師,業主反饋率低是現實,未反饋意見視為同意大多數,這完全是合法合規的。小區520戶業主,提反對意見的只有20幾戶,就算業委會不理會反對業主的意見,也沒有大的問題。

我在上海參與業委會!事實證明我們小區沒一個人瞭解業委會

24位業主的聯名信

我們坐在一起,議題越說越偏,有業主又提議建立監委會,而協調會已經開了5個多小時,街道領導和居委早已離開,再討論下去也得不出什麼結果......

業委會的副作用:

維權維到最後實在太可怕了!

臺灣的社區一般都比較小,維修資金不像上海這邊動輒幾千萬甚至上億。這裡只要有人提出質疑,動輒就是業委會貪汙腐敗,話說得很難聽。我們只是修改一個規約,根本不存在亂用維修資金的情況,業主群裡就已經吵得不可開交,參與業委會才算見識到,維權維到最後實在太可怕了!越是高檔的小區,業主的素質越複雜。

業主們對小區公共事務參與度很低,我針對小區裡貓的問題,曾在群裡發起過一次勸導喂貓行動,反對聲音最大的業主告訴我家裡有小孩備考,自己晚上不可能出門,最終沒有一個人願意參加行動。唯有提到“錢”的時候,業主的興趣、各種資源、關係渠道都會被髮動起來,大家的“高素質”在這個時候得到了充分體現。

我在上海參與業委會!事實證明我們小區沒一個人瞭解業委會

事實上,儘管手握各種資源,一些業主在質疑的時候卻連物業和業委會是什麼角色都分不清。或許,越是什麼都不懂的人,越要到處懷疑。有的維權業主還聲稱自己在別的小區參與過業委會,整個過程我卻看不到真正有用的經驗,事實證明,我們小區裡沒有一個人真正懂業委會。

因為參與業委會,我和樓下的鄰居也結了仇。那位鄰居之前在樓道邊堆放雜物,自家冰箱放在消防通道里,私接了電線。不少業主向我投訴,物業此前也勸導了多次,對方並沒有理會。後來我提醒物業儘快處理這件事,沒想到物業在和鄰居溝通時,把我業委會的身份搬了出來,對方從此就恨上我了。最近她家管道堵塞,她覺得這事和我有關係,說要把我告到死。原本是佔用樓道堆放雜物的小問題,如果不是業委會副主任的身份“加持”,我和鄰居的矛盾會不會沒這麼深?

參與業委會讓我惹了一身腥,現在我和另一個委員都決定辭職,實在不想再摻和這些烏七八糟的事了。

尾聲

聊天結束沒多久,我們就收到蘭姐發來的消息——業委會已經集體辭職了。誰也沒想到,好不容易搭建起來的草臺班子,還沒正式起步,就被規約的修改搞黃了。

我在上海參與業委會!事實證明我們小區沒一個人瞭解業委會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