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囧媽》、《肥龍過江》、《大蛇2》——網絡電影單月分賬票房創新高

本文刊載於《三聯生活週刊》2020年第13期,原文標題《網絡電影的“窗口期”》,嚴禁私自轉載,侵權必究

從目前的網絡付費習慣和院線電影體量來看,《囧媽》和《肥龍過江》選擇線上發行,更多是因為在疫情影響下,對平臺方的品牌形象有利,談趨勢還為時尚早。疫情和《囧媽》所創造的“窗口期”不會即刻撼動行業,但確實讓網絡電影在更大範圍內進入了大眾視野。

記者/宋詩婷

《囧媽》、《肥龍過江》、《大蛇2》——網絡電影單月分賬票房創新高

電影《囧媽》劇照


窗口期

和遊戲、外賣等線上行業一樣,在這次疫情中,網絡電影也迎來了自己的窗口期。

從愛奇藝、優酷等平臺統計的相關數據來看,2020年一月份,共有64部網絡電影上線,其中12部的分賬超過千萬元,創下了網絡電影單月分賬票房新紀錄。

與之形成對比的是院線的慘淡。原本,2020年春節檔被業內視作“史上最強春節檔”,超過10部電影同時上映,其中包括老IP《唐人街探案3》,陳可辛導演的《奪冠》(原名《中國女排》),還有曾拿下2018年春節檔冠軍的導演林超賢的新作《緊急救援》。“我們預測今年的春節檔票房一定會超過往年。”當時一位院線負責人對我說。

但春節之前,新冠疫情爆發,導致全國院線關閉。1月23日,除夕前一天,所有春節檔電影先後發出聲明宣佈撤檔,這讓2020年成為2006年以來,第一個沒有“春節檔”的春節。

在這個時間節點撤檔、關閉影院,對院線來說,打擊是災難級的。2019年,中國電影總票房為642.7億元,其中春節七天假期的票房為59億元,佔到全年票房總額的9.1%。也就是說,院線失去春節檔七天,至少要損失掉全年近10%的收入,更不用說接連失去的情人節檔,以及整個第一季度收入。對下沉市場來說,這個打擊更大。春節期間,一二線城市人口迴流到三四線城市和縣城,這讓小城市春節期間的院線、商場格外景氣,有些院線的春節檔票房甚至能佔全年票房收入的20%。損失如此大,這將讓一些現金流吃緊的地方院線面臨倒閉的風險。

電影院的被迫關閉讓整個影視行業陷入巨大壓力,這卻讓不依賴實體院線,也尚有存貨的網絡電影有了前所未有的生存空間。

春節檔的缺失讓優酷、愛奇藝、騰訊三大視頻網絡平臺不得不找網絡電影來填坑。“三月份,我們會上線10部電影,整個第一季度差不多20部。原本,三四月份平臺是給到春節檔院線電影的,但整個春節檔都沒有了,平臺就有了缺口,需要更多網絡電影來填補。”淘夢影業是網絡電影的生產大戶,最近幾年,每年都有40部左右的產量,CEO陰超認為,2020年可能是網絡電影行業的一個重要節點。

1月24日,院線撤檔的第二天,徐崢導演的《囧媽》組宣佈,大年初一電影將在字節跳動旗下的西瓜、抖音、今日頭條和電影製片方的官方平臺歡喜首映同時上線。為這份合作買單的是旗下擁有多個短視頻平臺的北京字節跳動科技有限公司,他們以6.3億元的價格買下《囧媽》版權,免費提供給平臺用戶。

這一操作在線上線下形成了兩種不同聲音。傳統電影發行圈和院線對此義憤填膺,在他們看來,《囧媽》的臨陣脫逃動了院線的蛋糕。院線不僅失去一部票房預期很高的電影,在電影宣傳期已經投入的人力、物力成本也將無法收回,某種程度上,是“被《囧媽》拋棄了”。從浙江院線開始,抗議《囧媽》和抵制徐崢、字節跳動的聲明蔓延到全國院線。與《囧媽》網絡發行這個單一事件相比,他們更擔心的是,未來可能有更多中小體量電影效仿,放棄院線,直接選擇線上發行。

事實證明,這種擔憂並非沒有道理。繼《囧媽》網絡上線後,另一部原定情人節上映的電影《肥龍過江》也選擇了“付費超前點映”模式在春節期間上映。

但陰超覺得,從目前的網絡付費習慣和院線電影體量來看,《囧媽》和《肥龍過江》選擇線上發行,更多的是對平臺方的品牌形象和宣傳產生影響,談趨勢還為時尚早。“不會真對行業有那麼大影響,但它確實客觀上讓網絡電影被更多人知道了。”

出圈

整個春節期間,優酷平臺上線的《大蛇2》成為當前分賬冠軍,目前,分賬票房已經超過3000萬元。作為出品方,陰超和他的淘夢影業一直在關注《大蛇2》的數據變化:“播放曲線很特殊,它是十二月底上線的,一般情況下,播放量會遞減,但這次明顯看到在春節之後有一個上升期,整個播放量曲線是呈U形的,受院線關閉和疫情影響確實很大。”

這部由淘夢影業和優酷聯合出品的怪獸電影是2018年上線的《大蛇》的續作,當年,《大蛇》上線88天,分賬超過5000萬元。可以算一筆賬,如果以院線電影來換算,網絡電影5000萬元的分賬能夠轉化為1.4億元的院線電影票房,這個成績足以擊敗超過85%的院線電影。

當“網絡電影”隨《囧媽》一起出現在新聞中時,我去檢索了“網絡電影”和“網大”這兩個關鍵詞,後來才知道,早在2019年年中,“網絡大電影”已經更名為“網絡電影”,雖然僅一字之差,但去掉“大”字,這影視門類就顯得格調高了許多。

“這是平臺發起的,去年年中,優酷、愛奇藝、騰訊三家平臺與相關部門商議,將‘網絡大電影’更名,‘網大’是個過渡階段的名稱,是與‘微電影’相對應的概念,但發展到今天,它應該有更高的認可,網絡電影是以平臺為區分的,但它就是電影,這也象徵著我們將對內容有更高要求。”阿里大文娛優酷網絡電影中心總經理蘆洋說。

在影視行業整體進入寒冬時,網絡電影似乎迎來了春天。《2019網絡電影行業報告》顯示,2019年,網絡電影上線量789部,正片播放量48.2億,比2018年提升24%,截至去年十一月,愛奇藝和優酷兩個平臺超千萬元分賬票房的電影達到34部,增長超過30%。

從2014年,愛奇藝首次提出“網絡大電影”概念開始,7年時間,網絡電影數量從300多部,到高峰期時的年產超2000部,市場規模從2015年的1億元,到2019年突破30億元,這些數據雖然遠不能與有百年曆史的院線電影相比,但增長速度之快依然讓人驚訝。

今年春節檔,淘夢和新片場影業兩大網絡電影製作公司出品的《大蛇2》和《巨鱷島》就是網絡電影發展到2.0階段的產物,雖然與院線電影還有很大差距,但和“網大”時期相比,無論在投資規模還是質量上,都有質的提升。

兩部電影同為怪獸題材,這是2018年《大蛇》成為爆款以來,網絡電影新的熱門題材。

在網絡電影領域,所謂“爆款”,通常以點擊量和分賬數額來計算。看完《大蛇2》和《巨鱷島》這兩部高點擊電影會發現,在人物關係、怪獸設置和劇情上,有很大相似之處,打的都是父女情,都是荒島求生,都要大戰巨型怪獸。兩部電影都在特效上做了很多努力,但礙於千萬元左右的製作成本限制,效果並不盡如人意。

在豆瓣電影評分系統上,《大蛇2》和《巨鱷島》分別只有3.5分和2.8分,即便如此,還是找到了自己的受眾。男性觀眾居多,利用閒暇時間看電影,三四線城市觀眾居多……蘆洋說:“2014年中國的網絡電影誕生以來,受眾基數在變大,女性觀眾、一二線城市比例略有上升,但整體變化不大。”

對於電影播放量和評分之間的落差,《巨鱷島》的導演趙晉儀倒是很能理解。“所謂網絡電影、院線電影是我們業內人的定義,當它們都出現在同一頁面裡,觀眾對網絡、院線沒有概念。我們1000多萬元成本的特效片,要去和好萊塢幾億美元成本的片子一起比,被批五毛特效、劇情差也沒辦法。”

趙晉儀是做特效出身,曾在Base FX任職,和陳凱歌、張藝謀等國內一線導演有過合作,對於傳統院線電影的製作流程和週期很清楚。傳統院線電影,拍攝週期在四十天到三個月不等,若是涉及到特效、大場面的有幾億、十幾億投資的大項目,拍攝時間可能更長,後期製作時間通常要比拍攝時間更長。但《巨鱷島》總投資千萬,投資額度是以當前網絡電影分賬情況來倒推的,拍攝時間和特效投入要以投資規模倒推,最後,一部90分鐘的電影,留給趙晉儀和聯合導演徐仕興的拍攝時間是17天。“平均每天要拍攝七八分鐘的內容,一天要拍上五六十個鏡頭。”趙晉儀說,若是追求品質,院線電影可以等人、等天氣,可以雕琢一個具體鏡頭,但他拍《巨鱷島》時等不起,總要想些視聽手法來避開難拍但可能出彩的鏡頭,“比如要變現一個浪特別大,院線電影可能等浪來,或者做特效,我們只好去拍演員,用演員的動作、反映來告訴觀眾:哦,浪特別大。後期就更是實打實的,一分錢一分貨了”。

不僅拍攝週期和投入不同,在劇本寫作上,網絡電影也有自己的一套規則。“這是由網絡電影的付費方式決定的。”趙晉儀說,在最早的平臺分成規則裡,觀眾完整觀看前六分鐘才能算作一個有效播放,因此,網絡電影在前六分鐘會花足心思,把大的特效、動作和強情節儘量塞進去,留住觀眾的注意力。“這種方式和國內商業片不太一樣,但你看巨石強森(道恩·強森)的片子,都是這麼做的。”趙晉儀指的是《速度與激情》一類標準的好萊塢爆米花片,某種程度上,那是當下中國網絡電影學習的方向。

《囧媽》、《肥龍過江》、《大蛇2》——網絡電影單月分賬票房創新高

網絡電影《哀樂女子天團》劇照


題材紅利

雖然網絡電影規模在不斷擴大,但即便在今天,在很多人眼裡它依然是質量不高甚至“有點low”的電影。

“這和它的起步方式有關。”《大蛇2》的導演林珍釗不算是入圈網絡電影最早的,但也趕上了它最野蠻生長的年代。“最早那幾年,幾乎沒有監管,很多電影都是打軟色情、軟暴力的擦邊球,還有大量山寨院線電影的,粗製濫造的東西確實不少。”林珍釗說,很多電影的拍攝週期不過幾天,一部60分鐘到90分鐘的電影,從策劃到上線,一兩個月,甚至更短,“那會兒,還有人拿著一兩萬找我拍網大呢,電影質量你能想象嗎?”

這種最初的製作方式與投資規模小、行業不成氣候有關,更與“網大”最早制定的商業規則有關。最初,愛奇藝制定與製作方的分賬標準時,把“六分鐘”定為是否算為用戶有效點擊的時間節點,也就是說,用戶必須觀看電影超過六分鐘,製片方才能拿到相應的點播付費分成或點擊分賬。這就讓早期的網絡電影把“六分鐘”看得格外重要,恨不得把所有暴力、驚悚場面都塞進那六分鐘裡,至於更整體性的製作和內容把控就顧不得了。以小博大,這幾乎是整個行業在早期“網大”時代的生存方式,淘夢影業正是這樣走過來的。2015年,他們製作的《道士出山》以24萬元的成本,最終獲得了2400萬元的票房分賬,整部電影的拍攝時間不過8天。

和很多早期進入網絡電影行業的製片人、導演一樣,陰超也並非電影科班出身,他更靠近“網絡”那一邊。他畢業於澳大利亞塔斯馬尼亞大學計算機系,淘夢網先於淘夢影業而存在,當年,那是陰超與幾位合夥人共同創辦的眾籌網站,後來,網絡電影興起,陰超將業務漸漸轉向網絡電影和網劇發行領域,最終走向了產業的核心——影視製作。

“我們有一套自己的數據抓取和分析系統。”陰超以《道士出山》舉例,當年,公司想轉型,需要考慮做一部什麼題材的電影。“在各個網絡平臺還有檢索列表裡,總能看到林正英的名字。”陰超說,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林正英演了一系列殭屍電影,是很多“80後”“90後”的童年回憶。調研數據時,陰超總喜歡把時間線往前推幾年,“比如2019年,要看2016年、2017年那些流行的作品的數據,因為當下那些作品沒有宣傳、沒有推廣位,大家是靠檢索進入的,是真的有需求。”在類似這樣的數據分析裡,“林正英”總能出現,於是,“殭屍片”就成了當時他們看好的題材。

《道士出山》成為爆款之後,“殭屍片”和八九十年代香港的動作片、驚悚片、喜劇片,還有前幾年網絡小說領域流行的穿越、奇幻題材,就成了網絡電影最有流量的電影類型。某種程度上,黃金時代的香港電影不僅給網絡電影提供了題材參考,整個網絡電影的創作環境也與當年的香港很像,小成本、小製作,題材討巧,製作粗糙、週期短,但憑著新鮮和產量高,依然能偶爾製造爆款。

2016年和2017年是網絡電影最後的野蠻生長年代,年產量將近2000部。2017年3月,《電影產業促進法》出臺,其中規定,“未來網絡大電影與院線電影審查標準將統一”。這一政策讓網絡電影的題材紅利幾乎沒有了,也是在那一年,大量題材不合規、有版權爭議的電影無法上線,整個行業產量驟減。

失去了相較於院線電影的題材優勢,網絡電影不得不增加成本,提升製作水平,往分賬的方向努力。這也是為什麼最近一兩年,超千萬投資和超千萬分賬的網絡電影越來越多的原因。

有了更大的投資規模和盈利空間,自然有越來越多傳統電影起家的人才和製作方開始湧入這一年輕的領域。在傳統影視公司裡,慈文傳媒、華誼兄弟和北京文化算是較早進入的。2017年,慈文影視與愛奇藝合作,聯合出品了自己的第一部網絡電影《哀樂女子天團》,這是個以國內殯葬行業為背景,講述3個年輕女孩音樂夢想的故事。不那麼能被大眾接受的殯葬文化題材電影顯然在院線上映有風險,網絡或許是更合適的選擇。這部電影因為將小眾的殯葬元素與青春故事、喜劇混搭,故事又相對完整、新穎,因此在上線後豆瓣開分一度超過7分,直到現在,在豆瓣上的評分依然有6.7。要知道,絕大部分網絡電影在豆瓣開分,分數都很少能超過5。《哀樂女子天團》和同年上線的《睡沙發的人》讓網絡電影有了精品化的趨勢。

2018年,奇幻題材的《靈魂擺渡·黃泉》不僅在豆瓣上得到7.1的評分,還拿到了破紀錄的超4000萬元分賬票房,這一成績被業內看作“網絡電影精品化的回報”。如今,《靈魂擺渡·黃泉》不再是以題材搏出位的“爆款”,它已經是真正的行業標杆。

年輕的,未來的

網絡電影的格調不再那麼低了,千萬左右的成本也足以實現導演、編劇的很多想法,這讓更多科班出身的“90後”“95後”年輕人願意走進這一領域。

去年,周潤澤加入了淘夢的“星火計劃”,成為簽約導演。2014年,他從美國羅切斯特理工大學影視製作專業畢業,回國後,一直在拍短片和為自己的長片劇本“找錢”。那部名為《一個好學生的誕生》的劇本早在2017年就創作完成了,2019年還入選了中國導演協會“青蔥計劃”五強,但對於一個“空降”到國內電影圈,還沒有獨立長片作品的新導演來說,啟動“處女作”太困難了。

因為是新人,再趕上影視行業大環境不如前些年,周潤澤找了兩年多錢,沒什麼結果。與此同時,拍網絡電影的機會出現了。淘夢的“星火計劃”找到他,希望他加入,成為簽約導演。“還是先拍吧,起碼有一個完整的導演作品,可以拿出來給別人看,告訴人家你有能力拍完一個長片,這非常重要。”周潤澤說,網絡電影給像他一樣的年輕導演提供了一個平臺,“就像爬山,如果院線是山頂,我不是爬了兩年上不去掉下來了,找個矮點的山頭,而是通往山頂的路上出現了網絡電影這個補給站。”

簽約後,他馬上就有了拍《東北往事》這部網絡電影的機會。從劇本大綱開始,到拍攝,前後差不多一年時間,“審查機制沒改時,更快,比我更早簽約的導演,每年能拍不止一部,多一部就多一份經驗,現實一點,也多一份片酬。”

20天的拍攝週期,對網絡電影來說不少,但和院線電影比,還是太趕了。“但至少你在國內的製片體系裡完整走了一遍,很多中美差異的東西這次都捋順了,對我來說,是最大的收穫。”周潤澤說。

除了更多新人在湧入這個行業,各個平臺也在嘗試拓展網絡電影的題材、播出模式,甚至是有別於傳統電影的觀看方式。去年,優酷和北京文化聯合出品了國內第一部豎屏長片電影《直播攻略》,這部電影還短暫地進入了院線市場。“很多畫面呈現方式和鏡頭語言運用都不一樣,比如,豎屏沒辦法讓對話的兩個人同時出現在畫面左右兩邊,就要通過一些正反打方式,去重新考慮敘事方式。”蘆洋說,雖然《直播攻略》在口碑和收益上都不太好,但也是一次有意義的嘗試,未來如果可能,還會基於網生內容的特質,做更多探索。

(實習記者鍾可、盛煜涵對本文亦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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