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新冠病毒大流行肆虐全球,全球治理漏洞百出之際。

秦朔朋友圈

一百年前,一場全球大流感伴隨著第一次世界大戰,終結了人類第一次全球化浪潮。

一百年後,一場新冠病毒大流行肆虐全球,正逢全球化缺陷暴露無遺、全球治理漏洞百出之際。

疫情是對各國國家能力的壓力測試。各國能否應對這場壓力、以及應對的方式,也將或多或少成為疫情的全球政治後果的一部分。大流行病也非常罕見地把所有的國家都放到一個競技場上,從世界衛生組織到各國的公共衛生部門、大學、智庫,每天都公佈各國的疫情進展,建立各種模型,對各國之間進行各種動態模擬比較,各國應對是否實現flatten curve (平抑曲線)——這些數據主導了金融市場、經濟指標,其背後是對各國社會能力、國家能力的比較。

面對危機,國家能力的重要性進一步突顯。國界顯得空前重要,構成了抵禦病毒的最基本屏障。那些日常已經消失的邊界,重新封閉起來。21世紀想建的牆,新冠都給新建了。

如果說1918年,因為世界上主要大國深陷第一次世界大戰,衝突並崩潰的全球化讓那場大流感造成了人口規模空前的感染與死亡,今天的這場新冠大流行病,其間不乏大國之間的衝突和較量,一面抗疫,一面謀劃疫情後的世界。

一場新冠病毒大流行肆虐全球,全球治理漏洞百出之際。


一場危機的全部意義,體現在應對危機的政策之中,也蘊藏在對危機的敘事之中。

我們是用上一次金融危機來比較,還是聯想起柏林牆的倒塌和蘇東劇變——今天看到西歐國家越變越暗的疫情地圖,一個又一個國家宣佈進入對疫情的“戰爭”狀態,彷彿回到40年前的一幕,在當年柏林牆的西側重演。

或者我們回到二戰結束,戰爭中美國扮演了民主國家兵工廠的角色,這次是否中國在扮演全球抗疫兵工廠的角色呢?或者我們回到100年前,1918年全球大流感,疫情的中心在幾個處於“絞肉機”般廝殺中的大國之間切換,第二波比第一波更具殺傷力。

或者我們回到全球化前的世界,疫情正帶來“回到中世紀”效應。現代社會和現代經濟是建立在高度連接和日益一體化的基礎之上。疫情的最大殺傷力,就是讓一體化相互依存分崩離析。讓航班停飛,讓那些最繁榮的國家和都市受到病毒的重創,讓全民在互聯網上恐慌地到處散佈謠言。人們回到最低限度地利用社會網絡、最大限度地自給自足的狀態。

病毒讓全球化到處斷裂,人們從全球化迴歸,回到自己的祖國、自己的城市、自己的小鎮、自己的社區,最後回到自己家裡,與家人在一起,才獲得最後的安全與信任。儘管人們也日益依戀一個數字世界,但病毒隔離的線下世界,以及國家與種族間信任感的破壞,映射為線上身份政治和社會分層的進一步強化。全球化會從休克中甦醒,甚至也會延續,但會拐向一種新的軌跡。

一場新冠病毒大流行肆虐全球,全球治理漏洞百出之際。


每一次全球性的大事件之後,或者基於全球主要大國之間應對危機的合作,或者基於全球主要大國之間力量對比的變化,或者基於多國之間利益關係的重組,全球治理體系都會發生演變。

這一次許多人習慣性地進入一種格局的拐點或者歷史終結論的敘事,試圖看到大國興衰的質變時刻。

病毒打擊社會底層。民粹主義伴舞著逆全球化、去一體化,推出了一批政治強人。民粹主義既是自由民主制度失靈、社會不公平的後果,也會進一步促使西方國內政黨之爭更趨極端化,固化的精英利益集團與底層民眾之間進一步疏離。自由主義的國際秩序從動搖走向瓦解,國家資本主義進一步得到強化。疫情會擴展左翼和右翼的民粹主義的基礎,可能會出現新型的領導人,但依然缺乏有遠見的領導人去改革自由資本主義制度。各國之間信任降低,防範增強,人員跨國流動減少。民粹主義與國家主義、民族主義一起,會強有力地定義疫情之後的全球化,也會構成疫情之後許多國家廣泛的社會情緒和民意基礎。

在全人類面對這場災難時,不可能是某些國家成為勝利者,不管這些國家顯得多麼強大,這段歷史只能由人類勝利者書寫。

面對人類的災難與危機,我們需要的是人類的精神。新冠病毒最大的敵人是人類的精神。

是人類的科學精神。病毒可以感染世界上任何種類的生命。病毒比人類強大。但病毒害怕人類及早發現它,害怕人類知道其來源、傳播路徑、傳染動力、基因結構,害怕人類檢測、害怕人人自我防護、害怕人類研製出藥物和疫苗。病毒害怕科學。但醫學專家的意見往往受到壓制。謠言比真相傳播得更快。政客與官員自以為是地就病毒的源頭互相攻擊。投機者操縱有關疫苗和藥物的不實信息,而故意誤導(disinformation)甚至成為某些政府的地緣政治策略。

是人類的合作精神。人類的全球合作,人類的全球分工,創造了空前的繁榮。人類迅速分享科學成果,歷史上已經消滅過傳染病。國家不再自給自足,是因為相信其他國家能通過貿易和市場提供更好的產品,甚至是危機中急需的物資。國家之間有透明和誠信,國民之間才能跨境流動。病毒最想攻擊人類什麼?病毒不想摧毀某個國家,也不想佔領某個國家,病毒不講英語、不講中文、不講意大利語、不講西班牙語、不講波斯語、不講日語,也不講德語和法語。病毒想摧毀的是人類的合作。病毒讓人與人之間的交往變得危險,病毒想讓人類回到不相往來的時代。病毒想讓大國之間互相攻擊。病毒想讓國家之間、區域之內發生有限資源的爭奪,讓醫療體系在擠兌中崩潰。病毒想顛覆準時化的現代生活,割裂Just in Time(準時制生產方式)的全球供應鏈體系,把集體的恐慌變成金融危機。

一場新冠病毒大流行肆虐全球,全球治理漏洞百出之際。


我們在隔離的家中,查詢一趟航班,看到各種大數據的展示,還有用各種算法建立起來的複雜模型,試圖找回失去的確定性。當我們面對最大不確定性的時刻,唯一指望的是人類的精神,即科學精神與合作精神。

作者為原第一財經CEO、福布斯中文版總編輯。原載於作者公號“故事編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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