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重慶大事記》記載:1949年9月2日,下午3時40分左右,下半城贛江街17號協合油臘鋪不慎失火。火勢迅猛蔓延,東水門至朝天門,陝西街至千廝門一帶燃成火海,大火至次日晨方熄火。據市警察局調查,共燒燬大小街巷39條,學校7所、機關10處、銀行錢莊33家、倉庫22所、拆卸房屋236戶。受災9,601戶,41,425人,有戶口可查的死者2568人,掩埋屍體2874具,傷4000餘人。

這場死傷上萬人的重大事故,至今讓人聽來駭然。烈火追逐著街邊的逃難者,湧向江邊的人也只有寥寥倖免於難。

災後,美國人說,這是世界第三次大火災,總之這是我國有史以來的一場特大災難。

重慶三十度北轉載當時一位親歷朝天門大火的朋友的稿件,讓我們跟著他,瞭解那場差點將重慶毀於一旦的驚天浩劫。

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重慶“九二火災”親歷記


重慶朝天門附近的大河順城街7號,是我的第一個家,每當老輩子們聚在一起擺老“龍門陣”時總愛說:“在7號住的時侯……”。出生後的兩年多時間裡,我和爸爸、媽媽、哥哥昌奇、三弟昌義一家五口就住在這裡,並經歷了這場災難,但我已沒有一點記憶。童年的時候爸爸、媽媽、親友們經常講述發生在這裡的往事,二姨媽何樹英家的表哥、表姐們在回憶錄《懷念與記憶》裡的描述,使我對這一時期的生活和“9.2火災”有了一些瞭解。

重慶人叫長江大河,嘉陵江小河,從江津、南充水果之鄉順江而下運來重慶並受廣大市民歡迎的廣柑因此分別叫大河廣柑和小河廣柑,兩江在朝天門匯合後直奔東海,它們是重慶人民日常生活、工農業發展、交通運輸……賴以生存的母親河。由於獨特的地理位置和水運優勢,朝天門一直就是人流貨物進出繁忙,貿易金融發達的碼頭。從朝天門碼頭起,朔長江、嘉陵江而上,沿城牆,以青石條砌成的兩條老街分別叫大、小河順城街。

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四十年代的朝天門碼頭

大河順城街7號座落在街的前段,是我二姨爹童伯喬家的一個產業:燧川煤礦有限公司的總部,同時供親眷居住的一座中西合壁的庭院。高高的石砌門檻,厚重的黑漆大門,門內通道兩邊是對稱的廂房。左廂房是公司總部、辦公室,右廂房為客廳、佛堂、寢室。穿過廂房是寬敞的中庭,迎面為一座灰白色中西合璧式四層主樓。主樓外立面各層走廊設有紡錘形木欄,每層有大小不等的房間,空間高大,大房間有壁爐和裝飾。底層大堂陳設明清紅木傢俱、接待重要客人,也是家人活動中心。二姨爹童氏幾家人住一、二樓,我們一家及張家親眷住四樓。這裡經過一條石板鋪的小街——餘家巷即可直達繁華的陝西路、精神堡壘(後稱解放碑)。

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老重慶的便利店“油臘鋪”

我抱著2歲的三弟,帶著父親的文件小箱和一個老式座鐘,又拉著9歲的二弟,三兄弟匆忙離家,沿著沙井灣小巷向上奔往陝西路街口。小巷狹窄彎曲,逃難的人群哭喊著擁擠著行進緩慢。我們三弟兄許久才前進數十公尺。

這時路邊的兩間竹棚屋突然也燃燒起大火來,因此逃難的人群更加驚慌亂跑,我也跌跌撞撞向前奔。這時二弟卻在在混亂的人群中失蹤了。我大聲喊,沒有迴音。三弟也嚇得大哭大叫。我只得在人群推擠下爬上小巷口,來到陝西路街邊,等待二弟。逃難的人群不斷四處奔跑呼喊,情景十分恐怖!

我在街邊焦急等待呼叫許久,仍不見二弟蹤影。原來他在小巷內燃燒的棚屋旁被火燒傷了背部及左臂。他忍痛掙扎著隨人群緩慢前行,向朝天門方向走去……

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當晚從南岸看到的9.2火災

大河順城街正好在火災起點附近,滅頂之災突然降臨。 爸爸在世時經常講起,當時火勢危急,還有哥哥和三弟,加上二姨家媽的孩子多,照顧不過來,是他磕頭拜託媽媽在“大昌裕”鹽號的同事唐文幹把我抱著跳城牆逃出來的,幾天後才把我找回,所以我一生都牢牢的記著這個救命恩人的名字。

二姨媽家的表哥表姐們對“9, 2火災”的經歷幾十年不能忘懷,在《懷念與記憶》裡對他們親身經歷的這場劫難留下了慘痛的記憶:下午火起,地點在離我家兩個大巷子以外,而前幾次發生在棉花街等地的火災都很快就被撲滅,因此大家都認為不會燒到這邊來。兩點左右四姨媽(我的媽媽)從頂樓望去,看到火乘風勢不斷向這邊蔓延,急忙下樓找到媽媽:“二姐,情況不好,還是讓老人和孩子先走,出去躲躲也好”。大家還不以為然,當時婆婆、二姨婆等幾位老人正在唸經不肯走,等她們唸完“滅火咒”肯離開時,外面已慌亂擁擠。時值夏季,兩江漲水,江邊住戶都臨時遷往順城街沿城牆搭棚居住,佔去半條街,逃難的人群更不易通過,媽媽只得將放首飾的小提箱讓正在生病的二弟提著,好牽婆婆和二弟一起出去,但人多太擠,沒走多遠二弟就叫:“媽媽,箱子被卡住扯不出來”,媽媽當機立斷說:“不要,丟了”,好容易才走到燈籠巷,婆婆又說:“三伯的照片沒拿出來”,媽媽就讓婆婆先走,並讓二弟在一家門內等候,她一人返回取照片。回去時已有人在院內趁火打劫偷東西,他顧不了那麼多了,取了照片就趕緊出來。在城牆轉拐處看到么婆婆提一大包東西,“么嬸快走,東西不要了”,媽媽喊道。“這是十一妹的嫁妝,丟不得,你先走,我等老秦來提”,么婆婆答道。媽媽出來後燈籠巷已不能上了,就往朝天門碼頭方向走,正好碰到從外面回來的爸爸,說道:“婆婆和二弟已走,現在不能再回去了,只能往前走”。走到朝天門嘴,四面都是逃難的人,人們本能的往河邊走,這時碰到保姆趙嫂,背一大背兜辛苦掙來準備帶回家過年的東西,大家繼續往前沒走多遠,爸爸就被後面的人推到,摔坐在一個棚戶的灶臺上,眼鏡摔壞,媽媽把爸爸扶起來時,趙嫂與她的大背兜已被向下的人流裹向了河邊,這竟使她後來走向了天國。媽媽見勢不對說:“下坡危險走不得,不能去河邊”,決定橫向往小河順城街走,剛走過大小順城街的交叉路口,兩邊的烈火追逐著驚慌失措的逃難人群也燃燒起來,後面的人再也過不來,這一正確決定使爸爸媽媽得以倖存。這時想起還在路邊等的二弟,便一路高喊:“明建、明建,這個娃娃可能沒有了”,這樣爸媽一路相互攙扶著,繞道上半城,逃到了姑媽家,喜見婆婆、八叔已先到了,慶幸一番後,又帶著焦急的心情去五姨媽(何佩華)家探詢,在這裡又見到了剛剛逃出火海,驚魂未定的四姨媽(何淑瑤,我的媽媽)一家和二弟,媽媽她們三姊妹百感交集,慶幸躲過這次生死劫。

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當時媒體報道火災的新聞

原來二弟自己從燈籠巷上到陝西街站在路邊等媽媽,正好碰到四姨父張伯尹(我父親)提兩大包東西返回找他的三哥(張伯常),見情況危急,已不能再下到順城街,便果斷地扔掉一包東西拉起二弟就走,帶出了危險區,否則二弟就會被燒死,四姨父如若再下去找,可能自己也回不來。晚上10點多一切都停當下來,給燧川公司辦公室打電話,鈴聲還響,都以為很好的磚房不會被燒。

第二天才知道,朝天門一帶全部燒光,火勢蔓延而上,要不是被用大理石嵌牆的“美豐銀行”、“川鹽銀行”兩座大樓所阻擋,不知會燒到什麼地方。

嘉陵江有的行船也拋錨起火,燃油流出,江面到處燃燒,加之漲水,平時寬敞的河壩已被淹沒,所以往下逃的人們即陷入了火追水擋,難民密集,無路可逃的絕境,無數的人被燒死或烤死,拼死跳江逃命的人也不少被燒淹而歿,只有少數水性好,身體強壯者逃了出來,我們家十二叔游出來時頭髮燒焦,皮膚燒傷。聽說有一家人把東西裝上船,以為到時候把船撐出去就安全了,但由於著火區域溫度高,氣壓小,四周空氣壓力大,木船撐不出去,結果全家燒死在船上。

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臨時災民證

明微二表姐當時在沙坪壩讀南開中學,講述了當時她親眼看到的慘絕人寰的災後景象:9月3日是抗戰勝利紀念日,學校放假。因昨天下午東面江北的山坡後面升起滾滾濃煙,並越來越大,大家議論紛紛不知道什麼地方失火了。早晨報上已刊出了“9月2日下午朝天門空前大火”的消息,我和同校的大姐明徽耽心極了,不知爸媽家裡怎樣?迫不及待的乘校車回家探望,車到了滄白路,下車後急急忙忙的向家裡奔去,接近朝天門開始就一路斷垣殘壁,未倒的牆柱還煙火未熄,越靠近陝西街嗆人的煙味和焦糊味越濃,我們在心裡默默地祈禱著:“爸媽安全,家裡不要被燒”,走到陝西街我們常走的餘家巷路口,只見一片狼藉不能通行,只能站在路口的石條上往下看,能通行兩輛車寬度的巷街坡路上全是緊靠在一起被燒焦了的屍體,上下肢順放的是畜生,四肢分開仰臥或蜷曲的就是人……,我們被眼前的慘景嚇壞了,心底發涼,手腳發麻,“媽媽、爸爸你們在哪裡?千萬不要出事呀,要是你們出了事我們怎麼辦嘞”?眼淚簌簌的往下落,六神無主,過了好一陣才想起趕緊到親戚家去看看。傍晚到了五姨媽家,看見了媽媽、爸爸、二弟及四姨媽一家,並知道婆婆已到了二姑媽家,這時高興的心一下子象要飛了出來,一塊石頭才落了地。我的表哥表姐們把幾十年前的親身經歷記錄了下來,留下了十分珍貴的史料。

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在這場災難中,大河順城街7號庭院被徹底焚燬,住此的各家親戚除隨身攜帶的少許重要物品外,家財蕩然無存,原本殷實的我家一夜之間變得一貧如洗,全家陷入絕境,我的三伯失蹤,至今渺無音訊。二姨媽家親朋中死了10多人,同時遭到巨大的財產損失。即將失敗的國民黨政府自顧不暇,無力賑濟災民,父母帶著我們三兄弟到沙坪壩投親靠友,緊接著經歷了政權更迭,直到11月30日重慶解放,這是我家最困難的一段日子。

——火災親歷者“重慶老陽陽”


傷亡七千餘人,1949年,重慶一場18小時的火災幾乎燒光了朝天門。

9.2火災嘉陵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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