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能否逃过深深的孤独

《新手》读起来并不让人开心。 所收十七篇小说中,琐碎的细节描写随处可见,爱的名义下演绎的形形色色故事,无不透出难以名状的孤独感。

卡佛绝对是一个超级敏感的人。作为《当我们谈论爱情时我们在谈论什么》的原始稿,《新手》未经编辑删减的细节,更能感受到作者敏锐的观察和思考。

《取景框》里两个为情所伤的男人,一个失去双手,给人拍照谋生,念念不忘“我无法原谅”家人;一个妻子离他而去,闲得爬上屋顶扔石头,让对方给他拍照。小说很短,两个主人公家庭离散的原因也未提及,只是通过记述简短的谈话和无聊的行为,无边的孤独感就弥漫开来,笑中带着苦味。《想看样东西吗》中山姆的妻子病死,再婚后生的孩子有白化病,生活重压下耽于酒精,半夜在院里抓鼻涕虫消磨时光。《平静》记述了在理发店理发时见到的琐事,猎手讲的故事和发生的小冲突不过是障眼的铺垫,结尾处“不再回首”的感慨和理性师手指划过头发时的感觉,才是主人公表达的重点,虽然和《取景框》一样没交待夫妻间发生了什么,但冷寂的孤独感跃然纸上。

因孤独走向极端的,有几个人渣型角色。《告诉女人们我们出去一趟》中的杰瑞,厌倦了婚后的生活,和好友比尔借故出门兜风,想重温当年的放纵,在盯上两个骑自行车的女孩后,一路跟踪,杰瑞将其中一个女孩强奸后残忍杀害,结尾处两个男人竟互相安慰并落泪。这让人想起聚斯金德《香水》、东野圭吾《恶意》,不过,杰瑞动机不明的行为更可怕,在孤独无聊中深藏起来的犯罪意识,如带蚁穴的堤坝,随时会溃决。再如《馅饼》中的伯特,在报复的恶意指使下,随时会上演恶作剧。仅有两页的短篇《我的》中,男子不顾孩子死活进行争夺,简直丧失了起码的人性。这些读起来让人不舒服的故事,无不透出人际疏离的焦躁偏执与孤独感,与爱已背道而驰。

书中小说的背景,大多是复杂混乱的男女关系,主题则指向情感的复杂性和不可确定性。《新手》中,两个家庭毫不隐晦地对爱情进行了探讨。赫布和特芮这对重组夫妻,都爱着对方,但都忘不了此前的爱。特芮遭受前夫的暴力,但却坚信对方是深爱她的。赫布如醉酒呓语般谈论着爱情,谈论着旧爱的消失的亲爱的到来。《放纵》中的父亲敞开心扉,向儿子述说爱妻子忘不了情人的思想。《哑巴》的主人公养鲑鱼得到安慰,当洪水冲毁鱼塘后,他杀死有外遇的妻子然后自杀。《你们干吗不跳个舞?》写得隐隐约约,露天下的一堆旧家具,三个人的一个夜晚,简单情节隐藏着不好把握的情感跳跃。在这些混乱的男女关系中,人们总是充满了困惑和疑问,爱情到底是什么?爱情应该什么样子?热烈的爱为何会褪色?忠诚是不是一种美德?正所谓“剪不断,理还乱”,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热闹的背后,仍是难掩的孤独。

扉页引《新手》的话: “对于爱情,你们又真正了解多少呢? ……我们只不过是爱情的新手。”在卡佛笔下,所谓的爱情,如同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任何慧眼也只能见其万一,甭想穷尽其真相。芸芸众生如飞蛾投火般,前仆后继奔向爱欲之海,也由此投身茫茫孤独之渊,感叹、浮沉、挣扎、死亡……

好在,书中还有若干亮色,让人不会对爱情彻底失了信心和希望。《距离》中那对十七八岁的少年夫妻,收拾行装准备去打猎的丈夫,最终幡然回来照顾孩子,与妻子相拥起舞,即使若干年后劳燕分飞,那种美好的感觉毕竟真实存在过。再就是《新手》中医生赫布提到的那对遭遇车祸的老夫妻,那种相濡以沫、终生相伴的美好,如“ 江水竭,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的神话一般,拨动着书中人物的心弦,于孤独彷徨中,似乎看到了希望。

只要有希望,人生就有动力,哪怕只是微小的光。

当我们谈论爱情的时候,能否逃过深深的孤独

《新手》,雷蒙德•卡佛著,孙仲旭译,译林出版社,2015年6月第1版,32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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