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怡沁,90後,牡蠣書店主理人。
吳怡沁的書店位於城南,2019年6月開始營業。和眾多以書為媒介側重去經營空間不同,她期望把真正的好書置於人前,在日常生活中發掘有意思的人,做“普通人的沙龍”。
開一家小書店,是多少人嘴上說說的夢想,吳怡沁卻不管不顧的幹了。能一直堅持把書店開下去,來到書店的人,也能發現“牡蠣”中藏著的好東西,尋獲驚喜——吳怡沁對書店的未來並不焦慮。
“像牡蠣一樣神秘,自給自足,而且孤獨”
——狄更斯《聖誕頌歌》
採訪:汐裡三
出地鐵口沿路過五金店,香菸店,有傍大圓粗的大哥侃閒天,距離牡蠣書店幾百米的路上,乾燥靜謐,雖有社區與學校,不見繁華。超市晃眼招牌劈頭蓋在店門上,再尋見右下角簡單如號碼牌的店招,一副酒香不怕巷子深,溫吞坦蕩的老店氣派。
“珍珠在牡蠣中,被發現時最美。”“像牡蠣一樣神秘,自給自足,且孤獨。”手繪的是卡夫卡、錢德勒、伍爾夫...
如今言及獨立書店,動輒談生死大計,除了暗自佩服店主大膽,難免疑問她沒有審時度勢的眼色。
回答冷冷自在。
“都說城南是文化沙漠,開書店難,但反過來想,既然沒有,那我就開一家。說不定可以呢?”
一句說不定,自負盈虧。
我為什麼會開書店
-“我喜歡和知識待在一起,我已經不能忍受不和這些東西待在一起,去做朝九晚五的工作。我又不能讀書了,那怎麼辦呢?”
為店內的二手書架,捉住好書,說起杭州小有名氣的獨立書店,侃侃而談,謙虛比起真正讀書人,還差得遠的吳怡沁,從小愛看書。
讀書是鑽進骨子裡的自然而然,自認自己沒有魄力,沒有創業天賦的她,早先從未想過能開書店。
受在法律行業的父母影響,也懷揣對公正的嚮往,念法律。生活卻悄悄為她埋下伏筆。那幾年,在咖啡店,花店,書店兼職,和學藝術的朋友相談甚歡,繞不開的是文藝日常。漸漸發覺,自己可能一直和並不擅長的東西待在一起,而對藝術的興趣與探索欲卻愈來愈強烈。
開書店的念頭,清晰於間或在杭州小有名氣的二手書店工作。店主有獨特的經營理念,有別於她對獨立書店岌岌可危的印象,這裡生意紅火,深受歡迎。
眼前景象,給了她信心。如果開一家都是好書的店,是不是也會被喜歡?
念頭一起,蟄伏在內心的熱愛,也變得具體。跟父母的溝通並無任何曲折,一家人都是直性子,日常的溝通都很順暢,吳怡沁的父母覺得開書店是一件對文化人而言很好的事情。就這樣,得到家人無條件支持的吳怡沁,沒做調研,不分析客戶群像,遇見租金合理,離家近的商鋪,前後只用了三個月,開起了書店。
普通是抵禦浮躁的自我修養,有趣是獎賞
-受臺灣,日本頗有態度的獨立書店影響,吳怡沁欽慕看似普通,不爭,卻足夠堅持的書店。
牡蠣書店大約40平米,入眼樸素,少了畸零譁眾刺激性的新鮮,環顧四周,竟覺得有些冷淡。店內書不算多,剛剛佔滿兩面書架幾張桌子,分類嚴謹。
把焦點還給書本身。
“現在的書價格不低,許多人買書是因為被營銷到,等他發現自己買了一本不好看又貴的書,對書的印象會不好,失望了,更不愛看書了。這種感覺,就好像進了水果店,蔬菜店,蔬果不新鮮。”
吳怡沁在選書上花費不少心思。根據自己對書的敏銳度選書,也在豆瓣等網站檢索,參考各類書單,用不同方式打撈好書。然後聯繫出版社下單,偶爾運氣好,也能碰到網上滿減大促的機會,如果遇見一次需購買幾萬才供貨的出版社,她就找找看有沒有相關書商在分銷。
選書雖儘量周全,但也有熟識男生,調侃書店偏女性化,文學類書籍多,歷史等社科類書籍少。她雖驕傲不語,心下卻明瞭,和書店一起進步,拓寬認知領域,不爭一朝一夕。
除此之外,比起自己喜歡什麼,更多的時候,吳怡沁習慣思考一家書店應該有什麼?
慢慢增添文創產品,小塊童書區域,組織讀書會,觀影會…麻雀雖小,努力俱全。書店私人的氣息也因此減弱。
“我自己也不喜歡去店主風格太明顯的書店,會有一種入侵感。”
“邀請朋友書寫的二手書包書紙”‘看海的位置",照片是朋友拍攝的海的照片以及心情”“店內隨處可見的鮮花”
她享受和顧客保持一定距離感的舒適,也會悄悄在細節中揣上有趣,偶爾被人發現,就是一次對彼此默契的獎賞。
有人問,那你這個書店,有什麼特色?她答,我這個人是怎樣,書店就是怎樣。普通也好,特別也好,都不是外在,而是藏在巨大書頁背後,自然而然形成的品格。
書店是讓普通人發生故事的地方
-“現在坐在這裡,顧客從門外走來,我好像就知道氣場合不合,有時也能自然地攀談幾句。”
以書為友,少了對熱鬧社交的遊刃有餘,初開書店,吳怡沁為每天遇見來往顧客心慌。
記憶裡先入為主粗糙的印象,也讓吳怡沁對沙龍聚會並不感冒。
“不止朋友,有時連路過的大爺大媽,也會進來問店裡有沒有讀書會。那個時候就覺得,書店好像應該要有讀書會,像在做一個任務。”
直到用心準備了《挪威的森林》讀書會。在公眾號微博招募讀者,互相分享各自在書中發現的細節與驚喜,談感想時,一起品嚐書中提到的美食,邀請會彈吉他的朋友,低低吟唱。那個夜裡她感覺到內心的柔軟與溫暖,第一次希望讀書會可以一直開下去。
後來又邀請熱愛黑膠唱片的發燒友,把唱機帶到現場,見他不用拿資料,憑藉記憶,侃侃而談,光影聲色,娓娓流淌。再然後是籌備下一次分享…
吳怡沁體會到了人與人突破距離界限,自然貼近的微妙,那是一種柔軟的人情味。
他們可能不是別人眼中很厲害的人,這些“普通人”,談著小愛好,有點兒小怪癖,他們可能是狹路相逢的書友,可能是朋友的朋友,他們懷揣寶藏,在這裡閃過一次光。
這讓吳怡沁篤定要讓牡蠣書店成為普通人發生故事兒的地方,做普通人的沙龍。
開書店除了情懷,還投入了智慧與堅持
-“就好像去咖啡店落座,我們會自然地消費咖啡,但進了書店,卻不習慣買一本書坐下看。”
書店的桌上,擱著“消費入座”的立牌。
採訪快結束時,有女士問能不能拆書,她同意了,許久,見她落座,沒有消費,還是過去提醒,對方配合的點了一杯可爾必思。
在吳怡沁眼裡,落座消費,是對獨立書店的尊重。
“體量小的書店,精於選書,可以減少顧客挑書時的眼花繚亂,當你獨自站在書架前,其實是一次逃離許多信息干擾,純粹安靜的自我回歸。”
翻開書頁,或者平和恬靜,或者心驚膽戰,像一個個被撩撥到的小型事故現場,那是當下私人的互動,是用錢很難衡量,真正有價值的東西。
“印象深刻的是幾位初中生,對閱讀可以說有著毫無保留的態度,不問折扣是一方面,選擇的更是莎士比亞、黑塞、加繆。在一個開始自覺,好奇心和探索欲都極旺盛的年紀,讀真正的好東西,是多麼值得高興的事。”
一家書店以它原本的樣子出現,自然生長,是吳怡沁對好書店的理解,而映照出顧客的反映,是她以獨立的姿態,和這個世界浮躁聲音繼續抗衡,守住一方純粹的動力。
聊起某家堅持三年終於無法維持的獨立書店,吳怡沁透露出佩服。或許目睹了太多書店的命運,她對牡蠣書店最低的期待僅僅是“不虧”。
“希望我能堅持開下去。”
採訪前夕,吳怡沁放在門口的宣傳黑板被城管搬走了,理由是臨時性廣告。書店的日常除了文藝輕鬆,也少不了雞毛蒜皮,就像她說的,一家獨立書店就像一個人,要找到自己的步調,多少得花點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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