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時代的“老實人”樂喜:處事從容,清廉謙虛,卻拿不出魄力

樂喜,字子罕,是春秋時期宋國人,以司城之職主持國政。

司城的地位在“六卿”之中,只位居第五,樂喜卻能負擔執政之主要責任,可見其賢能。

《左傳》中有關樂喜的史事不多,以言談為主。這些記錄,豐滿了樂喜的形象,使其音容宛在目前。

處事從容、圓融,卻拿不出魄力

宋國曾發生大火。那時,樂喜擔任司城(即司空)。

《左傳·襄公九年》雲:“火所未至,徹小屋,塗大屋……備水器……繕守備,表火道……祝宗用馬於四墉,祀盤庚於西門之外。”

全文接近二百字。披覽《左傳》中與“火災”有關的場景描寫,沒有哪次比這次更詳細。

《左傳》描寫鉅細靡遺,歷歷如見。首先,對於火還沒有到達的地方,樂喜派人將小屋拆除,給大屋塗上泥;與此同時,他還派人準備了汲水的繩索、瓦罐,並分配了救災的人力與任務;甚至還標明瞭火勢的趨向。

其次,《左傳》再寫救災工作:上司下屬各司其職,救災行動忙而不亂,人事一切就緒後,才祭祀鬼神。

整體敘述節奏明快,條理井然。此次救災工作能按部就班進行,除了歸功樂喜危機處理的能力,也顯示了他平日勤於政務、熟稔人事,才能臨危不亂,從容地指揮調度,將災害減至最輕。

春秋時代的“老實人”樂喜:處事從容,清廉謙虛,卻拿不出魄力

《左傳》

另有“宋皇國父為平公築臺”一事。

皇國父為宋平公建造一座臺,此舉妨礙了農業收割工作。樂喜請求等農事完畢後再建,宋平公卻不答應。之後,建築工人們開始自發地唱歌,歌詞還挺有意思:

“澤門之皙,實興我役。邑中之黔,實尉我心。”

用現在的話說,就是:“宮中那從來不幹活、從未經受風吹日曬的‘白皮膚們’啊!就是他們讓我們服勞役!只有那些‘黑皮膚’的人,才能體貼、關心我們!”

樂喜聽到之後,親自拿著竹鞭,在建築工人之中巡視。與此同時,他口中還唸唸有詞:

“吾儕小人,皆有闔廬以闢燥溼寒暑。今君為一臺而不速成,何以為役?”

結果,建築工人們都閉嘴了。此事件顯示出樂喜對民情的關注。他先拿著竹鞭親自去制止,再適時地予以開導:我們這一代人,都有安身之處,都有房子可以躲避乾冷溼熱;如今只是造一座臺而已,如果我們不趕快完成,還能幹成什麼事?

樂喜先嚇之以威,再動之以情,最後說之以理,人們便停止唱歌諷刺了,可見其處事之圓融。

《春秋經傳集解》評價此事:“《傳》善樂喜分謗”。事實上,樂喜的行動,並不是單純的“分謗”。除了安定民心,制止毀謗之外,他的這番行動,也有提醒宋平公、安撫皇國父的作用。

執政者若是有心人,正可以從其中得到省思,體會到百姓負擔勞役的辛苦才是。

《左傳》在這裡對人物外形的速寫,頗具特色。“皙”和“黔”字,並不是“形其狀”,而是“形其色”。

以膚色作為人物外形描寫的唯一重點,的確是精簡別致,一新耳目。而黑白對比的運用,不僅鮮活了兩種人的形象,更呼應了兩種人對立的行事風格,殊為有趣。

春秋時代的“老實人”樂喜:處事從容,清廉謙虛,卻拿不出魄力

宋平公劇照

此外,還有一件發生在樂喜執掌宋國國政之初的事。

宋國華弱與樂轡,兩人小時候很親密,長大了也經常彼此戲謔、開玩笑。有一次,樂轡用弓套住了華弱的脖子,如同給他帶上枷鎖。

宋平公聽說之後,以“華弱(時任司馬一職)帶枷鎖,打仗就難以取勝”為由,將其驅逐了。

樂喜認為,這兩個人有相同的罪過,但得到的懲罰卻不同,這是不對的。他們在廟堂之上專橫、侮辱別人,還有比這更大的罪過嗎?

於是,樂轡也被驅逐了。樂轡跑到樂喜家門口,一箭射到了樂喜大門上,氣急敗壞地說:“看你能呆多久?你的下場,會和我一樣!”然而,樂喜卻不以為意,優待樂轡像從前一般。

對於“善之如初”,史家有多種解讀。近代楊伯峻認為:“雖心有是非,而欺弱畏惡,終不敢觸怒罪人。”清代高士奇說:“容而善之,懦矣!”魏晉杜預則曰:“雖見辱不追忿,所以安。”

春秋時代的“老實人”樂喜:處事從容,清廉謙虛,卻拿不出魄力

杜預畫像

在玲瓏看來,此事發生在襄公六年,也就是樂喜執政之初,或許他是想以安定為先,所以便顯得消極許多。

但樂喜之前已經說出“專戮於朝,罪孰大焉!”的重話,如今無論是欺善怕惡,或是有意容忍樂轡的恐嚇行為,難免會給人留下魄力不足、決而不斷的印象。

清廉自持,謙虛自省

宋國有人得到一塊美玉,獻給樂喜,結果樂喜卻不肯接受。

獻玉人說:“這是寶物,所以小人才敢進獻!”樂喜卻說:“我把‘不貪婪’當作寶物,你把美玉當作寶物,如果你把玉給了我,那麼我們兩人都將失去自己的寶物。”

獻玉人不喜反憂,樂喜“弗受玉”一事,讓他很發愁。因為他懷有璧玉,不便趕路,若被壞人盯上,可能會面臨“美玉和人命兩失”的窘境。

樂喜善解人意,他安排玉匠將玉雕琢,賣了個好價錢,並把收入全部給了獻玉人,終於讓他安了心。

此處原文連續寫了四個“寶”字,突顯了《左傳》遣詞煉字的功力。這段史事本來極為單純,主要是表彰樂喜的清廉自持,不過經由精煉巧妙的言語對話,全文流露出“迴環有致,讀之解頤”的效果。

樂喜的言語,讓我們領略到先賢廉潔清高的操守,與曠達出塵的見識;而他的行為,則讓我們見識到其處處為人設想的胸懷,和處世圓融的智慧。

春秋時代的“老實人”樂喜:處事從容,清廉謙虛,卻拿不出魄力

樂喜“弗受玉”

《左傳》中師慧諷刺“宋朝無人”一事,再次顯現了樂喜過人的見識和謙虛自省的特質。

鄭國尉氏、司氏的叛亂分子待在宋國。鄭國重臣子西、伯有、子產的父親都被尉氏、司氏所殺,所以他們想要用馬一百六十匹,以及師茷、師慧,作為財禮,將叛亂分子換回。

樂喜將堵女父、尉翩、司齊等人交給鄭國,而司臣因為有才能,被樂喜釋放了。

一次,被當作“財禮”的師慧,走過宋國朝廷,想要就地小解,身邊的人勸他:“這是宋國朝廷啊!”師慧卻執意小解,並說:“這沒人啊!如果有人,是不會作出‘用相國(指他自己)換瞎子’這樣愚蠢的決定的。”

樂喜聽到之後,堅決請求宋平公放師慧回國。

師慧出奇制勝的言語,指點了樂喜因小失大、考慮欠周的缺失,還讓自己順利回國,表現出了過人的幽默機智;而樂喜“固請而歸之”的果決行為,也表現出謙虛自省和知錯能改的君子風度。

春秋時代的“老實人”樂喜:處事從容,清廉謙虛,卻拿不出魄力

鄭國“慧黠”的代表——鄭莊公

鄭國人慧黠,宋國人老實,在師慧與樂喜的行動上,似乎可以得到些許印證。

這又是一篇絕妙的嘲諷、戲謔文字。師慧的行為顯然是經過精心設計的,不過《左傳》卻採取自然生動的對話形式來呈現,顯得渾然天成。其中詼諧、詭辯之趣味,當是《左傳》文章元氣的來源之一。

結語

從制止毀謗皇國父的歌謠,到讓獻玉人“富而後使復其所”,再到為師慧“固請而歸之”,事無鉅細,人無貴賤,“老實人”樂喜多能自大處著眼,小處著手,儘量將事事安排得圓滿,處處展現其博愛無私、成人之美的君子風範。

正如晉國叔向評價的那樣,樂喜“施而不德”,他的確是宋國最出眾的執政者之一,與春秋時代諸國賢臣並比,亦毫不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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