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 用 之 用

人不能太功利,不要總想著做這事有什麼用處。沒事讀點書吧,哪怕讀點沒用的詩詞歌賦花鳥蟲魚之類的閒書,除了讓你腹有詩書氣自華,有時成就人生的還就是這個無用之用。

左宗棠人生的前半程目高於頂,傲然睥睨,卻又命運多舛沒有背景,祖父左人錦是窮秀才,耕讀為本,授徒為業;父親左觀瀾也是窮秀才,長年坐館,教書育人;自個苦讀有用的聖賢書,三次赴京參加會試,均名落孫山。從二十九歲到三十七歲,左宗棠在安化陶家坐館八年,專授一徒,兩袖清風,一懷明月,心心念唸的依然是應試一登龍門。直到道光十八年(1838年),最後一次會試落第,苦悶之餘在家書中寫道:“榜發,又落孫山。從此款段出都,不復再踏軟紅,與群兒爭道旁苦李矣。”於是,以“湘上農人”自號,語錄之一是:“農為人生第一要務。”語錄之二是:“治生自以務農為先務。果欲為隱居求志之處士,太平有道之良民,舍躬稼其何從乎?” 以仲長統自況,不再為科舉專攻有用的“四書五經”,而是博覽閒書,“務實學必敦實行”。仲長統是東漢末年的狂生,不樂名位,性喜卜居清曠。左宗棠似仲長統,二人性情狂簡相類;又不似仲長統,一個清靜逍遙,秉承道家思想;一個尊儒崇墨,偏向經世致用,但左宗棠的“用”卻是由“無用”搭的橋,他窮經皓首專攻有用的科舉致仕無門,卻因“無用”的滿腹詩書得遇貴人,非如此,左宗棠“書生報國心常在,未應漁樵了此生。”的願望可能終將落空,而這個契機正是由妙改成語提供的。

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冬天,機會來了,雲貴總督林則徐聽說落第左舉人有兩下子,特地在途經長沙時泊舟江畔,派人到湘陰柳莊邀他過來見個面。左宗棠立刻啟程,登舟之際,由於十分激動在橋板上一腳踏空,頓時淪為落湯雞,當眾出糗。林則徐打趣道:“此為君之見面禮乎?”左宗棠一個激靈應聲而答:“他人敬公,五體投地;晚生敬公,五體投水!”兩人相視而笑。一個“五體投水”的急智不僅解窘,而且一下拉近了兩人的距離,改變了左宗棠的人生。更衣後,左被引至客座。當時,林則徐六十四歲,左宗棠三十七歲;林則徐是封疆大吏,左宗棠是草野書生,年齡、地位懸殊巨大,但這些差距絲毫也未妨礙兩位忘年之交的竟夕暢談。這次見面,林則徐瞭解到左宗棠確實是個人才。於是他鄭重其事,將自己在新疆收集的地圖資料悉數贈給左宗棠。誰也想不到,二十多年後,竟讓左宗棠派上了大用。

儘管左宗棠與林則徐僅獲一面之緣,但揮師新疆種桑、種稻、興修水利、開鑿坎兒井和“不論漢回,只論良莠” 的治疆方略,都有林則徐當年的遠見。抵近暮歲,左宗棠仍以得遇林則徐為平生“第一榮幸事”。那幅上聯為“此地有崇山峻嶺茂林修竹”,下聯為“是能讀三墳五典八索九丘”的對聯,左公一生行跡江南塞北從不離身。林則徐手錄此聯,贈給一位草莽晚輩,可見其激賞之情排山倒海。

同樣一字改動,窮困潦倒的傅抱石夫婦時來運轉。1931年夏,大畫家徐悲鴻在南昌發現傅抱石有繪畫天賦,便上門看看。當時傅抱石失業在家,聽說畫家要來,夫人羅時慧換上最好的一件藍布衫,卻因打了補丁躲進衣櫥不敢見人。徐悲鴻細閱傅抱石的繪畫作品,羅時慧從衣櫥縫隙看到徐悲鴻談吐謙和,平易近人,便打消了顧慮,趁徐悲鴻正低頭看畫,躡手躡腳地從衣櫥裡走出來,問候了徐先生。

見徐悲鴻點評傅抱石的作品,羅時慧插不上嘴,就在桌上鋪好宣紙,開始研墨。看完畫,徐悲鴻抬頭髮現羅時慧的舉動問:“夫人是想請我畫畫嗎?請您點題吧。”羅時慧不假思索地說:“請您給畫一隻鴨子吧。”徐悲鴻欣然答應,卻也感到好奇:“夫人,您為什麼想畫只鴨子,而不是別的呢?”羅時慧實話實說:“我想買只鴨子,給勞累又營養不良的抱石補補身子,但生活困難讓我一直沒有實現這個願望。今天請先生您畫鴨子,就算畫鴨充飢吧。”說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羅時慧靈機一動把“畫餅充飢”成語改了一個字,也成就了一個改變命運的機遇。

一句“畫鴨充飢”直抵徐悲鴻內心最柔軟處,畫家被傅抱石的才情窘境和患難夫妻情深深打動了,當即揮毫潑墨,一隻張開翅膀的鴨子和幾枝蘆葦頓時躍然紙上,落款為:“時慧夫人指正。”畫面異常生動,耐人尋味。有了徐悲鴻提攜,不久,傅抱石譽滿大江南北。

成語有什麼用?但機緣巧合,妙改成語卻成了改變命運的契機!人的一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沒準哪天機遇就來了,問題是我們不知道何時何地它以何種方式來?無用是普遍性,是時刻準備的狀態,這是你能掌握的常量;有用是偶然性,是轉瞬即逝的機遇,這是你不能把控的變量,但偶然性只有通過普遍性才能起作用,因為機遇只偏愛你的平時準備,只有這樣方能無用之用,用在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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