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蘭醒來時,已經被捆成了粽子。
老頭走到窗邊,撫摸著他的額頭,慈祥地長“噓”著,讓他安靜。
轉眼看了下牆壁,上面寫著“171”,老頭笑吟吟地說:
這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你現在明白了嗎?
![跟它比,黃渤輸了](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老頭還在安撫掙扎的葛蘭,儘管……
聽上去就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我也不會現在就肢解你。
嗯,老頭手裡捏著刀。
![跟它比,黃渤輸了](http://p2.ttnews.xyz/loading.gif)
不多廢話了,這是肉叔近期看過的隱喻……
不對,是光明正大喻最豐富的電影。
賊像《一出好戲》,但遠比《一出好戲》要殘酷。
肉叔多囉嗦兩句吧,其實《一出好戲》對我而言略顯過譽。
黃渤的設想其實是個烏托邦,一切都過分理想化。
故事一開始的荒島,荒麼?不太荒,它的資源簡直可以說是無限的。
王寶強的集權統治,建立在島上幾乎不缺淡水和漿果的BUG之上。
於和偉組織形態的基礎更BUG,突然發現一艘大船。
至於黃渤的理想社會,別忘了,起源於老天爺給他下了一場“大魚”。
換句話說:
《一出好戲》看似是把人性的黴菌密封在玻璃罐頭裡任其自由生長,給人觀察。
但其實黴菌,早都被人為篡改了基因,只是在按照設定好的方向進化。
你不可能觀察到殘暴的病疽,只能長出溫馴的蘑菇。
而今天的這部片,殘暴,非常殘暴。
豆瓣上有三個標籤:科幻 / 驚悚 / 恐怖。
但有必要提前說一下,它不是那種一驚一乍的恐怖片,以上三個標籤也不全對。
要我說啊,應該改成:有限科幻,有限恐怖,足夠驚悚。
好膽你就來——
飢餓站臺
El hoyo
01實驗
你大可以把《飢餓站臺》看成是一個有限科幻的腦洞實驗。
它有非常明確的“實驗”規則,一開始就說明白了——
在近未來,有一棟名為“垂直自我管理中心”的大樓,裡頭在搞人類實驗,所有人都可以自願報名參加。
實驗內容是啥?
特別簡單,你進去活著就行了。
當然啦,有附加條件。
1、實驗者只可以攜帶一樣隨身物品,類型不限。
可以是武器,可以是書本,可以是充氣游泳池,也可以是……
狗。
2、中心會把每天所有人需要的食物,統一放到一個升降平臺上,從上往下傳輸。
食物不僅充足,而且精美異常,廚師長連在奶凍中發現一根頭髮絲都會大發雷霆。
3、食物平臺在每層停靠時間有限,你只能吃,不能打包,否則會被冷/燒死。
4、每個月所有人會被隨機重新分配樓層。
(不知道下一次醒來是在哪)
很明顯,這是一個自律實驗。
如果每層的兩個實驗者,都只取自己需要的食物,那所有人都能吃飽。
但同樣明顯的是……
你別指望人類真能道德自律。
很簡單——
有人覺得,我多吃一口龍蝦沒關係吧?
樓下的人惱了,我憑啥沒龍蝦吃?那我要報復性吃肉。
更樓下的人更惱了啊,我憑啥連肉都吃不上?那老子把菜都吃掉。
最底層的人:???
放到電影裡就是這樣:
到此,實驗已經走了味——
它不再是簡單的自律實驗。
而是一個明確的社會階層隱喻。
上層,不僅能吃飽,而且能吃好。
中層,幸運的話,能靠剩飯湊合也能吃飽。
不幸運的話……
反正人家給你什麼你就得吃什麼。
底層……
底層住戶飢腸轆轆地看著自己的室友。
《飢餓站臺》用足了各種強設定,讓整個“隱喻”無限靠近現實。
各個階層之間能對話麼?
能,但狹窄之極:
就只有這麼小小的一個平臺通道口。
你說各樓層間能有效溝通麼?
還溝通個屁啊……
你看樓上的人怎麼看葛蘭。
這眼神到底是關心,還是……
好奇中夾雜著某種擔心。
甚至,它的實驗設定中,還戳破了一層我們整天聽的謊言——
你的某個優勢,會幫你實現階層躍遷。
還記得那個設定麼,每個人只能帶一樣隨身物品進入中心。
比如,刀。
你大可以把它看成是對暴力的隱喻。
的確,它有效,搶食物的時候,你可以威脅別人,挑最好的吃。
但它的優勢,絕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強勢。
因為你的刀,只能威脅到跟你同一層搶食物的室友和樓下的住戶。
威脅樓上的哥們兒?
你看人家搭理你不。
一句話,不管你帶著刀子,書籍,還是遊戲機。
它們只能幫你穩固處境,但根本無法幫你實現樓層躍遷。
那樓上的人為什麼不搭理你?
因為他們太知道這套規則了。
規則,最大的好處,是可以保證社會機器更高效地運轉。
而規則的危險性,恰恰就在於此——
機器一旦運轉起來,所有人都會被帶著不自覺地跟著它一起運動。
別覺著某某刺兒頭好像能扳倒機器似的。
甚至是你的憤怒,也是它運轉時必要的燃料。
一句話。
你早晚會被同化。
02同化
葛蘭就是個“刺兒頭”,特傻特天真,在垂直自我管理中心還想講文明。
“出生”在48層。
覺得殘羹冷炙噁心,不吃。
室友老頭理都不理他,就差笑出來了:
你會餓的
不錯,挺講禮義廉恥的,有“志士不飲盜泉之水,廉者不受嗟來之食”內味兒了。
但聖人之所以是聖人,就在於他們是金色傳說級的稀有卡牌啊對不對?
只要是凡人,你就架不住肚子餓。
葛蘭就是個凡人,滿嘴的禮義廉恥講了沒兩天,撐不住了。
每天跟老頭講講堂吉訶德的故事,一塊洗澡刮臉刮鬍子。
無非就是吃得髒了點,但只要能活下去,就能拿到通關大獎啊對不對。
同化的第一步,就是“甜頭”。
就像魚鉤外的餌料。
順利吞嚥,然後上鉤——
第一個月結束,重新分配樓層。
葛蘭和老頭醒來,是文章最開頭的一幕:171層。
老頭說了,他以前在130層的時候,就沒有食物了,只能……
所以老頭才把葛蘭捆住。
葛蘭驚醒:我們可以喝水活下去啊!
老頭又笑了:是,喝水我們也能湊合活下去,但我經歷過。
他經歷過什麼?
文明的崩潰。
隨著時間的流逝
我們的友情會變質,開始互相猜疑
你看我的眼神都會變化
葛蘭指責老頭是殺人兇手。
老頭搖了搖頭:
我只是個害怕的人。
你看,文明最脆弱的地方是什麼?
是它能且只能建立在溫飽之上。
當大家都吃得飽的時候,當然有閒心去考慮文明,去坦誠相見。
但有人吃不飽的時候……
就像老頭的致命拷問:
只喝水我們或許能活一個月。
下個月呢?
下個月我們去了更下層呢?
對於這種極端的“人類”實驗來說,人吃人的結果並不難猜。
至於葛蘭具體怎麼反殺的,肉叔就不劇透了。
我們來看看葛蘭變成了什麼樣的人。
依然憤怒,他想打破這導致人吃人噩夢的制度——
吃完老頭後,葛蘭被分在33層,他和室友只吃自己的一份,給樓下的人分出定量的食物,並要求樓下的人照做,以確保最底層的人也有飯吃。
樓下的人不答應,還是狂吃。
葛蘭怎麼做的?
他衝樓下喊了話:
你們最好照做
不然我每天都在你們的食物里拉屎
我把屎全拌進去
一粒米都不會放過
樓下的人答應了葛蘭的要求。
不是因為他對最底層的憐憫,喚醒了鄰居。
僅僅因為四個字——
我在上層。
葛蘭的憤怒已經成為了規則運轉中的一環,反而更加強化了規則運轉的邏輯:
我騎到你頭上,我才能在你頭上拉屎(溫馨提示:這不是肉叔寫稿的比喻!!!)
電影剛開始開宗明義:
這裡只有三種人,上層的人,下層的人,和掉下來的人。
不對。
所有人在這套階層制度中,只會同化成一種人:
無法上去又害怕下去的人。
你看,規則一旦運轉起來有多危險?
就是它會吞噬一切,包括善良,包括正直,包括正義,等等一切人類良知。
並將它轉化成機器更新迭代的養料,以自上而下的專制統治,隆隆碾壓過最高級的那種文明:
道德自律。
03悲劇
#肉叔溫馨提示,下文會有劇透#
這套制度有破局之道麼?
一直到此,我們都被《飢餓站臺》騙了。
想想看,角色中有白人,有黑人。有東亞裔,有印度裔。有男人,有女人,有老人。
唯獨沒有……
孩子。
角色也反覆強調:
未成年人不得參與實驗。
講真,這條規則很容易被信以為真——
生而平等啊!
孩子嘛,大家潛意識裡就是不在階層劃分的範圍之內。
但你越長大,就越會明白“生而平等”四個字只是童話。
至少,它不是真相的全部:
人人生而人權應該平等。
人人生而階層已不平等。
這才是真相。
前兩天肉叔看了一篇稿子,採訪一個偶像經紀公司的老闆,提了一個問題:窮人的孩子還能不能有明星夢?
老闆反過來講了一個真實經歷,基本等於說了聲No:
文章來源@公眾號“娛理”《偶像公司CEO自述:為什麼我不願籤窮人的孩子》
現實的殘酷,就是:
未成年人,同樣處在這套階層規則之內。
甚至……
更慘。
《飢餓站臺》都把現實隱喻到這地步了,三跪九拜都過來了指定不能差最後這一哆嗦,它也把這條殘酷現實刻進了電影中。
智者建議葛蘭,護送一碗奶凍到最底層,不要任何人碰到。這樣,當食物平臺回到最高層,“管理者”們看到奶凍時,就會意識到出問題了。
而整個故事中,葛蘭每個月都會遇到一個瘋女人,她每個月都坐著食物運輸平臺下去,傳聞她在找她的孩子。
最後。
葛蘭乘著平臺一路向下,發現管理中心遠比他想象的要深:
終點不是他曾經住過的171層,也不是他估算出來的250層,在最底層,葛蘭萬萬沒想到……
他真的找到了瘋女人的孩子。
瀕死之際,他把奶凍給孩子吃了。
葛蘭視孩子(下一代),為打破管理中心(階層制度)的唯一希望。
以近乎殉道的方式,將孩子送上食物平臺,送他上最高層。
此時,幾乎以高懸疑感打擊樂為主的BGM,漸漸變成了宗教關懷意味濃烈的管絃樂。
食物運輸平臺口,射下柔和明亮又不刺眼的聖光。
彷彿勝利在即。
對肉叔來說,《飢餓站臺》就妙在這處前後呼應。
還記得麼?
廚師長在奶凍中發現一枚頭髮絲,大發雷霆。
顯然。
小孩,乃至小孩能喚醒“管理者們”的良知,都只是葛蘭死前的幻想。
現實是,奶凍的確被送到最上層了,但“管理者們”以為是實驗者們是對奶凍上的頭髮表示不滿。
電影此時才露出它最殘忍的兇相:
在葛蘭的幻想中,平臺迅速攀升,一層層的房間倒影依次掠過小孩的臉。
兇在哪?
不是沒有人能夠確定,小孩子到底會停在哪一層。
也不是不管他停在哪,都終將會繼續成為制度的某一層。
而是……
哪怕他的上升,也只不過是另一個可憐人臨死前,虛化的夢影。
這才是真的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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