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日曆上普通的一天：
女性A正在上課，手機響起。
她收到了“警方”發來的一條帶有鏈接的信息：“你的不雅照正在網上傳播。”
她稍作遲疑，還是點開了鏈接。
女性B獨自打拼，為自己的經濟收入狀況煩惱。
偶然看到了網上一則待遇誘人優厚的工作招聘信息，她點開對話框，開始聯絡對方。
女性C與自己的戀人親密無間，過著幸福的情侶生活。
她與往常一樣，信任男友，在他面前從不設防。……
而她們並沒有意識到，這些日常行為，正是她們噩夢的起點。悲劇開始了。
01
通向地獄的“N號房”
自2018年11月以來，在韓國，在一個名為Telegram的網絡平臺上，發生、醞釀了一場令人髮指的、26萬人共謀的犯罪。
直到最近，這場名為“N號房”的事件才浮出水面，持續點燃著人們的怒火。
目前已確定74名受害者，其中16名未成年人。
通過本文開頭所描述的日常生活場景，這些女性受害者照片、視頻、個人信息輕易落到了加害者的手上。
由此，她們被一步步脅迫著變成“奴隸”，按照要求被拍攝，以滿足網絡聊天室會員們對於“性”最骯髒的窺探慾望。
她們被加害者威脅：如果她們不按照要求拍攝，她們不堪入目的照片、視頻將會被髮給她們的家人、朋友、同事。
加害者對受害者提出的拍攝要求異常殘忍，包括割掉乳頭，在皮膚上用刀刻下“奴隸”字樣，吞食糞便，在下體塞進蠕蟲、剪刀等物體，甚至被指定的人強姦等等。
“犯罪事件”不僅是“房間”中正在發生的事，也是加害者們進入到“房間”裡的通行證：那些不即時發佈色情照片、視頻或是女性信息的賬號，將會被自動移出“房間”。
這些“房間”中，成員數每時每刻都在不斷增加，因而，在韓國社會中正在發生著的性犯罪事實，也在每時每刻不斷擴大、蔓延著。
而這些能夠被我們知曉的殘忍舉動，遠不是最嚴重的。
在記者對“N號房”事件的報道中，這樣一段話讓人心生寒意：
“在採訪過程中對加害情況進行了無數次的確認，但考慮到第二次加害，只透露了極少的一部分。報道中提到的一些案例將N號房的殘忍程度儘量減少描述為讀者可以閱讀的水平。”
“N號房”的加害者，將受害者分門別類打上標籤，在不同的房間裡“分享”。
“女教師房”“女軍人房”“女童房”……受害者涉及不同的職業、年齡。
最令人髮指的，是以身邊女性為目標的“熟人信息房”“熟人侮辱房”。
這意味著，即使是最信任、最親近的人，也有可能恰恰是最近距離的犯罪者。
在屏幕的一端，女性們承受著最慘無人道的痛苦；而在屏幕的另一端，26萬參與者通過製造和“欣賞”她們的痛苦，笑著叫著，以此獲得邪惡的快感和樂趣。
在這個5000萬人口的國家，“26萬”是一個觸目驚心的數字：
它約等於韓國出租車的數量。遇到出租車的幾率，就是在生活中遇到“N號房”註冊會員的幾率。
網絡將“N號房”這張地獄之網不斷延展，它無處不在，讓人無法躲避。
任何一個韓國女性，都是被這張巨網瞄準的獵物，在她們的絕望中，幾十萬惡魔窺探、玩弄著她們，以滿足自己骯髒、邪惡、殘忍、扭曲的性需求。
“甚至有一些受害者並不知道自己在遭遇性剝削。”
02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事實往往如此，當你看到海面上的冰山時，眼前所見不過只是區區一角。
2017年，韓國法務部於5月2日表示，韓國已被公開身份的性犯罪分子人數已經達到5萬名。
從韓國總人口數來看，約每1000個人中，就有一名性犯罪者。
據瞭解，目前韓國被公開身份信息的性犯罪分子的人數持續增加，每年平均約增加1萬名左右。
在韓國，性犯罪事件頻見報端。
然而，那些能夠為我們所知的事件，僅僅是實際眾多悲劇中很小的一部分。
甚至還有無可計數不為人知的受害者，選擇忍耐和沉默。
2005年2月22日，韓國當紅女星李恩珠突然在家中上吊自殺，年僅25歲。
據媒體推測，李恩珠步入娛樂圈後，被獻給權貴消遣玩弄，成了高管的交際工具。
李恩珠的死眾說紛紜，撲朔迷離，但它撕開了韓國醜惡人性的一道口子。
韓國性犯罪這一座龐大“冰山”的尖角，在迷霧中的輪廓日漸清晰地顯現在人們眼前。
2009年3月7日，韓國女星張紫妍在家中上吊自殺，年僅26歲。
5年間，張紫妍被強迫為先後提供了100次以上的性服務。
張紫妍留下50封信件，詳細列出了一份包含時間地點的惡魔名單，其中涉及到的大多是權貴商賈，橫跨娛樂圈、媒體圈、財經圈，甚至是政治圈。
而當時她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卻只是換來經紀公司老闆被判刑1年，緩刑2年的結果。
在十年後，悲劇仍在不斷上演。
2018年，韓國多位演藝圈重量級人物被爆出曾對女性進行性侵騷擾。
8月，韓國Me Too運動爆發，數萬女性走上街頭抗議“我的生活，不是你的色情片”。
2019年1月，李勝利夜店因發生暴力事件，而進一步被爆出提供性招待：用酒或迷藥灌醉女客人，她們被用來供VIP客人消遣。
由此事件牽扯出“鄭俊英聊天室”事件，鄭俊英、崔鍾勳等人涉嫌偷拍十餘名女性受害者，甚至施以集體強姦。
2019年3月，22萬網友在青瓦臺的請願網站簽名，要求重審張紫妍案件。
然而，警方的重新調查，直到8月4日仍沒有任何結果，案件的追訴期卻已經過時。
2019年10月，全球最大暗網兒童色情案被偵破，337個嫌疑犯中有223人是韓國籍。
在開年不利的魔幻2020年，當進度條走到12月13日，等到那一天，十二年前“素媛案”罪犯趙鬥淳將刑滿出獄。
而根據服刑期間心理測試，趙鬥淳出獄後再犯的可能性極高。
把時間再撥回到現在。
據韓國SBS報道，“N號房”事件的主要涉案人“博士”趙主彬（音譯），在生活中戴著一副學霸面具：
大學期間，他擔任校報記者及主編，績點4.0，多次獲得獎學金。
最近3年，趙主彬參加過50多場志願活動，趙主彬受到他人的評價是：“性格安靜，做事誠懇。”
身邊看起來正常守法的人，也許正是實施性犯罪的惡魔。
據韓媒報道，根據虛擬貨幣交易所的信息，在“N號房”1萬名付費會員中，有教授、知名藝人、體育明星、著名公司CEO……
他們也有自己的妻子、女兒、母親、姐姐、妹妹、朋友，卻仍然興致勃勃地參與了這一場共同謀殺。
那些女性受害者們，在殘忍的鏡頭前，在邪惡貪婪窺視的目光中，她們被當做“來月經的東西”“母狗”“奴隸”……
在網絡的推波助瀾下，“N號房”事件將施於女性受害者身上的犯罪，擴大傳播到了更廣的範圍。
那些視頻、照片、個人信息每被傳播一次、每被點擊一次，就無異於使受害者每遭受一次身心的傷害和強暴。
03
悲劇遠未停息
3月16日，“N號房”事件涉案人“博士”趙主彬等14名主要嫌疑人落網。
3月19日，“博士”趙主彬與另3名主要犯罪者被刑事拘留。
3月22日，李惠利、鄭容和等多位韓國藝人發聲，請求公佈“N號房”涉案人員的真實身份。
3月23日，韓國總統文在寅下令徹查“N號房”事件。
3月25日，已有近500萬韓國民眾請願，希望公開加害者信息，並嚴懲加害者。
這天，“博士”趙主彬同時被交送檢方，他在公眾視野中露面。
他未戴口罩，相貌和麵容毫無保留地展現在我們眼前：
“真心向JTBC電視臺臺長孫石熙、光州市長尹壯鉉等因我受害的人謝罪，感謝制止了我無法自拔的惡魔生活。”
當記者向他提出這樣的問題時，他一言不發，保持沉默：
“你承認散佈性剝削影像嗎？”
“有什麼要對受害者說的嗎？”
“你不後悔犯罪嗎？”
“你承認陰謀殺人嗎？”
……
據瞭解，趙主彬的這次露面，是韓國製定《關於性暴力犯罪處罰等相關特例法》以來，首次公開未定罪的犯罪嫌疑人信息。
然而，對加害者的懲罰，同時也不應該使我們忽略這樣的事實：
沉默的人群，是罪惡滋長的最佳養分。“一支無言的箭，射向廣漠蒼穹，而半途中，一個女人被它殺害。”
在韓國網絡流傳的海報上，赫然寫著：“進入房間的你們每個人，都是殺人犯。”
“N號房”事件隨之而來的是，這張巨網在不斷蔓延，不斷吞噬著更多的受害者。
不僅加害者不知悔改，而那些剛剛知道事件的人，還在網上貪婪垂涎地四處尋找進入“N號房”的鏈接入口。
邪惡存在於世間，一個“N號房”消失了，還會有N個“N號房”出現；甚至假如它們在網絡上消失了，也還會以各種面貌、各種變體再次發生。
拿下今年奧斯卡獎的韓國著名導演奉俊昊，在2003年影片《殺人回憶》的結尾，設置了這樣的對話：
“他長什麼樣？”
“很普通……”
我們無法得知自己是不是潛在的受害者；我們也無從知曉，在陽光晴朗、風平浪靜的日子裡，擦身而過的哪一位普通人的身體裡，其實住著惡魔。
這場悲劇，並不只是韓國女性的事，而是我們每一個人的事。
無論以什麼形式，建立在他人痛苦之上的有意施暴、剝奪、強迫……都是不可饒恕的罪過。
不幸的是，在韓國，這次事件是長期以來女性所遭受到傷害的又一次爆發，“N號房”並不是悲劇的起點。
然而更不幸的是，我們都明白，“N號房”也遠遠不是悲劇結束的句號。
這場危險的風暴之中，我們無一倖免。保持沉默、無動於衷，其實正是對犯罪行為的最有力支持。
也許，人間即地獄，但我們仍要共同擎起那把能燒掉血淋淋蛛網的火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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