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武漢的那次發熱

我在武漢的那次發熱

人間

文 司英濤 教師

大年初三。

樓下住戶的貓,這幾天叫個不停。

它應該是餓壞了。

可是,主人為什麼不餵它呢?

主人在哪兒呢?

怎麼還不回來呢?

我們業主群裡很快得出一致答案——它很可能是武漢人的貓。業主回了武漢,或許以為三五天就能回來。備好的貓糧吃完了,這隻貓,孤立無援。

我們躲在家裡,比這隻貓好一些,至少有吃有喝。

晚上的時候,樓下業主回應:是的,我們一家都在武漢。

這幾天,小區的管理越來越嚴格了。嚴查春節後返程的住戶信息,登記,量體溫,或者居家隔離觀察。

是的,新型冠狀病毒來勢洶洶,讓我們處處小心,躲在家裡為社會做貢獻。

窩在沙發上,我想起SARS病毒肆虐時,我在武漢時的一次發熱經歷。

那年江城的春天,梅雨連綿,到處都溼漉漉的。我在華中師大讀大一。但因為我剛從物理系轉去中文系,我還住在物理系的宿舍樓裡。SARS病毒疫情讓校園的氣氛很緊張,雖然沒有停課,但消毒、量體溫、嚴防外來人員、預防病毒知識宣傳……和今天一樣。我每天按部就班地去文學院那邊上課,回物理系宿舍休息。

5月初的一個晚上,我剛睡下,覺得不舒服,渾身發燙。下鋪的鄭華摸了摸我額頭,“哇”一聲驚得跳了起來:“你快去校醫院。”

我定了定神。我沒接觸過外面的人啊,應該只是普通感冒發熱吧?我下了床,說,沒事,我自己去校醫院,拿點藥就回來。

宿舍長沒說話,徑直出去打電話了。

我知道,他這是要“上報”我了。

校醫院不遠,在校大門東側。剛進醫院,就看到“發熱門診”。我說,我發熱了。

護士看看我,詢問了我的一些症狀,以及這幾天的活動情況,說,應該沒事。

讓我量體溫,是有些高了。但,還是把我安排進了單獨病房,告誡我說,明天早上看情況才能離開。

現在還記得,病房挺舒適的,我服了藥,躺下就睡著了。第二天一早,還有驚喜——一個漂亮的護士,給我送來了早餐。我問,多少錢?她笑笑說,不用,你吃吧。吃完量體溫。

量了體溫,一切正常。護士說,你回去吧。

我以為這只是一件小事,我回去上課,這事都算不上全國抗擊SARS病毒的一朵小浪花。

等我回到宿舍門口,聽到宿舍裡有人在大聲說話,但宿舍門卻加了一把大鐵鎖。

我心裡一驚——發生什麼了?難道有什麼重大案件?

隔壁宿舍的學習委員一看我回來了,詢問我的狀況,我說是醫院讓我回來的,肯定沒事了。

他瞧瞧我,打開了那把大鎖。門開了,宿舍裡的幾個舍友對我瞪著眼,氣呼呼地說“我們被隔離了你知道嗎?被鎖了一晚上了。”

哦!

原來如此。我還真忘了這茬。那時候我們還都沒有手機,不能及時互相聯繫。

我心裡五味雜陳。這群舍友,談什麼感情?不說同情你生病,還只會抱怨你給他帶來了不便。

他們拿起書本,趕著去物理系上課去了。鄭華走在最後,回身告訴我,昨晚物理系輔導員打來電話詢問了,你中文系的輔導員也打來電話了,把人家嚇得夠嗆。你給他們回個電話吧。

我跟兩邊的輔導員回了電話,報了平安。

我拿起書本,去文學院上課,悶悶不樂過了一天。

晚上回到宿舍,一開門,一群傢伙都在。宿舍長訕訕地走到我跟前,遞給我一顆棒棒糖,說,明天打籃球啊,別忘了。

其他幾個人,遞給我一包熱乾麵、一包辣條,恭喜我“康復出院”。

鄭華說:“我們是嚇壞了,你別介意。誰讓我們只想著去學習呢?”他說得沒錯,他們幾個都愛學習,鄭華後來保送去了美國讀博士,又去意大利做了博士後,現在是陝西師大物理系的副教授了。

我笑笑說,咱們還是兄弟,明天一起打球。

鄭華說,你得想辦法搬去文學院宿舍住。不是攆你走,只是驚動兩邊的輔導員,你這身子骨也忒嬌貴了。

後來,我們四散天涯,還經常聯繫。

如今,我離開武漢十多年了,武漢又成為輿論的暴風眼。我很想為武漢做點什麼。

我從沙發上起來,找了家裡的貓糧、零食,拍照發給樓下的業主,說,如果你不介意的話,我投食到你家陽臺,希望你家貓咪喜歡吃。

想了想,又發了一條——你們在武漢保重身體,不要發熱。你們和貓咪都要加油!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