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褲子、GAI新歌:如果還有人喜歡我們的音樂,那我們就一直活著

新褲子、GAI新歌:如果還有人喜歡我們的音樂,那我們就一直活著


前言

從地下到地上

新褲子和GAI合作最新單曲《有空一起吃飯》上線。


GAI負責副歌、龐寬唱rap。有網友評價這首歌:


“說唱冠軍和搖滾冠軍合體說相聲了。”

相比之前草莓音樂節上的表演,這次的問候版多了你來我往的互相調侃:

“我們可是第一名。” “ 我也是第一名。”

2017年,作為《中國有嘻哈》的冠軍,這檔綜藝讓包括GAI在內的這批說唱歌手走向以流行文化為主體的大眾視野,也讓當時的彭磊見識到了綜藝的力量:“黑怕原本比搖滾還要地下,怎麼一個節目說起來就起來了”。


兩年後,相似的境遇發生在新褲子身上,《樂隊的夏天》為“搖滾破圈”話題造勢,這個節目裡,新褲子拿到了第一名,粉絲突破100萬。


這種微妙的相似性不止於此。


新褲子、GAI新歌:如果還有人喜歡我們的音樂,那我們就一直活著


搖滾、說唱本身獨有的精神和性質為這場成名賦予了區別於一般走紅的特殊性。


另一種嚴肅而廣泛的語境裡,嘻哈代表著創作者對自身真實慾望的袒露和對不公的反抗;而在反叛、抨擊之外,搖滾同樣需要關注自己所處的社會,為腳下的土地發聲。

以真實、反叛、自我、獨立為核心的小眾文化音樂,和以娛樂、安全、市場為根本追求的綜藝節目發生碰撞,從地下到地上,在大眾化商業化的過程中,搖滾和嘻哈的精神會不會有所消解妥協?這確實是新褲子和GAI在這場遲來的成名中同樣面對的。


或許正是因為這種獨特的相似,《有空一起吃飯》的對白才能如此“對仗” ,它更像一種幽默荒誕的調侃和自嘲:

“我覺得你們黑怕是不是完蛋了。” “我覺得搖滾可能跟我們一樣吧。”

“哥我那邊還有一個商演。” “我那邊還得拍一個廣告。”

“有空一起吃飯。”


01.

新褲子和disco

摩登天空這樣描述這首新歌:


“你有來言,我有去語,白描一段人情浮世繪。編曲高能且穿越,瞬間回到80年代初hip hop誕生初期和disco糾纏不清的時刻。”


和disco糾纏已久的還有龐寬,這首歌的詞曲是由GAI和龐寬一起完成。作為新褲子樂隊的隱形主唱,相比於彭磊毒舌嘴碎喜歡拉黑的“戲劇化人格”,他在採訪中通常是沉默冷靜的。


彭磊形容龐寬,說他是一個活在80年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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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們的八十年代》這首據說是龐寬用了20年才完成的歌裡,他這樣稱頌那個遠去的時代:


“我們的愛是少年維特的煩惱,我們的心是約翰克里斯多夫,還有一首詩,一首朦朧的詩,還有一首歌,一首disc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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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sco最早流行於美國,傳到法國日趨成熟後又回到美國。上世紀70年代,disco流行全球,之後,張國榮的《Monica》將disco引入香港。1985年,張薔使得disco風靡內地,成為了80年代的時代符號。


在龐寬看來,新褲子大致可以分為三個時期,朋克時期、disco時期和黑暗時期。


製作第三張專輯《我們是自動的》時,正好趕上非典,新褲子的經紀公司摩登天空狀況狀況非常糟糕,歌詞沒有人校對,製作人名單都是錯的,因為盜版猖獗,這張專輯的銷量並不好。


“我們非常拼命,MV都拍了半年,專輯發了之後評價不錯,但很快被人遺忘。”(彭磊語)


同時,因為鼓手離開,還有龐寬本身對合成器的興趣,新褲子開始尋求風格的轉變,嘗試電腦編曲。期間,龐寬經常到彭磊家裡,對著電腦把之前製作的小樣拿出來重新編,這就是《龍虎人丹》、《bye bye disco》的原型。


彭磊說:“龐寬憋了好多年,創作了很多電子風格的歌曲。”但之前因為走的朋克路線,都不能發。現在改變風格,才能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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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傳中,彭磊形容當時的創作環境:


“我們的創作環境也挺慘的,我家住的是筒子樓,連廁所都沒有。如果想上廁所,就只能弄個盆來解決,時間一長,屋裡臭得沒法待人。那時候屋裡有一大堆我們買來的老式合成器,有些甚至是20世紀70年代的,非常經典。


環視四周,感覺我家就跟坂本龍一的家差不多,但低頭一看,有個尿盆……


當時我們感覺自己做的音樂特別時髦,但所處的環境又那麼惡劣,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bye bye disco》表達的就是新褲子對於80年代disco興起又瞬間幻滅的緬懷,為了配合主題,龐寬甚至從父親那裡借來了那時候的衣服。《龍虎人丹》專輯發行後大火,甚至帶動了國貨,新褲子引領了復古潮。


2011年,去美國演出的經歷給了彭磊和龐寬很大的震動,他們覺得要有轉變,“做更超前的音樂”。


在這種心態的驅使下,他們製作了向國際樂壇看齊的《Sex Drugs Internet》,但當時的國內樂迷根本不買賬,演出經常冷場,再加上彭磊和龐寬先後結婚生子,在柴米油鹽中,新褲子由此進入黑暗時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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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嘻哈爆火,演出市場更加慘淡,“音樂節都很難辦的起來。”


但即便如此,今年新褲子的工體演唱會,門票在10分鐘內售罄。

經歷過大起大落,如此複雜而起伏的過去,讓新褲子比平常的樂隊更能理解潮流和幻滅。

《樂夏》“翻紅“之後,新褲子達到了之前期望的100萬粉絲;演出報價上漲20%-40%;合作了寶馬、keep;為葛優主演的電影《兩隻老虎》唱了主題曲;就連彭磊自制的咪咪和嘎嘎微信表情包,購買人數也從幾百人漲到了十幾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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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娛理工作室的採訪中,龐寬說:


“我們從小到大見過太多這種事了,今天都討論這個人,過了一天他就消失了。今天潮流特別火,馬上就沒有了。”


“我們20年了,大風大浪,什麼世面都見過了。”


唯一擔心的是創作,擔心無休止的工作會磨滅自己對世界的敏銳和感知力。龐寬說他現在最期待的狀態是,能有幾天獨處的時間,一個人坐著沏杯茶東想西想。


“其實就想要個創作空間。老是這麼忙著,根本就沒時間去想(創作)那些事。”(娛理工作室)

在巨大利益的籠罩之下,彭磊顯得有些排斥和不適應。


“如果你每天都能看到我,時間久了,會覺得這人是個傻逼。”


錄製《奇葩說》之後,彭磊甚至在另一個採訪中公開吐槽:


“不知道這個節目怎麼辦到第六季的,我覺得特別可怕。”


這種擰巴和不自洽讓彭磊招致了很多爭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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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磊在自傳中的一些表達,或許可以幫助理解他的不自洽。


在新褲子的“黑暗時期”,《Sex Drugs Internet》市場滑鐵盧之後,他意識到不能太一意孤行,要考慮樂迷的感受,因為發現很多紅了的歌都是“生活潦倒,主歌低吟淺唱,副歌開始情緒爆發”,正逢生活不順,照著這個思路,彭磊寫了《沒有理想的人不傷心》。


這首歌在後來被用作《縫紉機樂隊》的插曲,從這首歌開始,樂隊的境況開始改善,但彭磊覺得,“其實從這首歌開始,樂隊才走向了黑暗時期,因為我們對音樂的自我追求停止了,轉而考慮起市場的問題。”


02.

GAI和嘻哈


17年《人物》雜誌記者報道GAI時記錄了這樣一個故事:


2016年《中國新歌聲》海選,給重慶民間嘻哈組織Gosh發邀請時,其他人都拒絕了,只有GAI接受了。


被淘汰之後,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裡一直哭,“感覺天都塌了”,到節目播出時,因為能露臉,他開始期待,在微博上天天發:“在我的節目就要播了,你們等明天晚上。”但最終節目沒播他,最後他把那幾條微博刪掉了。

採訪時,他對記者說:“我一直都想往地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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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確實從未放棄過向上的努力。


2006年開始,GAI參加一個唱歌比賽,唱的周杰倫的《霍元甲》,拿了一個區冠軍,有一個酒吧總監看到,直接有工作,900一個月,他在酒吧裡學了很多東西,從前只能rap,但老師父對他要求特別嚴。


“你要是實在不能唱就別來上班了 。”

有半年時間,前面大歌手在唱,他在後面唱和聲。但在酒吧做歌手要時常擔心被老闆換掉,他決定要去做音樂部門的頭兒。


“要換誰,我說了算 。”


2年的時間,GAI坐上了總監。 到2008年,他回到了四川自貢,一人管三個店,9000塊一個月。

但慢慢的,這樣的生活讓他感到厭倦。


“我覺得你總得留下點什麼,而不是隻想著得到什麼。”


他開始寫東西,開始創作。

到了17年,《中國有嘻哈》開始籌備,編導團隊到重慶尋找rapper,當時GAI在夜店打工,靠當MC、主持人賺錢,找到GAI時,他答應了。


“我們團隊很多人都不願意去,他們當時有自己固定的工作,我沒有,所以我必須靠這個活。”

按照GAI自己的描述,重慶現在地下hip hop屬於全民都在rap。


“20歲以下沒有不聽rap的。”


在重慶地下13年的表演經驗讓他積累了作品同時,也教會了他如何面對觀眾。


“好的作品首先要是我自己的,這個平臺首先是給了我一個推廣自己的機會,我不會放過任何一個機會。”

“我不願意輸,一直都挺爭強好勝的,踢球也好、唱歌也好,至少在我的圈子裡,我要做最牛逼的那一個。”

在拿到《中國有嘻哈》冠軍之後,他收到了第一筆鉅款。GAI把這些現在現金都擺在桌子上,擺了一個星期,到女朋友來了之後才收起來,後來他把這些錢給了父母。

“現在我爸媽見我都這樣 ”,他露出一個微笑的表情,“ 走在街上,我們那個小縣城,所有人都知道那是我爸媽。我參加節目到現在,得到最好的,就是我媽媽發微信告訴我:兒子你是我這一生最大的驕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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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名之初,他也有顧慮,感覺被打擾到了。


“我想成為竇唯那樣的人,所有人都知道他,但他過的是平凡人的生活,” 他擔心生活對創作的影響。


“生活太浮誇了,不像原來,能真真切切的感受到身邊每一個人帶給你的反饋。我真的是怕以後自己身上的那股市井味,被生活磨沒有了。”

柏邦妮評價GAI的音樂生猛鮮活:


“我喜歡GAI,他有根,他是拔起蘿蔔帶起泥的,打斷骨頭連著筋的,他的歌裡頭有好多信息,鏈接著我熟悉的東西,生猛鮮活。我們那‘黑屁股’是罵人的話,別個是白麵孔,怕打雷怕下雨,我黑屁股坐在泥地裡,怕個球。”

因為嘻哈音樂的起源和它本身的特質,在進入主流市場的過程中,比起搖滾樂要更加艱難和充滿挑戰,一些和GAI同時參賽的選手到最後選擇拒絕簽約公司,也是因為“擔心簽約之後創作就不real了”。

但GAI很快投身進去,他適應了自己身份的轉換。素人時期,他的成名曲主要是描述底層的生活和表露內心的慾望。


簽約公司後,他開始為遊戲、廣告創作主題曲,就在4個月前,共青團轉發了GAI演唱《華夏》的表演視頻。

有人批評他的作品越來越商業化,但他覺得,在有限的時間和環境裡,他在認真對待自己的音樂。


“你們真的知道站在一線的rapper在面對什麼樣的問題嗎?你們感受到環境給你的壓力嗎?”


“誰都評價不了我,只有我能評價自己。”

他想改變的還是大眾對hip hop的印象,hip hop不止是憤怒的、反叛的,這直接影響到以後的hip hop的發展。


“我不想這個文化到後面越做越窄,所有人都覺得他是反叛的,是憤怒的。我覺得憤怒、反叛可以有,但不能成為這個文化的主導,因為我們的這個土壤沒有國外的那種東西。”

“我早就過了要靠這個音樂來耍帥的年紀了,我考慮的是以後的rapper怎麼辦?


這個文化有些時候是會發出一些不好的聲音,所有人對這種音樂的看法會導致這條路越來越窄,我不希望它越來越窄,因為中國還有一大群rapper需要用這個來證明自己、養活自己。”(信息來自《人物》雜誌18年專訪)

新褲子、GAI新歌:如果還有人喜歡我們的音樂,那我們就一直活著

在GQ的報道中,作為嘻哈愛好者,九連真人的主唱阿龍曾經不滿於GAI的曲風的變化,但參加《樂隊的夏天》後,他理解了。


“因為我現在明白了,他有一個家要養,有一整個團隊在,他做的一切都得考慮到所有人。”


03.

何以解憂


在小眾文化走向大眾的過程中,因為擔憂真實表達想法的藝術形式被淹沒在商業利益中,它們往往要經受更為嚴厲的目光的審視,這種審視來自旁觀者,也來自創作者本人。


但在龐寬看來,樂隊在發展的過程中,帶有自我意識的調整是非常必要的事情。


“現在我們的創作不能光憑著自己的興趣寫一首歌,但這和我們追求音樂的趣味並不矛盾,只是在創作過程中想的東西更多了。”

新褲子、GAI新歌:如果還有人喜歡我們的音樂,那我們就一直活著

在去年的工體演唱會上,新褲子有一段獨白,在結尾他們說:

“何以解憂,音樂、電影、戲劇、繪畫都只為我們編織了一個夢。我們一直努力為自己解憂,更多的還是失望。我覺得潮流就是你不跟隨它,它就過去了,但你要跟著它,你就是傻逼。


好多次覺得這個時代結束了,可是我還活著,還在工作。”

“如果還有人喜歡我們的作品,那我們就一直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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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b站說唱樂館 《中國有嘻哈》GAI爆紅之後真實記錄

5、《人物》雜誌2017年 【孤膽惡棍:Gai和他的說唱江湖】

6、《人物》雜誌2018年【Gai:認清現實才能左右逢源】

7、金鑫、宋航【抵抗的消解:嘻哈文化的大眾化進程與價值嬗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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