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末元初的漢人世侯張柔與“雪香園”


金末元初的漢人世侯張柔與“雪香園”

金末元初的漢人世侯張柔與“雪香園”


吳蔚

元代的私家園林主要是繼承和發展唐宋以來的文人園形式,其中較為著名的有河北保定張柔的雪香園。江蘇無錫倪讚的清闥閣雲林堂,蘇州的獅子林,浙江歸安趙孟頫的蓮莊以及元大都西南廉希憲的萬柳園、張九思的遂初堂、宋本的垂綸亭等。

保定,在春秋戰國時期,是“古燕南之地”,或雲:“燕之南陲,趙之北鄙”。秦時屬恆山郡,漢時設樂鄉縣。北魏太和元年(477),北魏在此設城置守(《魏書·地形志》),名為清苑縣,屬河間郡。隋唐間改隸莫州(據《弘治保定郡志》)。安史之亂和五代時期,北方契丹族長期入據,梁、唐、晉、漢、周連年交替混戰,使這裡的人民大量死亡和流散,清苑縣城也因遭兵燹,成為一座殘破不堪的蕪城。北宋立國後,因這裡是同遼國接界的軍事要衝之一,趙匡胤於建隆元年(960)下令在清苑廢城西南七里處重建新城保塞軍,太平興國九年(984)升軍為州。保州就是現今保定市的基始。保定作為一個重要城鎮的發展,是隨著北京歷史地位的轉變而開始的。金建中都於燕,保定變為京師門戶,天會五年(1127)金滅北宋,統佔中原,七年(1129)改保州名為順天軍。金貞祐元年(1213)蒙古軍分三路南下攻金。其西路於是年十月十七日攻陷順天軍城,實行殘酷的屠城。這就是史書上記載的“金貞祐間,舉城罹鋒刃,老幼無孑遺”的那次慘變。全城財物搶掠一空,民居衙署付之一炬,土城夷平,軍城至此成為狐兔出沒其間的廢墟。

“雪香園”為元代私家園林。在今河北保定。為金末元初汝南王張柔所建,張柔賜給部將喬維忠,喬維忠建為別墅。此園以水清、樹茂、花異見勝,尤宜於消暑,在園內吟詩飲酒,別有情趣。此園環境幽雅,“雖城市囂囂而得三湘七澤之樂”(元郝經《臨漪亭記略》),為當地一勝景。本文對漢人世侯張柔與“雪香園”作簡要研究。


張柔重建保州

早在元太祖(許多書籍中記載為“蒙古太祖”,純屬無稽之談)時,漢人世侯張柔重建保州(今保定),確立了雄冠一時的文化佈局。元朝席捲天下,靠的是諸路漢人世侯。蒙古國時期出於對金作戰和鞏固北方統治的需要,在北方原金朝統治區設立漢軍萬戶,任命漢地勢力較大的地主武裝頭目為萬戶,使其分統諸路。這些漢軍萬戶在向蒙古統治者履行納質、貢賦、從徵等義務的條件下,可自治其轄境,統領兵民錢穀,並世襲其職,專制一方,史稱世侯。世侯的設置有利於彌補蒙古在漢地政治軍事力量的不足,但世侯權力過大,對蒙古的長遠統治不利,各路漢人世侯通過參戰北伐等戰爭,其兵力基本被消耗殆盡。忽必烈即位後逐漸將其廢除。但是,在統一全國過程中,在漢人世侯群體的推動下,元統治者決定山東﹑山西﹑河北及內蒙古部分地區由中書省直轄,稱為”腹裡”,即內地之意,這實際上開啟了保定直屬、對接大都(後來的京師、北京)的序幕。

張柔(1190—1268),字德剛。涿州定興河內村人。自幼善騎射,以豪俠著稱。金貞祐年間(1213—1217),河北治安不寧,張柔組織同族親屬和鄉勇自衛,開始了戎馬生涯。中都路經略使苗道潤,秉承皇帝旨意任張柔為定興縣令,後繼任青州(治今河北青縣)防禦使。苗道潤視其才,加任昭毅大將軍,在元帥府供職。不久,苗道潤為同知中都路經略使賈瑀所殺,張柔遂以檄文通知苗道潤部下,共謀為苗道潤復仇。苗道潤部下何伯祥把苗道潤生前佩帶的金虎符獻給張柔,苗道潤部下一致推舉張柔代行經略使之職,皇帝又加任驃騎將軍,留守中都路。

貞祐三年(1215)蒙古人攻佔中都城,此後又佔領華北廣大地區。興定二年(1218)金將張柔據守中山等地,蒙古軍出兵紫荊關口,張柔迎戰於狼牙嶺(今易縣狼牙山),激戰中馬跌被俘,遂率所部降蒙古。因屢立戰功,元太祖鐵木真重其才,1225年成吉思汗委任張柔為行軍千戶,保州(治今保定)等處都元帥。當時,保州因幾遭兵燹,荒廢近15年。金正大四年(1227)、元太祖二十二年(1227)張柔把元帥府從滿城遷至已是一片廢墟的保州,開始重建保州城池。元太宗五年(1233),他參加破金汴京(今河南開封)之役,取《金實錄》而歸。次年在破蔡州(治今河南汝南)之戰中負傷,升至萬戶。曾隨忽必烈圍攻鄂州(治今湖北武昌)。後被元封為蔡國公、榮祿大夫、河北東西等路都元帥、昭毅大將軍。中統二年(1261),封為安肅(今徐水)公。延祐五年(1318),加封汝南王,諡“忠武”。張柔墓位於滿城縣月明山下。

張柔重建保州城,開啟了古城文化的新篇章,也孕育了今蓮花池的秀色風姿。張柔先建立帥府於滿城縣。由於滿城地僻山區,不利於他的擴軍和有效控制所佔據地盤,金正大四年(1227)、元太祖二十二年(1227)移鎮保州。他注意到保州所處地理位置有極重要的戰略價值,雖因城亂已荒廢十五年,荊榛遍地,仍決心用數年時間全力經營。張柔“畫市井,定居民,置官廨”(《元史·張柔傳》),度地勢作新渠,引水入城,並擴展了舊城,城方十二里。他修整街道,建衙署、民居、軍營,引泉入城,疏浚溝渠,排洩汙水,使保州成為北方一座軍事重鎮,燕南一大都會。


元好問《順天府營建記》

元好問《順天府營建記》對此做了詳實的記載。元好問(1190—1257),字裕之,號遺山。太原秀容(今山西忻州)人。金興定五年(1221)進士,曾任國史院編修、南陽令、尚書省左司員外郎等職。金亡後絕意仕進,潛心著述。元好問在詩、詞、文、曲、小說和文學批評方面均有造詣,尤以詩歌成就最高。今存詩1300餘首,內容豐富。其反映當時社會動亂和百姓苦難的詩,真實具體,富有感染力。其寫景詩生活氣息濃郁,描繪出山川之美。他的詩體裁多樣,七言是其所長。所編金詩總集《中州集》(附金詞總集《中州樂府》),為金代保存了可貴的文化資料。還編成《金源君臣言行錄》百萬餘言(已佚)。《元遺山先生全集》有清光緒讀書山房重刊本,包括詩文40卷,年譜3種,詞和小說各4卷,《遺山先生文集》為詩文集,另有詞集《遺山樂府》。元好問晚年曾流寓於多處,其中在保州(治今保定),與王鶚、郝經聚於保州等處都元帥張柔門下。元好問《順天府營建記》全文如下:

順天府營建記

元·元好問

清苑置於隋開皇末,歷唐、五代為鄚州屬縣,宋境與遼接,故改為保塞。重兵所宿,常倍高陽諸戌。金朝既都燕,升縣為州,州仍以“保”名,縣則復清苑之號,且置順天節度一軍。太行諸山,東走遼碣,盤礴偃蹇,挾大川以入於海,而州居襟抱之下,壁壘祟峻,民物繁夥,輦轂而南,最為雄鎮。

貞祐初,中夏受兵,遂例有復隍之變。今萬戶張侯德剛之起定興也,初保西山之東流堝,隸經略苗公,累功至永定軍節度使,權元帥右都監,及苗公為其副賈瑀所害,候慷慨奮發,期必報瑀,會麾下何伯祥獻苗公符節,即推侯為長。事聞定興。戊寅五月,以侯留守中都行元帥府事,國兵由紫荊關而下,侯率所部,陳於狼牙嶺,馬跌為所執,大帥以侯骯髒無所屈,義而釋之,且復舊職,侯招降旁郡,威信並著,遂下雄、易、安、保諸州,留戍滿城。西山豪傑,皆授印號為部曲,兵勢大振。

滿城隘狹,有不能容者,歲丁亥,乃移兵順天,以遏信安行剽之黨。時順天為蕪城者十五年矣!侯起堂使宅之故基,將留居之,隨為水軍所焚。侯曰:“盜所以來,揣我無固志耳。堂覆成,吾且不歸矣”。於是立前鋒、左、右、中翼四營,以安戰士,置行幕荒穢中,披荊棘,拾瓦礫,力以營建為事。

適衣冠北渡,得大名毛居節正卿,知其材幹強敏,足任倚辦,署為幕府計議官,兼領眾役。侯心計手授,具有成算,正卿悅於見知,勞不言倦,底蘊既展,百廢且興。

承平時,州民以井泉鹹鹵,不可飲食為病。滿之東有南北泉,南曰“雞距”,以形似言;北曰“一畝”,以輪廣言。“宋十八塘濼”發源於此。二泉合流,由城外濠出為減水口,侯顧而嘆曰:“水限吾州跬步間耳!奇貨可居,乃棄之空虛無用之地,吾能指使之”。則井泉有甘洌之變,溝澮流惡,又餘波之所及也。乃度地之勢,作為新渠,鑿西城以入水,水循市東行,由古清苑幾百舉武而北,別為東流,垂及東城,又折而西,雙流交貫,由北水門而出。水之占城中十之四,淵綿舒徐,青綠彌望,為柳塘,為西溪,為南湖,為北潭,為雲錦口。當夏秋之交,荷芰如繡,水禽容與,飛鳴上下,若與遊人共樂而不能去,舟行其中,投網可以得魚,風雨鞍馬間,令人渺然,有吳兒洲渚之想。由是營守備以甲乙次第之,則為北衙,為南宅,宅侯所居,工材皆不資於官,役夫則以南征卒徒為之。至別第悉然為樓,因保塞故堞而為之,位置高敞,可以盡一州之勝,西望郎山,如見吳嶽於汧水之上,青壁千仞,顏行而前,肩駢指比,歷歷可數。濃濃覆露,變化百出,信為燕趙之奇觀也。為驛舍,為將佐諸第,為經歷司,為倉庫,為芻藁場,為商稅務,為祗供所,為藥局,為傳舍媛室,為馬院。市陌紆曲者,侯所甚惡,必裁正之。為坊十,增於舊者七:曰雞泉、吳澤、懋遷、歸厚、循理、遷善、由義、富民、歸義、興文;為橋十,而起樓者四:西日來青,北曰浮空,南曰薰風,東曰分潮;為水門二:西曰通津,北曰朝宗;為譙樓四:北曰拱極,南曰蠡吾,西曰常山,東曰竭石;為廟學一,增築堂廡,三信其初;為佛宇十五:曰棲隱、鴻福、天寧、興國、志法、洪濟、報恩、普濟、大雲、崇嚴、天王、興福、清安、淨土、永寧。大悲閣一。由棲隱而下,創者四,而十一復其舊。規制宏麗,初若不經毀者,獨大悲出侯新意,尤為殊勝,金碧嫻然,高出天際,唯燕中仁王佛壇成於國力,可等而上之耳。

為道院十一:曰神霄、天慶、清寧、洞元、玄武、全真、朝元、玄真、清雲、朝真、得一,創者九,而復其舊者二;為神祠四:三皇、岱宗、武安、城隍;為酒館二:曰浮香、金臺;亭榭皆水中。為樂棚二;為園囿者四:西曰種香,北曰芳潤,南曰雪香,東曰壽春。城內外為水矻者四。水既出朝宗門,又將引蒲水,為稻田於西南陂,乃合九龍之末流,患其淺漫而不能載舟也,為之十里下起閘,以便往來,每閘所在,亦皆有灌溉之利焉。城居既有定屬,即聽民築屋四關,以復州制,近而四郊周泊千里,完保聚植桑棗樹藝之事。人有定數,歲有成課,屬吏實任其責,攬轡問塗,駁駁乎齊魯之富矣!庚戌秋七月,餘過順天,副元帥賈輔良佐授侯經度之事,請記之於石,曰:“始吾城無寸甓尺楹之舊,而吾侯決意立之,民則新造而未集,寇則暫潰而複合,以戰以守,日不暇給。自常情度之,不牽於道旁築舍之惑,則必安於聚廬託處之陋矣。侯仁以繼絕,義以立懦,信以一異,智以乘時,技合力並,故能事之,穎脫如此。夫,立城市,營居室,前人良政,見於經,於史,於歌詠,於金石者多,今屬筆於子,其有意乎?”予因為言:“自予來河朔,雅聞侯名。人謂其文武志贍,可為當代侯伯之冠,起行陣間,不十五年,取萬戶侯,金虎符,如探囊中物。統城三十,制詔以州為府,別自為一道,並控關、陝、汴、洛、淮、泗之重。將佐皆惟忠孝先,而下賜金銀符者十數人。光大震耀,當世莫及。夫,佩金紫,秉節鉞,書旃常,著錘鼎,古人之所重。

奔馳角逐,筋疲力涸有不敢望望者,侯則顧盼頻呻而得之。況乎土木之計,力有可成者,豈不遊刃恢恢有餘地哉!古有之,強可以作氣,堅可以立志。唯強也,故敢舉天下之已廢,唯堅也,故能成天下之至難。非侯何以當之?是可書也已。雖然端本者必以正其末,謹始者必以善其後,侯,人豪也。顧豈以城垣山池滹沱,空大茂之林以為楹,盡抱陽之石以為礎,然後為快歟!吾意其必以行次之智,移之以利物,作室之志,充之以立政。寬庸調以資墾闢,薄征斂以業單貧,黜功利以厚基本,尊文儒以變風俗,率輕典以致忠愛,崇儉素以養後福。蓋公清淨之化,致君愛利之實。於是乎張本。予雖老矣,如獲兄其成,尚能為侯屢書之”。

(資料來源:李修生主編《全元文》第一冊,第369頁,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出版)。

蒙元重要依靠力量的“漢人世侯”張柔在金、元換代之際的崛起,使保州成為“燕南一大都會”,“路”的治所——準省會。路一級在宋、金是一級行政單位,元代與其說降了一格,由於其管轄太大,不如說在路的上面增加了省一級,所以在張柔時期,保定可以算是某種意義上的準省會了。

張柔開府於保州。重建市井時,就“遷府學於城東南,增其舊制”《元史·張柔傳》)。張柔及其副帥賈輔雖是武將,但都通曉經史,“二家藏書皆萬卷”。賈輔於蓮池建“萬卷樓”,專藏經史。此後,張柔“於金帛一無所取。獨入史館取金實錄並秘府藏書,求訪耆德及燕趙故族十餘家衛送北歸”(《元史·張柔傳》)。因金亡後《金實錄》由張柔令人帶到保州,元好問曾在保州翻閱《金實錄》。此後在家建亭,在裡面進行著述,記錄金朝君臣的遺言往行,達到百餘萬言。由此可見,保州(保定)在元初對保存封建文化起過一些特殊作用。


四處園圃

金正大四年(1227)、元太祖二十二年(1227),張柔在廢墟上重建保州城,從城外濠引一畝泉、雞距泉二泉之水。作為新渠,從西水門流入,循市東行,繞雪香園(今蓮花池)而東,返回再折向南北,由南北水門流出,既解決了原保州城“井泉鹹鹵,不可飲食”之病,又展現出“淵綿舒徐,青綠彌望”的園林風光。元好問為此寫下《順天府營建記》,詳細記述了保州城重建後的情況,是保定早期城市面貌的真實寫照,從中可以瞭解重建後的保定城市特色、規模、佈局等。

元好問雲:“承平時(指金代前的保州),州民以井泉鹼滷不可飲食為病,滿城之東有南北泉,南日雞距,以形似言,北日一畝。以輪廣言……此二泉合流由城外濠出為減水口,……水限吾州跬步間耳……乃棄之空虛無用之地。吾能指使之,則井泉有甘冽之變,……乃度地勢作為新渠。鑿西城以入水。水循市東行,由古清苑幾百舉武而北;別為東流,垂及東城而西,雙流交貫由北水門而出。水之占城中什之四,淵綿舒徐,青綠彌望。為柳塘、為西溪、為南湖、為北潭、為雲錦口。當夏秋之交,荷芰如繡……風雨鞍馬間令人渺然,有吳兒洲渚之想……為園圃者四,西曰種香,北曰芳潤,南曰雪香,東曰壽春……城居既有定屬,即聽民築屋四關,以復州制”。

從以上引文中,我們可以看到張柔重建復興後的保州,因引水入城,面貌發生了巨大變化,成為北方水鄉。城中水網密佈,建橋十座,以通往來;還在橋上建有來青、浮空、薰風、分潮四樓,供人遊憩;利用城中之水建四處園林:西稱種香、北稱芳園、南稱雪香、東稱壽春;修復、新建佛寺16座、道院11處。這些是大眾精神活動和物質交流的公共場所。可以看出,金末元初的保定雖然是一座軍事城市,但也不乏人文氣息,稱得上是一座園林化的城市。

元好問《順天府營建記》文中提到四處園圃,其中的種香園為張柔自佔,雪香園撥給喬維忠作花園,其他依次分配。今人尤文遠先生在《賈輔、喬維忠宅園》一文中,詳細論述了張柔時期蓮花池的概貌,全文節錄如下:

賈輔、喬維忠宅第和園林與張柔府弟隔馬路相對,大體在今裕華路南,菊衚衕北,西至永華路,東至南大街,西部為府第,東部為園林。二宅園約以今蓮池北岸為界,北為賈輔宅園,南為喬維忠宅園。

賈輔宅的具體情況不詳。據郝經《萬卷樓記》載,得知萬卷樓在賈輔宅第東部。蒙古太宗十一年(1239),賈輔建該樓,收藏滅金時從河南、江淮地區收集來的圖書古籍。賈輔邀郝經居萬卷樓旁,郝經以閱讀萬卷樓藏書成為著名學者。金代著名文人元好問,亦以萬卷樓藏書而著成金詩總集《中州集》和金詞總集《中州樂府》,蒙古定宗後二年(1250)出版時受到賈輔的幫助。

喬維忠宅園,從蒙古定宗二年(1247)郝經寫的《臨漪亭記略》可知其大概。記略稱:“雞水(一畝泉河)控常山(太行山北段恆山)而東,穴而入(城)。激為流,疏為渠,瀦為波,浸而為溪,析而為塘。臺、樓、亭、觀,雄列傑峙者,巋如也(喬宅建築)。別流訴布,由千戶喬侯之第園而出,出而東則亭,亭則喬侯之別第也,面水者三,右池而左洄,屋重而廡列。鱗淥漪然,榜曰‘臨漪’。茂樹蔥鬱,異卉芬茜,庚伏冠衣,清風戛然,迥不知暑。澄瀾盪漾,簾戶疏越,魚泳而鳥翔,城市囂囂,而得三湘七澤之樂,可謂勝地矣”。臨漪亭的始建年代郝經未提,如是喬維忠所建,則必須銘記。《大明一統志》、《大清一統志》均載建於唐上元年間,可能有據,姑且從之……(《保定古城街巷史話圖說》續)。

此後,張柔在戰取蘇州後,同樣建立了私家園林“雪香園”,成為蘇州園林文化的淵藪。作為金末元初,確切說是蒙元時代“漢人世侯”的張柔家族及其部屬,不僅具備了充分的理學薰陶下的“文人精神”,制度、經濟層面的約束也都不存在,因此擁有了創造新的生活方式——“文人生活方式”的充分自由和能力。劉因、郝經、元好問、王鄂理學大家與張柔的密切關係,使我們不用懷疑張柔們具有“文人精神”,願意“文人生活方式”。元好問的《順天府營建記》、郝經的《臨漪亭記略》又為記錄下以“文人精神”建園並享受“文人生活方式”的細節。“水之占城中者什之四。……為園囿者四:……南曰雪香”。“侯仁以繼絕,義以立懦,信以一異,智以乘時,技合力並,故能事之穎脫如此。……雅聞侯名,人謂其文武志膽”。“雖城市囂囂而得三湘七澤之樂”。

從文獻中,可以看到“雪香”、“城市蓬萊”這些文人園林的顯著符號。張柔親自攻入前北宋當時金朝的都城汴梁,史料雖沒有記載他是否觀看艮嶽,但記載了曾從南方帶回大批工匠和土木材料。重建保州城(也就是《順天府營建記》中的順天府,應為順天路)在元史被認真記載,大概是因為有重建保州城的經驗,後來忽必烈營建元大都時任命已經暮年的張柔為總指揮。因此上,說“先有保州城,後有元大都”毫不誇張,兩座城同樣體現了文人精神,“水之占城中者什之四。……為園囿者四:……南曰雪香”的保州城是一座符合文人精神的“山水城市”,元大都是第一座完全按照《周禮》建設地符合文人理想的都城。


雪香園何時所建

臨漪亭原是雪香園中的一亭。臨漪亭與古蓮池什麼時候始建為園林?目前尚未發現這座古園的始建物證,而且也無金末以前的文物遺存和文獻記載可資佐證在元以前確實存在。明確載有它的始建時間的各種史料皆出自元明時代,並且說是元代始建張柔鑿池構亭。但到16世紀後半葉出現唐建說。明代陳其愚於隆慶元年(1567)撰《臨漪亭記》中雲:“古保郡之尚雞距泉穴城而來,流雜閿閩間,唐上元建有臨漪亭”。明查志隆於萬曆十五年(1587)撰《重闢水鑑公署碑記》的碑文雲:“金臺郡(保定府)治前故有池,廣衍可數十畝。或曰古蓮池雲。池上故有亭,亭以臨漪名,肇自唐上元時”。清末郭雲豐撰《蓮池臺榭記》斷言“自唐上元二年鑿池建亭”(此文寫於光緒四年,1879)。

孟繁峰《臨漪亭與古蓮花池始建年代考》一文,蒐集了充分的資料加以分析、推敲和考證,辨明瞭唐建說的不確,無隻字可證實。唐建說主要基於陳其愚的《臨漪亭記》,很可能由於他對郡志一段文字破讀引起的。明成化八年(1472)修,弘治七年(1494)刊行的《弘治保定郡志》卷22上有這樣一段文字:“臨漪亭在府城內臨雞水上元時建”(不加標點原文),把它破讀為“臨漪亭在府城內,臨雞水,上元時建”,其實應正讀為“臨雞水上,元時建”。

由於“上元”年號,唐高宗、肅宗兩朝都曾使用過從而有唐高宗上元二年(675)始建和唐肅宗上元年間(760~761)始建的說法。其實隋唐五代時保郡城址也不在今址。元好問《順天府營建記》和郝經《臨漪亭記略》,雖然文中也沒有直接點明始建時期,但都說到了保定泉流縱橫的水鄉風光和亭榭臺觀的臨水而築。考在此以前的史料都沒有引水入城的記載。元好問《順天府營建記》明言:“乃度地勢作為新渠,鑿西城以入水,……水之占城中什之四,淵綿舒徐,青綠彌望,為柳塘,為西溪,……為園圃者四……”;郝經《臨漪亭記略》也明言“雞水控長山而東,穴保而入,激為流,疏為渠瀦為陂,……臺樓亭觀雄列雞峙者巋如也……”;即便是陳其愚《臨漪亭記》“……雞距泉穴城而來……建有臨漪亭”,因此若無雞水在元時引入城內,那來臨雞水之畔而建亭呢?可見歷史上“元建說”是正確的。

嚴格說來,雪香園(今蓮花池)始建時期定於在金末,或金元之交為宜。因為“元”是忽必烈至元八年(1271)才定的國號。蒙古人沒有滅金和至元年號之前,只能採用金的年號。亭園的始建應在金正大四年(1227)、也就是元太祖二十二年(1227)之後。因為蒙古人攻陷保定,時在崇慶二年(1213)冬,“舉城罹鋒刃,老幼無孑遺”,遂成廢墟。直到金正大四年張柔在副帥賈輔等人協助下,驅使在南方戰爭中俘虜來的軍民來重建這座荒城的。雪香園等四園圃自建城的金正大四年(1227)、元太祖二十二年(1227)年動工,大約在1234年前就都已修成。


元代初年的雪香園

元憲宗元年(1247)六月,喬維忠的次子喬德玉在園中的臨漪亭舉行宴會,求郝經作文記勝,郝經就寫下了《臨漪亭記略》一文。

郝經(1223—1275),字伯常。原籍澤州陵川(今山西長治南)人。金亡後遷保州城(今保定),其父郝思溫於元太宗十年(1238)在滿城任職,不久去職。因家貧,居保州鐵佛寺,“晝則負薪米為養,暮則讀書”。後為守帥張柔、副帥賈輔延聘為賓客,教諸子讀書。兩家藏書皆過萬卷,郝經得以博覽群書,並師從元好問。

元憲宗二年(1252),忽必烈開府金蓮川(在今內蒙古正藍旗閃電河一帶),召見郝經,問以經國安民之道,郝經上書言數十事,極受賞識,遂留王府。憲宗統兵入蜀,命忽必烈總領東路兵馬南下。郝經建議忽必烈修德布惠,綏撫百姓,控制諸道,加強邊防,順時而動,以待西路軍之進展。忽必烈以楊惟中為江淮荊湖南北等路宣撫使,以郝經為副,統率歸德(治今河南商丘)軍,先行至江上,以布恩信,納降附。憲宗入蜀進軍緩慢。郝經分析當時政治軍事形勢,建議以大軍壓宋,逼宋講和,軍事上先荊、襄後淮甸,據淮甸而後江南,政治、軍事並舉,攻敵、安內並行。憲宗九年(1259),忽必烈兵圍鄂州(治今湖北武漢)。

元憲宗蒙哥死於合州(治今重慶合川)釣魚山下。消息傳來,郝經又上《班師議》,勸忽必烈與賈似道議和北返,以爭奪帝位。忽必烈採納郝經等建議,即回師開平(今內蒙古正藍旗東)。中統元年(1260),忽必烈即帝位,以郝經為翰林侍讀學士,佩金虎符,充國信使使宋,以定和議。郝經至宿州(治今安徽宿縣),命副使劉人傑、參議高翔與宋商洽朝見日期,書上不報。郝經又致書宋相賈似道及宋將李庭芝,李庭芝對郝經表示懷疑,而賈似道正以卻敵為功,恐郝經至,其陰謀敗露,將郝經扣留真州(治今江蘇儀徵)。郝經多次上書南宋皇帝及賈似道,陳述戰和利害,並請入見及歸國,皆不報。至元十一年(1274),丞相伯顏統兵伐宋。忽必烈遣禮部尚書中都海牙及郝經弟行樞密院都事郝庸入宋,問扣留使者之罪。宋懼,遣總管段佑禮送郝經歸元。郝經歸途患病,忽必烈命樞密院及尚醫近侍迎接。次年夏回朝。逝後封冀國公,諡“文忠。郝經尚氣節,主張學以致用。拘宋16年,以著述為事。著有《續後漢書》、《春秋外傳》、《周易外傳》、《太極演》、《原古錄》、《通鑑書法》、《玉衡貞觀》、《行人志》等。僅《續後漢書》90卷傳世。另有《陵川文集》39卷。

在保州期間,郝經遍遊名勝古蹟,弔古憑今,寫下大量詩文。為廉將軍廟、趙簡子廟、萬卷樓、鐵佛寺、橫翠樓、臨漪亭和易州(治今易縣)四賢祠、完縣(今順平)城堯帝廟等撰寫了碑記,賦有《賢臺行》、《張燕公讀書檯》等詩。《臨漪亭記略》全文如下:

臨漪亭記略

郝經

雞水控長山而東,穴保而入,激為流,疏為渠,瀦為陂,浸而為溪,析而為塘。臺、樓、亭、觀雄列傑峙者巋如也。別流泝布由千戶喬侯之第園而出,出而東則亭,亭則喬侯之別第也。面水者三,右池而左洄,屋重而廡列,鱗淥漪然,曰“臨漪”。茂樹蔥鬱,異卉芬茜,庚伏冠衣,清風戛然,迥不知暑。澄瀾盪漾,簾戶疏越,魚泳而鳥翔,雖城市囂囂而得三湘七澤之樂,可謂勝地矣。

歲丁未六月朔,侯之仲子德玉者請餘為記。餘曰:火雲燎天山灰海沸,而是亭之上觴豆濟濟,李沉瓜浮。琴間而奕,曳絺麾麈,隱語談笑,桀然而四列也。樂乎哉?有敵日橫槊被甲而趨者矣;有負耒耜庤錢鎛揮汗而喘者矣。翠波漪風,綠陰鎖日,蔗漿沉水,玉榼金斛,枕壓緗文,侍兒發扇。樂乎哉?有負載永途,肩高足裂蚊蚋嘬肌者矣;有窮閻局脊槁腸而枯腹者矣!如是而可樂戰?蓋樂乎此不忘乎彼,樂乎身不忘乎人,政成而訟理,事治而日暇,燕兄弟以篤親親,交朋友以講道業,親賢下士,以崇德譽。己樂矣,思吾民有未樂者;己安矣,思吾民有未安者,其不負於此亭矣,不然,則有負於此亭矣。

侯既沒,諸子堂堂皆有超卓之望特立之姿,盛大之業將有張本於是亭,故不辭而為之記。

《郝文忠公全集·卷二十六》

這是我們今天可看到的有關雪香園(蓮池)和亭的最早記載,從中可以瞭解到張柔建保州城時引水入城:“雞水探長山而東,穴保而入,激為流,疏為渠,瀦為陂,浸而為溪,析而為塘。臺樓亭觀雄列雞峙者巋如也”。接著說:“別流沂布,由千戶喬侯之第園而出,出而東則亭,亭則喬侯之別第也。面水者三,右池而左回,屋重而廡列,鮮淥漪然,榜曰臨漪”。接著說,這裡“茂樹蔥鬱,異卉芬茜,庚伏冠衣,清風戛然,迥不知暑”。讚賞這裡“澄瀾盪漾,簾戶疏越,魚泳而鳥翔,雖城市囂囂而得三湘七澤之樂,可謂勝地矣”。

不久,雪香園為張柔之子張宏範所佔有,並大加修繕,修築水門,“崇構館榭,始成鉅觀”(見郭棻《郡縣圖說》)。這時,1236年賈輔於臨漪亭北修建了萬卷樓,存放收藏的古今圖書。從此,樓亭交相輝映,形成了新的景觀。

金末元初漢人世侯張柔所建“雪香園”等四園到元朝後期全部荒廢,主因由於地震。至元二十六年(1289)保定路發生了相當於七級左右的大地震。據《保定府志》載:當時“地陷,黑沙水湧出,壞官署不可勝計,壓溺死傷數十萬人”,可見當時破壞程度的嚴重,園囿建築亦在所難免。劉駰於至元二十八年(1291)寫《高氏園記》中就提到這些名園,“近皆廢毀”。直到1368年元朝滅亡為止,沒有對這些名園重修的記載。


結語

金末元初漢人世侯張柔所建“雪香園”,自古就因水置景,以水為勝,後池中荷花經久不衰而得名“古蓮花池”,今為保定蓮池書院博物館。以池水為主體,周圍建築小巧玲瓏、優雅別緻、樸中有奇,於古色古香中盡享幽靜,同時也彙集了中國南北建築園林的精華。有關這園林詳盡的文字記載較少,但從留至今日的繪畫、詩文等與園林風景有關的藝術作品來看,園林已開始成為當時文人雅士抒寫性情的重要藝術手段,由於元代統治者的等級劃分,眾多漢族文人往往在園林中以詩酒為伴,弄風吟月,這對園林審美情趣的提高是大有好處的,也對明清園林起著重要的影響。

此園起初為私家園林,後來成為公署園林,到清代又成為皇家園林和行宮御苑。在乾隆年間蓮池內的山、水、樓、臺、亭、榭、錯落有致,相映成趣,形成著名的“蓮池十二景”,充分體現了中國傳統古典園林的造園手法,使蓮池水景與陸地景物相聯繫,相互滲透,最後使蓮池景觀在園林的風景造景中產生變化豐富,意境深遠的文化內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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