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器之中,琴德最優——古人撫琴的心態和境界



“士無故不撤琴瑟”,秦漢以來,琴逐漸成為士大夫文人不可一日或缺的伴侶。無論是儒家還是道家,都認為琴是一種修身養性的工具。無論是“琴者禁也”的理性、還是“琴者情也”的浪漫,其本質或歸宿都是借琴來宣導情志,繼而更深地體察人性和天道。


眾器之中,琴德最優——古人撫琴的心態和境界


古書多載士大夫蓄素琴一張,弦軫初調,中夜鼓之,其音寬宏美妙、深幽難測,不唯怡然自得,久之,更有爽然自失、逍遙物外之樂。晉人嵇康說“目送歸鴻,手揮五絃,俯仰自得,遊心太玄”,又謂“眾器之中,琴德最優”。


其器既尊,則撫弄亦有講究。明代琴譜《風宣玄品》說:“凡鼓琴,必擇淨室高堂,或升層樓之上,或於林石之間,或登山巔,或游水湄,值二氣高明之時、清風明月之夜,焚香淨坐,心不外馳,氣血和平,方可與神合靈、與道合妙。”認為琴音應當和自然山水相伴,方能臻於妙境。又說:“不遇知音則不彈也。”對於聽眾也有很高要求,凡夫俗子、販夫走卒不得聆清音,高士佳人能稱知音者方為鼓琴,所謂“如無知音,寧對清風明月、蒼松怪石、顛猿老鶴而鼓耳,是為自得其樂也”。琴是知音心意交流的媒介,不是市井舞臺表演的工具。


眾器之中,琴德最優——古人撫琴的心態和境界


後來《文會堂琴譜》總結得更明確,有所謂“五不彈”、“十四不彈”和“十四宜彈”,其中“五不彈”為:“疾風甚雨不彈,塵世不彈,對俗子不彈,不坐不彈,不衣冠不彈”;“十四不彈”為:“風雷陰雨,日月交蝕,在法司中,在市廛,對夷狄,對俗子,對商賈,對娼妓,酒醉後,夜事後,毀形異服,腋氣臊臭,鼓動喧嚷,不盥手漱口”;而“十四宜彈”則為:“遇知音,逢可人,對道士,處高堂,升樓閣,在宮觀,坐石上,登山埠,憩空谷,游水湄,居舟中,息林下,值二氣清朗,當清風明月。”漢代人稱琴為“雅琴”,且多作詩褒讚其美德,觀此可以明白其中緣由。


撇開地點不談,就彈琴者本人來說,必須儀表整齊,“或鶴氅、或深衣”,還需焚香洗手,方才可以操弄。在一般人看來,這種“儀式”似乎多餘,甚至接近於故弄玄虛。但以古代禮制社會的角度審查,其中不僅包含了士大夫自小所受的禮節教育,更是一種對內心的整肅行為,帶有強烈的道德內省精神。


眾器之中,琴德最優——古人撫琴的心態和境界


《風宣玄品》又謂“其身必欲正,無得左右傾欹、前後仰合;其足履地,若射步之狀”,對身體動作的要求和古代六藝之“射禮”相一致。射步講求穩定,是內心專一的表現,心專方可中的,這是載於禮書的先秦儒家“動作禮義威儀之則”(《左傳》成公十三年),撫琴的姿態也正是如此。儀態端正,心意方能專一,體內蘊含的勁氣也不會散失,在這種整體狀態下,才能達到古人強調的“按令入木、彈欲斷絃”的效果,撫琴的整體氣質也才能如“光風霽月”般坦蕩自在。清代琴譜《琴學入門》規定兩腿叉開,兩足成外八字式,微微含胸拔背、松肩垂肘等,強調的也是此意。


明末清初徐上瀛著《溪山琴況》,總結琴樂美學為“二十四況”,所謂和、靜、清、遠、古、淡、恬、逸、雅、麗、亮、採、潔、潤、圓、堅、宏、細、溜、健、輕、重、遲、速。就前“和、靜、清、遠”四況而言,不僅是意態上的放鬆,更是對音色、音質的要求。一方面,彈琴不可左顧右盼,手勢也不宜飛舞花俏;另方面,琴音必須和潤而清晰,不得焦燥以取媚他人、亦不可含混而缺乏清遠之趣,《風宣玄品》所謂“若要聲音豔麗以為好聽,莫若棄琴而彈箏,此為琴家之大忌也”,則言之尤為深切。


眾器之中,琴德最優——古人撫琴的心態和境界


說到這,我們可以感受到琴在古代文士日常生活中的地位和狀態,親密而尊崇。古代的琴絃是蠶絲所作,音量比今天的鋼絲尼龍弦要小得多,如呢喃細語一般,正適合三兩好友倚窗品茗而賞。更多的情況是,撫琴者獨與琴言,琴應指而鳴,一起訴說著心事和懷抱。


唐代王維詩云:“獨坐幽篁裡,彈琴復長嘯。深林人不知,明月來相照。”深夜的竹林顯得高聳而深遠,冷月當空,詩人的琴聲泠泠然如泉水般清澈,曲畢,激切的嘯聲劃破夜空。這個情景想來是孤寂的,但我們從中似乎難以捕捉到多少詩人的落寞,反倒察覺岀一些自得的意趣。因為詩人獨坐深林,正欲“人不知”;所共者一琴,相知者亦僅明月。皎潔的月光充滿了人情般的寬慰,是詩人無語但永恆的知音。


圖片來源 | 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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