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上週日，去超市開車回到我們這條街，迎面看到賽亞在遛她的兩條小玩具狗，近了放慢速度衝她招招手，她伸手攔住我的車，我搖下窗，賽亞說：“EVA呀，我就是想告訴你，下週二出發的馬來西亞旅行，我取消掉了，因為新西蘭剛剛宣佈所有人從海外回來，都要自我隔離兩週，這個我可受不了。所以我決定不去了，就是可能要損失不少錢。”我安慰她說，你這就對了，這種全球亂套的時候，玩也玩不踏實，還是在家裡待著安全些。
賽亞66歲，喪夫獨居，終日把自己的生活安排得滿滿登登。她已經到了領退休現金的年齡，但像多數紐村退休老人家一樣仍然繼續part time工作，一週有幾個晚上在一間智障人士care house值夜班，也就是去睡一覺。週末去教堂，每到學校假期外孫女們都會來她這兒住些日子，她院前院後的花園灌木也都自己打理，包括割草和修枝，只要休息在家，要麼高壓沖洗車道，要麼操作著各種手動或電動機械收拾她的院子，活得馬力全開。
賽亞美麗的家
我覺得賽亞家一年四季老有大小工程在進行，剛重修完院子圍欄，又動工在後院搭一個遮陽棚（上圖隱約能開到已經完工的後院遮陽棚），室外弄完，又重貼了室內牆紙。最近的工程是車庫牆壁粉刷和換車庫地毯，牆先是自己刷了一遍，失敗了，砍掉請人重刷，還要鋪一種塑料材質保護車輪的特殊地毯，她開一輛很老的小鈴木，早該換了，車軲轆有哪有那麼金貴要專門地毯保護的，車估計還沒重新裝修車庫貴呢。
賽亞主要就是停不下來地折騰，這種折騰體質我特別理解，因為我類似，我們這種人就是聽從內心召喚，一天到晚游泳的魚。賽亞自己說，我對我的房子和院子的想法太多，老覺得有好多地方要維護和建設，需要很多錢，所以我不能退休，再說在家待著不上班我覺得寂寞。
賽亞是荷蘭人，跟她的荷蘭老鄉西柚一樣，三句不離錢。但是不像西柚那麼擰巴，西柚是又愛錢又恨別人愛錢又摳門又恨別人摳門。賽亞比較簡單，掙錢就是為了再花出去。除了花在房子上的錢，她每年會給自己安排兩次出國旅行，都是早早定機票酒店，早早預定專業住到家裡照顧狗狗的拉賓的檔期，今年夏天還添置了一輛設備齊全的小房車，說這樣長週末就可以帶著狗狗在國內做短途旅行，一家三口都可以住車上，這麼算，的確開銷不小。
賽亞和我
今年三月份的馬來西亞之行，賽亞去年秋天就定好了行程，每次見面都會提起，蠻嚮往的。還託付說，她出門期間，讓我有空去她家坐坐，陪在她家照顧狗狗的拉賓喝杯咖啡。拉賓是替人住到家裡看狗的lady，是Tara來那年春節，西柚為去北京找我，面試回來的最好人選，現在我們這條街上人出門都請她，弄到我們自己都排不上檔期。賽亞以己之心體諒地說，拉賓一個人住在陌生地方，估計會很悶很孤獨，你有空陪陪她。
13號那天是上上週五，賽亞約我出去喝咖啡，因為新冠病毒，她開始對這趟旅行有點不確定，說試著問了下旅行公司，全球疫情下可不可以退機票和酒店費用，對方勸她別退，說這個時候退票，要扣高比例的費用。她當時自己給打氣，說那就不退了，出去玩，就得享受，不能老想著感染什麼的，那不等於就是虧錢嗎。她就是這麼簡單可愛地把一切跟錢聯繫在一起的，然後說服自己往好處想。
現在看來壓倒賽亞馬來西亞行的最後一根稻草，是3月14日新西蘭發佈的海外任何國家歸來14天自我隔離令，這讓閒不下來的賽亞無法承受。
我想如果我一個人生活，也會是賽亞這個樣子，有事無事忙得團團轉，事實上我當初在國內就是這麼個節奏，一個人被有的沒的事包圍著驅趕著忙得沸反盈天，每天累半死，孤獨寂寞的感覺根本插不進來。
比賽亞更病態的地方是，我對待在家中不出門毫不介意（紐村的隔離是可以出門走路跑步鍛鍊的，只要不跟人接觸。）照樣會屋裡屋外無事忙成陀螺。早讀、站樁、搞衛生、在院裡折騰花，種植技術也不行，種了死死了種，從不厭倦。現在還在網上拍點瓷器，其他的看書、煲劇都得見縫插針，每天時光如梭，14天如一日，真有什麼特殊物資需要，求鄰居朋友給辦了放在門口，還不是嗖就過去了。
圓桌派有期講孤獨，竇文濤拿出一個十級孤獨承受指標來：1.一個人逛超市。2.一個人去餐廳。3.一個人喝咖啡。4.一個人 看電影。5.一個人吃火鍋。6.一個人去KTV。7. 一個人去海邊看海。8.一個人去遊樂園玩耍9.一個人搬家。10.一個人做手術。
我很喜歡的女嘉賓周軼君說以前有個追求者，浪漫表白說，我以後再不讓你一個人吃飯。周軼君說，媽呀拉倒吧，我就喜歡一個人吃飯。我對照了下，除了6和8，卡拉OK和遊樂場沒興趣，不管是一個人還是團伙做案根本不會去，其他都沒問題甚至很享受啊，尤其一人看電影，一人喝咖啡，一人逛超市，一人海邊走走都是我的常態。一個人搬家也試過，除了累點，也沒啥，別人太多插手我還覺得鬧心，自己的東西自己理才有數，不會使喚人就會使喚自己賤嗖嗖體質就這。即便是第十，聽起來很淒涼，一個人做手術。其實手術這種事，可不是你一個人上手術檯一個人承受的事嗎，事後的看望和照顧，你需要有的話，總會有的，不管來自家庭還是社會。
竇文濤說他可能比較淺薄，總是把獨處的時間塞得滿滿的，從來沒體會過孤獨寂寞這兩個詞過，這時候我突然覺得自己被打了下臉，這個類似的體驗原來是淺薄啊，這麼多年，我就是淺薄地四處亂竄忙成狗來著，從不知寂寞為啥味。
我初見規模的石頭花園
最近心血來潮要玩stone garden。我和賽亞喝咖啡後的那個週一也就是16號一早，訂的半米立方小鵝卵石到貨，給卸在院子柵欄外面了，我正一個人奮勇一鐵鍁一鐵鍁地把石頭運到柵欄裡面，蓬頭垢面幹得熱火朝天，心說一個人乾重體力活不知道算孤獨指數多少。這條街上的鄰居走過見我笨手笨腳奮勇放飛鐵鍁，都熱烈地問一句，嘿EVA要幫忙嗎？我都說謝謝不用不用。然後他們就很尊重我的意思，沒有真正下場助戰。只有賽亞遛狗經過時候，問都沒問，遛完回家換了衣服，帶著手套穿著大工具靴子就加入進來了，這就是賽亞。
倆勞動婦女邊幹活邊嘮嗑，我說今早看新聞，馬來西亞從18號起關閉邊境，除了馬來西亞公民，外國遊客一律不能入境，我記得你的機票是18號的，入境是19號，你應該有理由要求全額退款，之前我國內朋友來新西蘭的機票，因為邊境限制，航公公司就給全額退票了。
賽亞一聽兩眼放光，真的啊，我還沒看到這個新聞呢。要損失4000多刀正鬱悶得不行呢。哎呀，你看我來幫你一點忙，你就告訴我了這麼一個重要消息，真是上帝的意思。賽亞是基督徒，凡事很往好處想，也願意幫人，所以整天如願以償歡天喜地的，這是我最羨慕有信仰人的地方。
後面的私貨：
疫情下半場小島國紐村也扭扭捏捏並狼狽變速衝刺加入進來，剛說馬來西亞過境關閉，20號新西蘭也宣佈過境關閉，然後確診人數每天兩位數增加，迅速過百，昨天23號宣佈三級疫情，48小時後升級到四級，就是除了超市、藥店、加油站等基本需求維持，國家lockdown，軍隊介入維持秩序，所有居民，以家庭為隔離單位，居家隔離。
考驗孤獨指數的時候到了，我隱隱興奮，覺得院裡的活兒，就夠我得孤獨高分的。立馬去mitre又囤了點趁手的工具和肉肉土，為深宅時刻準備著。一點沒有秀孤獨寂寞美的意思，只是宅兵千日，終於宅有所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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