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逢春不遊樂,但恐是痴人。”正值清明時節,萬物復甦,陽光明媚。與兩三好友出城入山覓春,可謂人間美事,萬樹流鶯,鳴聲婉轉,處處皆是春色。

古人喜愛遊春踏青,至今已經有2000多年的歷史了,即是清明時節的重要習俗,又是中國古代繪畫中的重要題材。

對於春天,中國古代畫家的理解不同,所以產生了不同的畫種,如青綠山水畫、寫意山水畫、寫意花鳥畫、沒骨花鳥畫、工筆人物畫、界畫、風俗畫等等,各有千秋,相映生輝,共同構成了中國古代繪春圖。

發展脈絡:古往今來,繪春圖多不勝數,以大家熟知的個別作品摭談,感受古人的覓春時的“心性”。


隋朝畫家展子虔《遊春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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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張萱《虢國夫人遊春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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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時期郭熙《早春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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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馬遠《山徑春行圖》,劉松年《西園雅集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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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代唐寅《春山伴侶圖》,高克恭《春山欲雨圖》,王淵《花鳥圖卷》、《寫生花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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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邊景昭《春花三喜圖》,戴進《春遊晚歸圖》,朱增《四季花卉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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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文定《繡球春鳥圖》,沈銓《柏鹿圖》,任薰《桃花鸚鵡圖》,呂煥成《春山聽阮圖》,蕭晨《桃源圖》

從各代畫家的覓春作品,感受春之韻味

  • 隋朝《遊春圖》,技法顯稚嫩

隋朝畫家展子虔的《遊春圖》為我國最早的山水畫之一。縱觀此圖,描繪了江南春季青山疊翠,桃杏爭豔,金絲垂柳,人物騎馬乘船踏春的場景。主要是以青綠設色,雖然看上去筆墨技法稍顯稚嫩,但好在卷線條勁健,山石勾勒出形無皴法,春意盎然,“被視為青綠山水畫的嚆矢。”

張彥遠《歷代名畫記》中稱展子虔的《遊春圖》為:“展子虔,中品下。”

按照《歷代名畫記》中,畫的品階標準:“五等”,即自然、神、妙、精、謹細。之後又將“五等”歸為兩品,即上,中品。“自然者,為上品之上。神者,為上品之中。妙者,為上品之下。神者,為中品之上。謹而細者,為中品之中。”

在唐代後人張彥遠看來,此畫依舊處於山水畫的早期形態,無論是技巧、構圖與立意,都是表現早期的樸拙意趣,但他也承認此圖的高妙所在,處於繪畫作品中的中品下。但也有很多理論家對《遊春圖》表示肯定。

如吳門畫派代表之一, 文嘉在觀摩《遊春圖》之後, 給予其“精妙絕倫”的評價。再如詹景鳳在《東圖玄覽編》中記有《遊春圖》的信息:“奇寶也……大抵涉於拙, 未入於巧, 蓋創體而未大就其時也。”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展子虔《遊春圖》

  • 唐朝《虢國夫人遊春圖》,寫實人物技法

隋朝之後,長期的社會安定,社會經濟的極大繁榮,科舉制度的推行使大眾文化在發展過程中有了更多的地位,這時的繪畫逐漸成為獨立的藝術,繪畫才真正開始。

山水畫得到快速發展,人物畫也不甘落後,在唐朝時期開始從畫中人物的從容懶散的形體,表現春天的恰意,如張萱的《虢國夫人遊春圖》,在構圖上前松後緊,在技法上注重虛實結合,更用溼筆點出寥寥草色顯示出踏春的主題。

以鮮衣怒馬突出豐富的變化,以雙線勾勒的筆法還原現實,以圓潤秀勁的刻畫人物造型,以雍容自信、休閒懶散的神態展現出以形寫神。其實在《虢國夫人遊春圖》這幅人物畫中,顯現出自我的人性,不再是唐以前的宗教人物類型,而是來源於畫家身邊的個別人物,展示的是畫家開始關注現實社會、關注自身情懷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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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萱《虢國夫人遊春圖》

  • 宋代的繪春圖,寫實與寫意齊美

宋代劉松年《西園雅集圖》,主要繪製了宋代雅士高僧蘇軾、黃庭堅、米芾、圓通大師等盛會於王詵西園。

畫面中的房屋、院落、樹木、花草等,都是精工細寫,一絲不苟,將春天的氛圍渲染得恰到好處。近處的人物神態各異、遠景的山石隱隱若現。青綠設色,夾葉雜樹,都是典型的南宋畫法。

十六人分四組:王詵、蔡肇和李之儀圍觀蘇軾寫書法;秦觀聽陳景元彈阮;王欽臣觀米芾題石;蘇轍、黃庭堅、晁補之、張耒、鄭靖老觀李公麟畫陶潛歸去來圖;劉涇與圓通大師談無生論。

其實“西園雅集”,說的是文人雅士齊聚一堂的場景,而王詵的西園,正好是文人雅集的重要場所之一。

但是我們所認識的“西園雅集”並非真實的圖像記錄,而是文人所營造出來的“精神家園”。是當時文人雅士附庸風雅展示情懷的最佳場所,在宋代史籍中記載的王詵西園的雅集盛會不計其數。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宋代劉松年《西園雅集圖》

從宋代劉松年《西園雅集圖》與南宋馬遠《山徑春行圖》兩幅作品中可以看出,工筆畫注重寫實,山水畫注重寫意。

馬遠的《山徑春行圖》是幅小品,刻畫的是春天的江南,一名儒雅的文人,帶著攜琴的小童,散步在春日的山徑,徜徉於翠柳之間。柳樹技法非常有味道,畫出柳色青青、柳條依依的感覺,更是將春季柳樹抽新蓬勃之氣表達了出來,以此體現春天的氣息。柳樹上方一對黃鶯婉轉而下,周圍野花芳菲,春野從容,萬物生機盎然,筆墨間洋溢著喜悅的情緒。

畫面還有南宋寧宗楊皇后的題詩:“觸袖野花多自舞,避人幽鳥不成啼。”顯然與畫面本身的文化品位比較契合。野花自舞當時生機無限,幽鳥殷勤自是物我兩忘。

與《山徑春行圖》相比較,雖然是一大一小,一實一意,但都能將春天的氣息表達得淋漓盡致。古有“質以代興,妍因俗易。”的說法,其實還是強調不能為藝術而藝術,應該注重情感表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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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遠《山徑春行圖》

  • 元代繪春圖,文人意趣

元代唐寅《春山伴侶圖》,此幅作品上題詩曰:

“春山伴侶兩三人,擔酒尋花不厭頻。好是泉頭池上石,軟莎堪坐靜無塵。”詩詞與畫面呼應,畫中山石上的枯枝,新生的嫩芽,都意為“春山”。又看畫中兩人對坐,似在尋幽晤談,呼應“伴侶”兩字。

清大畫家惲壽平評唐寅的畫:“遠攻李唐,足任偏師。近交沈周,可當半席。”他雖然師承南宋院體,但其筆致圓轉靈逸,可與沈周的溫厚從容相媲美。

“擔酒尋花不厭頻,好是泉頭池上石,軟莎堪坐靜無塵。”以兩人挑酒尋花樂在其中,山澗間瀑布的泉水拍打在山石上,好友兩人坐於蒲團之上,感受山林的寂靜。

元代文人畫吸收了宋代山水畫順勢而為的特點,不牽強不造作,皴筆方硬峭厲,線條婉轉流暢,水墨略加渲染。從構圖上看,《春山伴侶圖》叢樹錯落排列,然後又接著數叢樹木,呈現出S形,宛轉而上,山石中泉石錯落,山中小路迂迴。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唐寅《春山伴侶圖》

元代王淵《寫生花卉圖》此冊繪各種花卉十二開,精工細密,敷色嬌豔,然細觀之,元代氣息不足,可視為明清之際的王淵款花卉畫。

其畫山水師郭熙,花鳥畫師承後蜀黃筌,先勾勒後皴染水墨,濃淡深淺,極有韻致,得寫生之妙,時稱“絕藝”。

被譽為“元代的黃荃”,是“元代絕藝花鳥畫家”。

畫中的桃花與蝴蝶結合,墨色渲染,濃淡有致,秀麗之中見得渾樸,精細、飽滿,色彩豔麗,勾勒與渲染這二種畫法,各盡其妙,栩栩如生,有春季溢發之感。

其實繪畫中的春意並非全部來自於畫面上的形式以及色彩,而是來自於畫家筆墨的運用,筆墨的勾勒雖然細微,卻強勁;雖然簡單,卻豐富多彩。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元代王淵《寫生花卉圖》

  • 明代繪春圖,別緻典雅

明代時期的繪春圖已經沒有了宋元的磅礴,以小山、小水為主,別緻典雅。

戴進的寫意山水《春遊晚歸圖》,畫中暮色已至,鄉間小道上人們行色匆匆;路邊可見紅色的桃花,樹木綠葉如蓋;一位路人緊叩庭院大門,旁邊的隨從牽著毛驢,院內一人挑燈應聲而來;遠處群山帶綠,山腰都籠罩在夜色中。畫面近處內容豐富,描繪細緻,中間較空,有著馬遠、夏圭一派的風格。

構圖上雖然仍然舊沿襲著南宋院畫體系風格,保留了大部分空虛的地方,但是畫面比較平板,近景和遠山幾乎是在同一平面上,比較缺乏景緻空間的深度,是浙派繪畫的共同特色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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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戴進《春遊晚歸圖》

盧朝陽的工筆花鳥《孔雀圖》,此圖繪牡丹叢中巨石上棲一雙孔雀,杏樹繁花中一對藍綬帶,春意盎然,明豔喜人。盧朝陽世傳世作品極少,此幅有邊景昭,呂紀風致,可看出其所學之淵源。

畫中描繪的是初春之景,一株桃花在明媚的春光下綻開,枝幹少許從右上側斜插入畫,能感受到花兒點點競放的生機景色。立在樹枝上的喜鵲,與石頭上的孔雀相呼應。這幅作品在題材上選取了中國的吉祥寓意,喜鵲與孔雀都代表吉祥,在禽鳥的形態上也是中國人喜愛的熱鬧歡快的氣氛,或欲上下跳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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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盧朝陽《孔雀圖》

明代的花鳥畫繼承了數百年的兩宋畫院寫實畫風,具有宋代院體的精雕細琢,又在此基礎上加以創新。邊景昭是明代宮廷院體花鳥畫影響較大的畫家之一。

邊景昭的《春花三喜圖》,此幅湖石沉雄,秀竹勁挺而蔥鬱。紅色的鮮花叢簇而生,奪人二目,兩隻喜鵲於位於平坡之上,一隻仰翻在地,一隻上前戲啄,互相嬉戲玩耍,上面翠竹間的喜鵲俯視兩隻喜鵲,產生交流之感。

見此情景高聲鳴,似在斥責,形神兼備,令人欽佩作者妙筆,而鵲之頑皮則令人莞爾。

本畫筆觸細膩,葉以雙勾填色法,山石皴染及花烏風格皆可見宋代院體風韻,設色豔麗清新,令人有如沐春風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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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邊景昭《春花三喜圖》

  • 清代繪春圖,筆法挺秀設色豔麗

清代呂煥成(1630-1705) 為清代初年“吳門畫派”的代表人物之一,字吉文,號祉園山人,浙江餘姚人。

此幅《春山聽阮圖》,圖中刻畫的瀑布、亭院、林木、山石相互掩映,近景溪邊的亭臺上有一人正在彈阮,身邊有一人正在聆聽。右邊的低崖上有兩人正在賞景色,微微轉回頭,或許是被美妙的阮音打斷了話題,使他們不由得迴轉過頭,聽著佳音賞著眼前的美景。

刻畫的人物造型以及場景佈局嚴謹,層次分明。筆法以工為主,輕皴淡染,設色豔麗。溪邊人物雖小,但刻畫細緻入微,形神兼具。山石是勾勒之後,加入皴法,筆痕不顯,然後再用石青、石綠輕輕暈染。松樹以淡墨層層分染,桃花則是用胭脂染成,整幅畫顏色豐富,細緻典雅。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清代呂煥成《春山聽阮圖》一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清代呂煥成《春山聽阮圖》二

蕭晨(1658—1705以後),字靈曦,號中素,為江蘇揚州人。擅長工筆山水與人物,尤其擅長雪景山水,其所繪的青綠山水,有古樸莊重之感。

畫中跋文曰:“桃花源記今歲所書已五六次矣,然不似他人文字一過了無餘味,此所以成先生文字之厚處。但可疑者何以避秦而即仙,且不廢耕讀紡織,更不異家人父子,雞犬田園,如此之仙何訝人爭慕之。是必先生偶聞之而遂偶記之,所謂為筆墨以自娛也。嗟乎,餘以為止可令千載以下之人作畫圖觀耳。甲子十月邗江閔奕仕並識”。

《桃源圖》取材於西晉文學家陶淵明的名篇《桃花源記》,畫中以青綠繪製連綿的山脈、茂密的桃林,山間的村舍茅屋錯落有致,人物互相交談往來。筆法清勁流利,設色富麗妍雅,與明代仇英畫風有頗多相似之處。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清代蕭晨《桃源圖》一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清代蕭晨《桃源圖》二


歷朝歷代“繪春圖”不盡相同—撩人春色,直擊內心

清代蕭晨《桃源圖》三

遊春時的情感,到畫中時的期盼

踏春既是一種交友活動,又是表現出文人對大自然的嚮往,在遊春時感受大自然產生情感,許多描寫踏春的詩句印證了這點。

  1. 吳惟信《蘇真堤清明即事》“梨花風起正清明,遊子尋春半出城。日暮笙歌收拾去,萬株楊柳屬流鶯。”在春光明媚的西子湖畔,遊人如織。傍晚到來,踏青遊湖人們已經散去,笙歌已歇,但西湖卻萬柳流鶯,鳴聲婉轉,春色依舊。把清明時節的西湖,描繪得如同人間天堂,美不勝收。
  2. 王令《春遊》“春城兒女縱春遊,醉倚層臺笑上樓。滿眼落花多少意,若何無個解春愁。”春天裡城中的兒女歡樂地遊春,微醉時斜倚在層臺之上,歡笑地登上高樓。滿眼落花紛飛,讓人生出多少惜春情意,沒有一個能解除心中的苦悶。

再到畫中尋覓春天帶來的內心感受,正如唐朝畫家張璪提出的:“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石濤說的:“搜盡奇峰打草稿。”指的也是師造化。鄭板橋:“眼中之竹——胸中之竹——手中之竹。”即看竹、思竹至畫竹。眼中之竹就是由觀察得來的映象,胸中之竹是醞釀中的描寫對象,而手中之竹才是實際創作出來的具體形象。

所有的繪畫春天或者踏青遊春的題材,都是歷代畫家對現實中春色的觀察與體驗,然後創作出來的,如若閉門造車是畫不出好作品的。

小結:

其實踏青,不僅是對新生事物的歡慶,最美好的願景,時至今日,不論老少,人們仍以春遊為一大樂事。

而我們先前一直在講古人繪畫春天圖卷,其實是歷代士族文人追求悠然自得的理想,當官場失意、親人離棄、生活窘困之時,將所有對美好生活的嚮往和對眼前處境的惆悵之情揮灑於筆墨之中。一方面藉著繪畫來表達自己對畫中美好生活的期盼,以自慰。而另一方面則更透露出對現實生活狀態的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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