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疫时期的利己主义与功利主义


瘟疫时期的利己主义与功利主义


西闪/文

曾经写过一篇文章讨论利己主义与功利主义的区别,有人明白了,有人一脸懵,也有人根本不关心,觉得作者在搅浑水。好吧,借眼下严峻的事实,我再谈一谈两者的差异。因为只有辨识这一差别,我们才有清晰可靠的判断以及正当合理的行动。

在此之前,我们先做一个思想实验。

想象一下,未来的某一天,在飞往火星的宇宙飞船上发生了一场爆炸,船上的人差不多都死了,只剩下两名幸存者。一个是火星科研院的首席科学家,一个是火星大酒店的服务员。唯一完整的救生舱只能容下一个人逃生,另一个人不得不放弃。

假如选择权在你手里,你会怎么选?不用告诉我,自己默默记在心里就好。

假如那名服务员是你的弟弟或者姐姐,你会怎么选?答案还是一样吗?不用告诉我,自己记下就好。

假如那名服务员素不相识,而你就是那名科学家,你会怎么选?你的答案和理由跟之前一致吗?不用说出来,记住它们就好。

或许你会因为不同的假设而犹豫。你会不会放弃自己的选择权,让抽签或划拳来决定他们的命运?情况紧急,你大概不会发起一场耗时费力的网上投票吧?


瘟疫时期的利己主义与功利主义


经历了这样一场思想实验,也许你们中的某些人可以意识到三件事。其一,人们做不同的选择的时候,往往有不同的理由;其二,任何理由都未必经得起推敲,你说出来的理由可能不是真实的理由;其三,当自己的利益牵涉其中时,所有条件都不可避免地要重新计算权重。

好吧,让我们转移视线,看一看现实世界的情况。

2020年3月13日,英国政府宣布,他们将采用“群体免疫”的办法来应对新冠疫情。提出这个办法是基于什么理由呢?理由是,既然封锁隔离的传统防疫手段未必遏制得住新冠病毒,而且社会和经济的代价高昂,那不如让英国人来一场大感染——反正他们大部分会痊愈,从而获得免疫力,形成一道阻断病毒传染链的防火墙。


瘟疫时期的利己主义与功利主义


对于英国人的办法,有人说“佛系”,有人说“消极”,有人说“拖延”,其实都没抓住重点。他们的防疫策略,逻辑上就是一种精于计算的、非常激进的功利主义。

在事实、舆论和科学的一致反对下,英国政府很快改弦更张,采取了较为严厉的遏制政策。在一些人看来,这是功利主义原则在实践中的最新丑闻。可是很少有人注意到,这些反对本身通常也是功利主义的。这让我不禁想起边沁的话:“当一个人试图挑战功利原则的时候,他没有意识到,他也要在同一个原则里寻找理由。”


瘟疫时期的利己主义与功利主义


精于计算的不只是政府。在脸书上,一些德国人发起了“新冠病毒派对”。这些健康人士邀请已经确诊的感染者参与聚会,试图通过这种方法获得免疫力。

乍一看,这种匪夷所思几近疯狂,其实是精心计算的结果。聚会的发起者是这样想的:既然大规模疫情不可避免,那么早感染比晚感染好。因为眼下德国的医疗资源和医护条件都很充足,一旦感染肯定可以得到最好的救护,痊愈的可能性非常高。而一旦痊愈,就有了免疫力,不再担心害怕感染。相反,如果在疫情不可收拾之时才感染则风险极高,因为那时候医疗资源必然紧张,医护人员肯定不够,彼时患病就很难得到悉心的治疗,耽误病情,乃至有死亡的可能。


瘟疫时期的利己主义与功利主义


同样是计算,但这种人不是功利主义者,而是利己主义者。因为他们计算的目的与功利主义的核心观念彻底相悖。

功利主义的核心观念是什么?那就是追求最大多数人的最大幸福——功利主义因此又被称为“最大幸福原则”。如果你计算的目的只是为了自身利益的最大化,对不起,你就是一个利己主义者,一个功利主义的敌人。

可以想见,这个世界上利己主义者极多,真正的功利主义者极少。只有那些处理公共事务的人或机构,在某些刻不容缓的时候,才不得已地运用功利主义原则。

最近我读世界卫生组织编撰的《疾病流行、突发事件和灾害中的伦理学》,就发现功利主义原则的确在发挥作用尤其是在公共卫生领域。


瘟疫时期的利己主义与功利主义


比方说,在一场瘟疫中,普通民众和医护人员同时感染了病毒,应该先救谁?

不要轻易回答,因为我没有告知你更加具体的情形。感染者有多少,危重病人有多少,民众与医护的比例如何,以及医疗资源的储备如何。没有把这些因素放到计算里去,功利主义就无法良好的运转。

世卫组织的这本书是一本公共卫生人员的培训手册,功利主义只是其中的一个伦理概念。不同的情景、不同的框架、不同的社会和文化,伦理要求未必一致。

书中有一节列出了一系列的医疗原则,它们分别是:

拯救更多的人。

先到者先得。

保护最脆弱的人。

机会平等。

最重要者优先。

……

我们可以想一想,这些原则彼此融洽吗?可以同时实现吗?有没有轻重缓急?

再想一想,我们回答这些问题,是否再一次地借助了功利主义的原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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