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年前的3月24日
海子生於名為查灣的村莊
一個五月麥地上的村莊
一個沉默與孤獨的村莊
10歲上高中，15歲考入北大，卻在25年後的3月26日
他靜靜地躺在一條火車慢道上
身邊放了四本書：
《新舊約全書》、《瓦爾登湖》
《孤筏重洋》、《康拉德小說選》
留下9字遺書：“我的死與任何人無關。”
火車轟隆而過
一個生命留在了那年春天
▲ 1987年秋，海子在十三陵大紅門
此後每逢春和景明時
人們都會想起那句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人們驚覺這句話充滿希望和力量
卻不知當年寫下這句話的海子
獨居、精衰，女友嫁作他人婦
兩個月後
他獨行至山海關臥軌了
今天是他56歲的生日
我選了十首他寫過的詩
願每一個認真喜歡過他的人
永不忘懷
就如他寫下的
“春天，十個海子全都復活”
圖片｜子巖攝影-攝
-01-
天真的孩子
我要成為宇宙的孩子 世紀的孩子
揮霍我自己的青春
然後放棄愛情的王位
去做鐵石心腸的船長
走遍一座座喧鬧的都市
——《眺望北方》
朋友西川第一次見到海子時，說他完全就是個孩子，19歲的海子個子很小，但一雙眼睛卻很大，點綴在小圓臉上，閃閃地關注著這個世界的明亮。
海子是個孩子，還因為他兒童般的天真。
駱一禾說：“他所關心和堅信的是那些正在消亡而又必將在永恆的高度放射金輝的事物。”
這個單純敏銳的少年，天真地要在這圓滑的世界中劃出一道劃痕。
天真之所以珍貴，是因為我們都容易在現實裡妥協怯懦。
容易在歷經滄海桑田後忘記忘記本心。
圖片｜Neal會修圖-攝
-02-
溫和的豹子
亞洲銅 亞洲銅
祖父死在這裡 父親死在這裡 我也會死在這裡
你是唯一的一塊埋人的地方
......
亞洲銅，亞洲銅
擊鼓之後，我們把在黑暗中跳舞的心臟叫做月亮
這月亮主要由你構成
——《亞洲銅》
海子很天真，很溫和。
但也有憤怒如豹的時候，有一次就在飯館和幾個人打架，眼鏡碎了，臉上花了，打了個平手。他說他當時幾乎要把命豁了出去。
狄德羅說寫詩需要巨大、粗獷、野蠻的氣魄。
海子，他有這樣的氣魄。
當時的詩人書寫中國都是用“偉大、東方、長城、宏偉”這大而空的詞去歌頌，只有20歲時的海子偏要用一塊“亞洲銅（指黃土地）”野蠻地打破了這個幻境。
現在我們無需野蠻，但需要那爪子扒著土地，隨時一躍而起的果敢。
圖片｜shawjan-攝
-03-
物質短暫的情人
忍住你的痛苦
不發一言
穿過整座城市
遠遠地走來
去看看他 去看看海子
他可能更加痛苦
他在寫一首孤獨而絕望的詩歌
——《太陽與野花》
《太陽與野花》裡“’穿過城市”這個行為讓我想起海子的一個印象：
他常獨自走在北京的街道，手裡抓一隻西紅柿，邊嚼邊透過眼睛看市井，想著的是更豐富的意義。
在物質過剩，精神稀薄的時代裡，嚼西紅柿的少年穿過城市時，也許看到了我們未看到的東西。
所以他身先士卒地寫著絕望的詩歌，對抗著物質洪流的侵襲，精神上越豐富，物慾上越寡淡。
就像有人稱海子為：“物質短暫的情人”一樣。
面對時代的繁複，希望我們當物質的短暫情人就好。
圖片｜太極123-攝
-04-
麥田的兒子
吃麥子長大的
在月亮下端著大碗
碗內的月亮
和麥子
一直沒有聲響
——《麥地》
海子是農民的兒子，關心著的是糧食與蔬菜。
他把飢餓化成血液，經由脈絡至筆尖化成麥子的意象寫出來。
中國人很少把麥子當作詩歌的意象。
我們是吃麥子長大的，這個普通的東西，海子沒有讓我們在慌亂中遺忘掉。
沒有遺忘生活最基本的東西。
沒有遺忘對胃口的關注和糧食的關心。
圖片｜當時映畫-攝
-05-
回不了家的異鄉人
大地 盲目的血
天才和語言揹著血紅的落日
走向家鄉的墓地
——《太陽·土地》
雖然海子無數次書寫麥田與村莊，但村莊並不是他回得去的故鄉。
這首長詩《太陽》裡，海子還寫了一句話：故鄉和家園是我們唯一的不治之症。
他從雨水豐沛的南方來到乾旱的北國，能感受到的是融不進的城市生活和遙遠的家園符號。異鄉人回不了家，不單單是地理的家，還有精神的家。
只有最後化成一抔白灰回到松林遮蔽的墳頭裡，等春天雜草瘋長。
城市裡漂泊的我們，有多少也是如此？
回不去，留不下。
圖片｜四大於五-攝
-06-
孤獨的流浪者
遠方只有在死亡中凝聚野花一片
明月如鏡 高懸草原
映照千年歲月
我的琴聲嗚咽 淚水全無
隻身打馬過草原
——《九月》
回不去的故鄉，只有去流浪。
海子利用寒暑假一次次地旅行，從水澤經草原到高原。
青海、敦煌、內蒙、還有精神故鄉的西藏，但這流浪帶給他的還是痛苦和孤獨。
就如：一塊孤獨的石頭坐滿整個天空。
1988年，他寫下他的三次受難，流浪、愛情、與生存。
流浪是他的第一次受難，產下了孤獨的果。
流浪是海子的逃離，孤獨是我們的困囿。
圖片｜neighbors-攝
-07-
純粹的戀人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太陽強烈
水波溫柔
人類和植物一樣幸福
愛情和雨水一樣幸福
——《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而愛情是他的第二次受難。
當時海子畢業後在政法大學教授美學，授課也飽含靈性，在教學生“想象”時，他比喻：“你們可以想象海鷗就是上帝的游泳褲！”
有次他問學生喜歡哪位詩人，學生回答有北島、顧城、徐志摩，艾略特、龐德……但有個女生回答了：“海子”。
一個愛情故事就這樣有了開頭。
在寒冬臘月的時候，他趴在板凳上寫著不合季節的“太陽、麥田、日光。”
海子從流浪者、貧窮者、天真的赤子和溫柔豹子一變成純粹的戀人，眼中只有愛情。
愛情與婚姻畢竟不同，婚姻是利益的結合，制度的產物。但愛情是自人類起始便有的美之體驗。
所以並非所有愛戀都要有個結果。
像海子那樣，感知水波溫柔，太陽強烈，便是幸福。
圖片｜西湖釣神王強-攝
-08-
矛盾的孤獨者
孤獨是一隻魚筐
是魚筐中的泉水
放在泉水中
孤獨是泉水中睡著的鹿王
夢風的獵鹿人
就是那用魚筐提水的人
——《在昌平的孤獨》
海子有過四段戀情，但最終還是孤獨一生。
你看海子說的，孤獨是魚筐裡的水放入泉水，水消失在水中，看似無處不在，提起來又一無所有。
海子除了上課，就是寫作，他享受著寂寞與孤獨的樂趣。
但偶爾，他希望融入人群，所以他有一次跑到一家飯店裡，給老闆說：“我給大家朗誦我的詩，你們能不能給我酒喝？”老闆回到：“我可以給你酒喝，但你別在這兒朗誦。”
他要的不是酒，只是那份煙火氣。
在這點上，他像卡夫卡。卡夫卡幾次訂婚又退婚，都因害怕世俗生活影響了寫作與獨處。
海子也拒絕過一位女友，理由是不想結婚。
他追逐人間煙火氣，又矛盾地將其拒之門外。
只好象一個林泉中沉睡的雄鹿，獨自品鑑孤獨。
圖片｜水墨墨-攝
-09-
明天的詩人
從明天起 做一個幸福的人
餵馬 劈柴 周遊世界
從明天起 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開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我相信，缺少煙火氣是海子自殺的原因之一。
他的房間裡沒有電視、錄音機、收音機，沉寂空曠，乾乾淨淨地像個墳墓，沒有一點菸火氣。
所以我們再看《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你還會覺得這首詩溫暖晴朗、與人間和和氣氣嗎？
表面的溫暖下面是深刻無比的絕望。
因為裡面有個詞：明天。
什麼是明天？明日是一個未來語態的詞，一個永遠不會到來的日子。
期盼明天意味著對今天的逃離和無能為力。
海子說明天再關心糧食蔬菜，是因為今天不會再有可能。
他與這個世界和解了，他只希望有間想像的房子，永遠春暖花開。
而人間煙火，留給你們的每個人吧。
圖片｜郭折騰-攝
-10-
陌不相識的你我
我把天空和大地打掃乾乾淨淨
歸還一個陌不相識的人
我寂寞地等，我陰沉地等
二月的雪，二月的雨
——《黎明》
於是乎，他把天空大地打掃乾淨，歸還給了我們。
所以你看這首詩，早早就道出了他的心意。
十個海子，最後一個是海子寄託給你和我的希望。
所以他說：陌生人，我為你祝福，願你有一個燦爛的前程，願你有情人終成眷屬，願你在塵世獲得幸福。
圖片｜shadow001-攝
海子的父親收拾兒子空曠的遺室時，這個深諳塵俗生活的老人，不由感嘆：這房間沒有一個女主人，沒有過日子的那種煙火氣，沒有溫馨實在的，一種叫家的感覺。
我在想，如果當時有個溫柔的女子在他傍邊，3月25日那天他走去山海關的時候，也起碼會有個人拉住他。
這個詩人最後留給我們的期許，或許是：
珍惜俗世的幸福，努力活在這珍貴的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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