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大腳
《羊脂球》是法國著名作家莫泊桑創作的短篇小說，這是他的代表作，也是成名作。
《羊脂球》以1870年的普法戰爭作為背景，通過法國資本主義社會各個階層，以政界，商界，宗教及社會底層的人員濃縮成一個小型的社會，並以一輛馬車為載體，通過六天的時間線講透了一個結構完整，帶著諷刺意味的故事。
它形象地反映出資本主義各階級在這場戰爭中表現出來的貪婪，虛偽，自私和背叛的嘴臉。通過對比反襯出以羊脂球為代表的社會底層人員友善，正義，愛國及勇敢的崇高精神。
當然，如果單純從階級思想的角度來評價社會底層人員的這種精神不值一提。但如果以“人”的角度去思考羊脂球的精神就值得人們稱讚了。
《羊脂球》整部小說中羊脂球對於向他人提供性服務的拒絕次數多達四次。但是為何每一次都緊咬牙關，拒不鬆口，當面對教會的修女，她的一番有毒的雞湯論卻讓羊脂球放鬆了警惕，滿足了那群無恥的同伴呢？
我將結合羊脂球的遭遇，從利益，人性及信仰這三個方面來做簡單的解讀，一個帶著諸多優點的羊脂球如何被資產階級富人們帶偏的。
生存是根本，但利益才是資本主義社會的根源
馬克思曾在《資本論》中引用過一句名言：“如果有10%的利潤,它就保證到處被使用；有20%的利潤,它就活躍起來；有50%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為了100%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300%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絞首的危險。”
這句話深刻地描繪了資本主義社會，人們追求利益所持有的態度，一如《羊脂球》裡，那一群為了自己的利益出賣，背叛羊脂球的階級高層們的態度。
《羊脂球》的故事背景發生在1870年普法戰爭時期，普魯士軍隊佔領了魯昂城，一輛向外逃離魯昂城的馬車裡有十個不同的人，他們因為各自不同的原因逃離魯昂。他們中有奸詐商人鳥先生夫婦，資產階級議會會員卡雷·拉馬東夫婦，貴族，議會議員貝爾·德·佈雷維爾伯爵夫婦，兩個教會的修女，民主黨人高尼德以及和一個叫羊脂球的妓女，其中九個人代表了富人階級，只有羊脂球代表著資本主義社會的底層。
這輛馬車上的人也由於各自的原因離開魯昂，但那些富人們對於普法戰爭時期的生存渴望遠沒有羊脂球來的急切。羊脂球逃離是因為生命受到威脅，她試圖殺死一個普魯士的士兵，為躲避傷害，她不得不離開魯昂。而富人們的逃離完全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鳥先生夫婦是一對奸商，他們早在敵人到來之前就把他們酒窖裡的普通酒高價賣給了法國後勤部隊，他們離開魯昂是要討回這筆鉅款。
卡雷·拉馬東夫婦也早做好了金錢方面的準備，他們往英國匯來60萬法郎以備不時之需。
貝爾伯爵是由於普魯士軍隊給他們帶來很多金錢上的損失，他是個虛偽的紳士，自然要想方設法逃離這個讓他們難堪的城市。
那兩位修女是按教會的要求前往法國的駐地進行醫學救援。
高尼德是因為在民主黨派的爭權奪利中失敗了，他認為魯昂城裡的工作比不上勒阿佛爾，他需要到勒阿佛爾實現自己的價值。
這九個人都沒有迫切的對於生存的追求，他們關注的點是如何為自己賺取更大的利益。
所以在馬車離開魯昂，羊脂球對生存的渴望得到了保證之後，他們暴露出來另一個生存的危機——對於食物的渴望。
其餘九個人逃離魯昂是如此急切，他們都沒有準備路上的食物，只有羊脂球精心準備了三天的食物。面對餓著肚子，對食物的慾望，鳥先生不顧一開始對羊脂球的冷嘲熱諷，他是那麼貪婪。他先是注視著羊脂球帶來的一大籃子食物，還不時誇獎羊脂球，完全沒考慮過他曾擁有過的嘴臉。他說:
“這位太太要比我們想得到的更加周到，有人總是全部想到”。善良的羊脂球不好意思拒絕鳥先生的目光，她把食物分了出去。鳥先生還說:“碰到像現在這種時候，能夠遇見好心腸幫忙的人，可真讓人高興呀！”他一點也不覺得不好意思，挑了一個雞腿，甚至他還問羊脂球，“可愛的女伴“是否同意他給自己的妻子拿一塊雞肉呢？
除此之外，兩位修女和高尼德也答應了。只有貝爾伯爵和卡雷夫婦承受著坦塔羅斯的苦難，甚至卡雷太太還因此忍受不了飢餓暈了過去。直到最後貝爾伯爵才盛氣凌人的領了情，那麼高傲地領了羊脂球給他帶來食物的情。這個時候他們之間的關係變得如此融洽，態度也比之前和藹很多，尤其是對於羊脂球。
而到了小說的結尾部分，他們獲准從特託鎮重新出發時，為什麼他們同樣領了羊脂球的情，但他們的態度卻與當初完全不同？他們紛紛拿出了為自己準備的食物，但愣是沒有分給羊脂球一點。
這個時候，他們已經走出了被限制出行的沼澤，可以自由地追求利益了，更何況，在他們的眼中，這個情根本不算是人情，作為一個妓女，這不應該是羊脂球該做的本份嗎？於是他們沒有領了情的覺悟，更是以此為恥，羊脂球的善良與勇敢得到了是貪婪和虛偽的回報，充分反映出資本階級自私自利的社會根源。
人性在資本主義社會最直觀的體現，除了金錢沒有什麼不可出賣。
人性的惡在這6天的出行中得到最好的體現，富人們對羊脂球的態度變化，就像是一幕變幻莫測的晴雨表，有利用價值就對你很好，沒有利用價值就把你甩一邊。
他們的態度一再變幻，從鄙視，到誇獎，從接納，到嘲笑，從信任到唾棄。
從出城開始，作為資本主義貴族富有的代表，一開始太太們對羊脂球從事的職業充滿著鄙視。
當人們認出了她時，議論便隨之而來，什麼“社會恥辱”啦，“婊子”啦等等，儘管聲音很低，卻是那麼刺耳
那幾位富太太反倒很快的成為好朋友，就像不合法的自由愛情往往被合法的愛情看不起一樣，他們疏遠著羊脂球。而男人們彼此也只是在炫耀著金錢。
但當羊脂球給他們提供路途的食物之後，他們又開始變了一副臉，尤其是伯爵夫人。
她顯出最高貴的夫人不怕接觸所有汙穢的那種屈尊俯就的和藹態度來，她對羊脂球顯得十分和氣。
男人們也對他誇獎有加，完全沒有了當初上路之前的那種鄙視的態度。
不知不覺地感到這個妓女有很多可愛之處：她是那麼莊嚴自重，令人欽敬。
甚至天氣冷，拉貝爾太太還把腳爐借給羊脂球烤腳。
當他們的馬車受到德國軍隊的檢查，被停留在特託鎮的時候，他們的嘴臉又一次變得與眾不同。安逸時期，因為沒有利益的衝突，人性中惡的體現很不明顯，但在特託鎮停留的六天時間裡，這種邪惡人性的迸發顯得如此醜陋。
第一天夜裡，羊脂球對於提供性服務的拒絕，第一次來自高尼德。高尼德在黑暗的馬車中的對羊脂球騷擾，羊脂球的態度不單沒有讓他死心，到了旅館反而更猖狂。
高尼德以為羊脂球正是以此為生的。但沒想到羊脂球大聲的呵斥了他。
您不知道是什麼緣故嗎？普魯士人不就在這所房子裡嗎？或許他就在那邊的屋子裡呢。”
羊脂球害怕被敵人發現遭到恥笑，遭到對自己國家和民族的恥笑。羊脂球這個社會底層的人充滿愛國的情緒，她用自己的行動讓高尼德覺得自己如此渺小。
第二天，當富人們發現車伕沒有按他們的要求準備馬車，他們被拘留了。問題來自於羊脂球不肯滿足普魯士軍官的慾望，這時他們又一次改變了態度。這是羊脂球對提供性服務的
第二次拒絕。即使淪為妓女，羊脂球依然保留自己的尊嚴。
虛偽的富人們於是輪番對羊脂球說教，甚至想把羊脂球單獨留下，但是遭到了普魯士軍官的拒絕。
當天晚上，旅館老闆又帶著普魯士軍官的要求來詢問羊脂球，羊脂球第三次拒絕了這個要求。
第三天，人性中的惡在這時候開始表現的愈加不堪，他們的態度從接納到嘲笑。
鳥先生問:“是不是我們被這個“臭婊子”害得在這樣一個地方永遠待下去啦？”
而三位太太在被普魯士軍官發現，她們居然和一個妓女一起散步時感到可恥，他們還談論起那個軍官，“其實還不錯”，這樣說也只是為了瓦解並說服羊脂球的堅持。
又過一天，鳥先生愈加暴躁了，“以前就是這個娼婦的本行，現在倒開始冒充起正經人來了”。
卻不知他們同樣也把自己最自私的一面展露無遺。鳥先生甚至還提議把這個“賤貨”捆起來交給敵人，但被自認很紳士的伯爵拒絕。
其間羊脂球去觀看了一個孩子的領洗禮，回來之後太太們對她的態度又突然和氣起來，太太們想要博取羊脂球的信任，好對羊脂球說教。
她們給他講了猶底特和荷羅菲納，又談到了克婁巴特拉，說她曾把對方所有將軍全都勾引到自己床上，讓他們像奴隸一樣唯命是從。無非就是為了讓羊脂球接受犧牲，好讓她們脫險，甚至還舉例英國的名門閨秀，故意染上傳染病好去對付拿破崙一樣。
這時旅館老闆又來問了羊脂球的意見，但是羊脂球依然不為所動，這是第四次的拒絕。
第五天，伯爵夫人找到教會的兩個修女，把原本善良的修女也加入了勸說的大軍，也正是修女的毒雞湯改變了羊脂球。
伯爵夫人與修女的一問一答，讓羊脂球慢慢地放鬆警惕。
伯爵夫人說“那麼，我的姑奶奶，您怎樣看待這個問題，無論採用什麼方法，天主答應了嗎？如果動機純潔，行為本身始終可以得到天主寬恕的了？”
老修女答:“誰也不能懷疑這個呀，太太！本身必須受譴責的行為，常常因為啟發行動的念頭良好而變成可欽可敬的。”
修女的說法是:只要用意是好的，做任何事情都不會觸怒天主，不管做什麼事情天主都會高興的。
第六天，彷彿看到了勝利的曙光，貝爾伯爵更是用親切的口吻叫她“我的孩子”，盡全力的去說服她，極力宣揚她能夠給普魯士人幫了多大的忙，普魯士人會如何感激她，甚至還很掐媚得說:
“你要知道，我親愛的，他將來還可以誇口，說他曾經嘗過一個他們國內不多見的美女的滋味呢？”
正是因為這些毒雞湯，又或者是由於羊脂球的善良，她默認了。第五次的時候，她沒有拒絕普魯士軍官的要求。
這個時候，那些虛偽的資產階級富有太太們開始拿香檳慶祝。就像是打敗了敵人一樣高興，只有愛國心漸醒的高尼德警告了大家。
經過六天的等待，馬車終於又可以前進了，這時婦女們的嘴臉又變了。
羊脂球還沒有靠近馬車，她們就像是躲瘟疫一樣。鳥太太還說“多虧我沒坐在她身邊”。
他們在前進的馬車上吃著早就準備好的食物，誰也沒來安慰一句，只剩下羊脂球默默地在暗自流淚。
莫泊桑通過他優美的文字把一個個貪婪，虛偽，自私和背叛的人性描寫得入木三分，他用羊脂球友善，正義，愛國及勇敢的崇高精神把高貴的富人們貶得一無是處，正是通過這種地位懸殊，人性善惡的對比，從一個小小的馬車上體現出來的階級矛盾，對資本主義社會進行無情地批判。
信仰是一個人的精神支柱，再低賤的人也想得到救贖。
為什麼羊脂球一次次都咬緊牙關，但最後卻被教會老修女的毒雞湯迷倒？
文章中提到在停留特託鎮的時候，羊脂球去參加了一個孩子的領洗禮，羊脂球雖然從事著社會最底層的卑賤工作，但是她也有著一個很久沒去看的孩子。她的心是柔軟的，她同樣愛自己的孩子。她的心是希望得到救贖的，所以老修女的話正擊中了她的軟肋。
她認為，“偶爾禱告一次很有好處。”
莫泊桑沒有詳細說明羊脂球的出身，但是我們可以從他的文字中想象到，羊脂球雖然處於社會的最底層，依靠出賣自己的肉體為生，但在她的身上依然保留著讓人可敬的精神，她的心希望得到救贖，而這種救贖唯有來自信仰。
她善良，明知道富人們對她的出身看不起，但她依然很慷慨地把食物分給富太太們，但她又很自卑，莫泊桑的文字裡有直觀的感受。
羊脂球很為難，然後說道：“天啊，如果我不怕冒昧的話，真想請這兩位先生和兩位太太也……”她繼續往下說，害怕惹出一場無趣，白受恥辱。
這是她內心自卑的體現，害怕以自己的身份邀請富人們進餐會自討無趣，害怕自己的盛情受到傷害。甚至後來犧牲自己解救他人也是她的善良，但傷害，背叛她的兇手們卻沒有一絲絲的感激，可謂悲哀。
她勇敢，在到達特託鎮前，她對高尼德的騷擾勇敢的反擊，直接揮動拳頭，同時也說明她的衝動，也因此拒絕普魯士軍官一次又一次的無理要求。
車廂裡伸手不見五指，但是羊脂球和高尼德之間突然有一種動作；鳥先生的兩眼在黑暗裡搜索，他似乎發現那位滿臉大鬍子的人趕緊往旁邊一閃，彷彿捱了默無聲息地打過來的很結實的一拳。
她愛國。她不能接受敵人的嘲笑，以至於嘲笑她的國家和民族，她拒絕為高尼德提供性服務。她的愛國精神也感染高尼德，這算是莫泊桑更為強烈的一種對比嗎？高尼德在得知羊脂球接受了普魯士軍官後，他的同伴們喝香檳慶賀時，他表現得很像一個男人，但他依然擺脫不了富人身份的枷鎖，對此無能為力。
高尼德卻猛地仰起了頭，雙眼閃爍著惡意地將當時在場的人掃視了一遍，說道：“告訴你們大家，你們剛才做的那些事情極為荒唐糟糕。”說完就站起來，走到門口，又重複一遍：“極端下流！”才走出去不見了。
她正義。普魯士士兵控制魯昂的時候，她原本是不會走的，但那些住到她家裡的士兵騷擾她，而且魯昂城裡的人明知道是普魯士人是敵人，仍在自己屋裡熱情款待敵人。
既然將來要聽他們的，為什麼現在不把他們伺候好了呢？
只要不在公共場所對外國兵親近，在自己家裡怎麼親近都是允許的
可見民眾對於外國的入侵沒有正義感，更談不上愛國了，有錢的富人們不想像社會底層一樣同流合汙，想要逃離魯昂城就名正言順了。
羊脂球除了信仰，她沒有其他方式可以救贖，她希望不管做了什麼不好的事，即使她的身體不再純潔，但天主都願意重新接納她，但她沒有想到的卻是，教會的老修女這番言論也只是為了自己的慾望而已，羊脂球就這樣被一句輕飄飄的話鬆了口，鬆了心。
結語:
莫泊桑是一位現實主義作家，但他與一般的作家不同，很多現實主義作家聚焦的人物是社會上層階級或中層階級。像莫泊桑這樣把最底層的人物，尤其還是以一個備受他人歧視的社會底層妓女的角色來做著力點。這樣的小說具有挑戰和顛覆正統，社會公認倫理及道德價值觀的作用。
或許這個才是莫泊桑被譽為“短篇小說之王”的真正原因。
延伸閱讀:(引用自網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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