線上談|看不懂攝影?因為你壓根不會看照片!(二)

我們再舉一個攝影界的例子,中國藝術家渠巖的作品《權力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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渠巖作品:《權力空間》

觀眾會發現,如果單看單張照片,你會認為渠巖是個不會拍照片的人,這麼簡單的照片,誰不會怕啊!但是完整一組看下來,你才發現,這組照片並不簡單。這組照片所拍的場景都是行使權力的地方。接著你會發現這是對日常的、普通的場景的一個“有力概括”,通過這種概括,照片從表面化的、普通的真實,進入到了一種帶有普遍性、抽象性的本質真實之中了。而絕大多數沙龍攝影作品沒有這種概括能力,無法從特殊性昇華到一般性。因此說它們是低級的、幼稚的、膚淺的,並不是“鄙視”,而是實情。

當然,每個藝術家創作作品的出發點和藝術邏輯是不一樣的,我們不能用這一種方式去解讀那一種作品。我們瞭解的方法越多,“看得懂”的作品就越多,反之,瞭解得越少,“看得懂”的作品也越少。藝術已經是一種專業化程度很高的知識,和某些評論家說的用於“教化大眾的文藝”完全是兩回事了。

我們再來說一下“善”的問題。在西方知識界,

知識分子最大的善就是“批評和反思”,他們認為“批評和反思”是促進社會進步的重要方式(我們很多沒有藝術經驗的大眾都以為藝術要反映正能量、高大上、紅光亮——你是把宣傳文藝當做嚴肅藝術了)。反映在當代藝術上,就有很多議題涉及批評和反思。比如2017年卡塞爾文獻展,阿根廷藝術家瑪塔·米努欣(Marta Minujín)用十萬本禁書創作了一個規模巨大的作品《書之帕特農神廟》(The Parthenon of Books)非常震撼,同時也非常令人深思:人類歷史上常常被政府禁止的書籍,往往推動著社會的進步,這不能不說是一個巨大的諷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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瑪塔·米努欣:《書之帕特農神廟》

又比如2017年阿爾勒作者書獎獲得者亨克·維爾德舒特(Henk Wildschut)拍攝的《加來》(Ville De Calais)反思的是非洲和中東來到法國加來後的難民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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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克·維爾德舒特:《加來》

藝術從“現代主義”轉變到“後現代主義”過程中產生了各種各樣的思潮。我們知道,繪畫的現代主義是平面性問題,是形式即內容的問題,是藝術回到媒介自身的問題(代表人物藝術批評家克萊門特·格林伯格),而後現代主義的問題是藝術作品被符號化和詞語化,藝術史成了圖像的文化解讀,同時,西方啟蒙運動以來的理想主義和形而上學等走向“終結”,解構主義盛行一時(代表人物哲學家雅克·德里達,Jacques Derrida)。藝術哲學的這些反思和探索勢必會影響到藝術家的創作。

我舉一個很多觀眾大呼看不懂的例子。藝術家謝麗·列文(SherrieLevine)通過翻拍沃克·埃文斯(Walker Evans)的照片,把跟沃克·埃文斯一模一樣的照片“挪用”(藝術創作用詞和方法)為己有,作品取名為《沃克·埃文斯之後》,並稱這是她的作品。很多吃瓜群眾一定覺得這件事很荒唐,這明明是剽竊,怎麼用了一個“挪用”的詞,就洗白了?來,先來看看兩位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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沃克·埃文斯作品

謝麗·列文作品

我敢說,打死你也看不出這兩幅作品之間有什麼差別,因為謝麗·列文是故意搞得一模一樣的,目的就是通過視覺混淆,來激發你的思考。我們知道繪畫有臨摹得一模一樣的情況存在(但總是有點差異的),翻拍的照片要區別它們的差異就非常難(當然仔細看也有差異)。謝麗·列文在這裡當然不是為了“臨摹”沃克·埃文斯,她實際上提出了一個關於攝影的非常複雜的問題

:當我們拍攝照片之外的物體時,我們能夠分清楚照片和照片中的世界,但是當我們拍攝照片自身時,我們就難以分清楚照片和照片中的照片,因為你拍的照片跟照片中的那張照片是一模一樣的。於是悖論來了:如果謝麗·列文拍攝沃克·埃文斯的作品屬於剽竊,作品的版權屬於沃克·埃文斯的話,那麼我拍了你的肖像或者你家房子,我的這張照片的版權屬於你嗎?既然我拍了你的肖像或者你家房子,這個照片的版權屬於我,我只不過把你的肖像或者你家房子換成沃克·埃文斯的照片,我的照片版權怎麼屬於沃克·埃文斯?繞暈了是吧?這個悖論的產生,是因為照片的複製能力太強了,強大到攝影作品和再次拍攝者之間無法分辨的地步。這個作品引起我們思考的點就在這裡:在藝術史上,照片的版權問題是攝影才有的新問題,我們應該如何解決?(藝術家只負責提出問題,不負責提供答案)

(順便提供一下任悅老師提供的信息:有兩個網站www.AfterWalkerEvans.com 以及 www.AfterSherrieLevine.com,,任何人都可以在這裡下載沃克·埃文斯的高分辨率的照片,以及Sherrie Levine的翻拍照片,網頁提示觀者可以在照片上簽名,並教導觀者如何裝裱加框以完成整個作品認證的程序。透過網絡的傳播,任何人都可以擁有這些照片,也可以自行簽名完成一份屬於自己的創作,共同享有這些照片的作者權。)

關於當代攝影作品“看不懂”的問題這裡就不說了。我在這裡貼了一張肖像變遷圖,大概表示一下攝影從現代主義——後現代主義——當代藝術的變化。不一定正確,但可能對你有所啟發——第一張你還能“看懂”,隨後你越來越“看不懂”了。這也說明了一個問題:傳統攝影作品背後都由攝影師預設了他的價值觀(比如美)強塞給(說好聽點是分享)觀眾,而當代攝影可能只提供了一個思考的框架,其主題是開放性的,不同的觀眾可以獲得不同的答案。今天,要理解藝術攝影,僅僅從圖像的表面已經看不出來了,你必須去了解作品的上下文,去了解跟作品相關的資料信息,去了解藝術家的創作邏輯,你才有可能進入作品的語境,並需要觀眾參與思考,才能有所收穫,坐等藝術家餵食似地餵給你(你不能老是像個嬰兒不成長吧?)已經不行了。從這個意義來說,即使學識豐富如泰特美術館館長尼古拉斯·塞羅塔這樣的人物,剛面對一幅新作品“看不懂”也是完全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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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肖像變遷看攝影的發展變化:同樣拍了幾個人,背後的邏輯完全不同。

上面所說的“看不懂”涉及的都是一般性的問題,實際上頂尖藝術評論家和哲學家也有“看不懂”的情形發生。比如現代主義最有名的藝術批評家克萊門特·格林伯格(ClementGreenberg)就“看不懂”發生在上個世紀60年代的各種藝術運動,比如波譜藝術、行為藝術、大地藝術、裝置藝術、觀念藝術等等,因為他的現代主義理論無法解釋這些“前衛藝術”,這是成熟的、經典的美學價值觀看待一種新鮮事物的結果。最有意思的是法國哲學家讓·鮑德里亞(JeanBaudrillard)抨擊當代藝術(是不是看不懂?),認為當代藝術是一場陰謀,他寫的《藝術的陰謀》(The Conspiracy of Art)激起了國際藝術界的巨大波瀾,至今仍在爭論之中。當然也有著名的哲學家為當代藝術正名,比如阿瑟·丹託(Arthur C Danto)。評論家和哲學家爭論的意義在於提供不同的視角,而不在於誰說得正確與否。藝術爭論沒有答案,可能給習慣於標準答案的國人產生了巨大的困惑。

上面說了那麼多,主要是指人在認知上的差異導致“看不懂”情形的發生。在基礎層面,主要是很多攝影愛好者沒有掌握基本功。特里·巴雷特(Terrt Barrett)在《看照片,看什麼?》(Critizing Photographs)一書,斯蒂芬·肖爾(Stephen Shore)在《照片的本質》(The Nature Photographs)一書,都安排了專門的章節《影像描述》《描述層面》提供瞭如何看照片的方法。這些方法,給如何看懂一張照片,如何拍攝一張照片都能帶來巨大的幫助。

最後,當你發現“看不懂”藝術作品的時候,請先不要排斥,聆聽一下臺灣著名攝影家遊本寬老師說的一句話:“你可以不擁抱它,但你先要了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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