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完成於公元前19世紀至公元前16世紀的《吉爾伽美什》是古巴比倫的文學明珠，它是目前已發現的世界上最早的完整史詩。《吉爾伽美什》藝術的再現了公元前28世紀之前兩河流域奴隸制文明形成時期的社會生活，讚美了蘇美爾人戰天鬥地的精神面貌，塑造了吉爾伽美什勇於戰鬥、勇於探索未知領域的蘇美爾民族英雄形象。
奴隸社會取代原始社會的過程，從根本上說是人類逐漸覺醒的過程，是人類逐漸用理性精神取代矇昧意識的過程。《吉爾伽美什》與人類奴隸制形成時期的古埃及、中國、古希臘、古希伯來等東西方神話傳說一樣，對人類早期文明的形成特別是人類理性意識的產生和理性精神的初步張揚具有重要的認識價值，當然，這種認識價值是從長詩所塑造的主人公吉爾伽美什身上體現出來的。吉爾伽美什的理性精神有三個逐步升級的層面：世界觀上，蔑視神靈；社會觀上，除惡揚善；人生觀上，反思生命。
一、蔑視神靈的世界觀
早在公元前35世紀前後，即距今5500年前，美索不達米亞平原即兩河流域先後出現了蘇美爾、阿卡德、烏魯克等奴隸制城邦國家，這是人類最初的文明之光。儀表堂堂，英勇非凡，足智多謀的吉爾伽美什是烏魯克城的君主。
原始社會的先人們總是盲目信仰各種神靈，認為世界是神創造的，吉爾伽美什敢於挑戰神的權威，以自己的英雄之舉顯示了人類文明的力量，證明人才是世界的主人。長詩從四個方面描寫了吉爾伽美什對神靈的“征服”。
一是交待吉爾伽美什的出身，宣揚凡人可以成為神的觀念。吉爾伽美什的祖先早就入了神籍，吉爾伽美什由此成為神的後裔，首先獲得了略低於神的地位，這是吉爾伽美什超人力量的來源。
二是化神為友。為了有效控制吉爾伽美什和烏魯克人，創造女神阿魯魯製造了一個大力士恩奇都，把他放到烏魯克。吉爾伽美什主動挑戰恩奇都，跟恩奇都大戰了一場。恩奇都佩服吉爾伽美什的武功，二人結成好朋友，吉爾伽美什成功的分化了神的陣營。
三是贏得女神的愛情。貌美無比的女神伊絲塔為吉爾伽美什威武的魅力所傾倒，主動向吉爾伽美什求愛，不料吉爾伽美什竟然拒絕了她，吉爾伽美什認為伊絲塔性情暴躁，性格多疑。
四是直接跟大神武力對決。被羞辱了的伊絲塔請求其父親、旱災之神化身為神牛，下凡找吉爾伽美什復仇，吉爾伽美什和恩奇都與之決戰，成功的殺死了它。
《吉爾伽美什》固然是人類最早的文學作品和英雄史詩，但它不是唯一的，在它同時或稍後的美索不達米亞平原上，《伊什塔爾下降冥府》寫的是蘇美爾女英雄伊什塔爾赴地獄打敗惡神救出自己丈夫的故事，其蔑視神靈的意義不亞於《吉爾伽美什》。
對神靈的蔑視與對英雄的呼喚是一體的，神的力量的衰弱必然帶來人的力量的強大。縱觀人類早期文明，我們可以認為，奴隸制形成時期是英雄出沒的時期。中國古代神話傳說中，刑天、后羿、共工等都是敢於與天神鬥爭的英雄；古希臘神話中的阿克琉斯、赫克托爾、奧德修斯、普羅米修斯等也是這樣的英雄。希伯來人的《舊約》中記載的古巴比倫人修築巴別塔試圖接近神靈與神靈對話的壯舉則向後人展示了群體英雄形象。
二、除惡揚善的社會觀
在懷疑甚至蔑視神靈的過程中，人類覺醒了。覺醒了的人類呼喚英雄，人類呼喚英雄的目的除了鞏固蔑視神靈的思想成果，還有更重要的，那就是仿照神靈世界的模式建立人類社會。然而，尷尬的是，當人類發現自己可以跟神一較高低的時候，人類自己也會犯渾，也會像神一樣做壞事。於是，讓英雄在自我拯救之後再為人類社會除惡揚善，就成為奴隸制形成時期人們的強烈願望。《吉爾伽美什》準確的反映了蘇美爾人的這種願望。
吉爾伽美什早前並不是一個好的君主。他兇殘暴虐，役使人民為他修築豪華的宮殿，搞得民不聊生；他還貪好女色，依靠自己的權勢強搶民女，他跟恩奇都初次見面交手的地方就是在他強娶一個美女的婚禮的禮堂外。
從一定意義上講，創造女神安排恩奇都下凡是代表烏魯克的民意的，恩奇都的使命是懲治吉爾伽美什。恩奇都確實也改變了吉爾伽美什，吉爾伽美什與恩奇都結為好友後，遂轉變為一個正義的君主。為了抵禦附近其他城邦的侵犯，吉爾伽美什組織民眾修築城牆，加固堡壘，常常親臨勞動現場。吉爾伽美什還在恩奇都的配合下，實施了一系列懲惡揚善的行動。他戰勝了沙漠中經常出沒殘害人民的巨獅，打敗了守護杉樹的惡人芬巴巴。他還殺死了潛入烏魯克向他尋仇並危害烏魯克人民農業收成的伊絲塔的神牛父親。更為重要的是，吉爾伽美什能夠做到除惡務盡，芬巴巴被打敗後，跪在地上向吉爾伽美什求饒，吉爾伽美什的思想一度動搖，後來在恩奇都的鼓勵下結果了芬巴巴的性命。
此外，吉爾伽美什跟恩奇都之間惺惺相惜的戰鬥友誼也是蘇美爾人創造美好社會願望的反映。
基於低下的生產力，人類文明固然是以殘酷的階級鬥爭和階級壓迫的方式出現的，但是對惡的痛恨，對善的嚮往，渴望出現一個懲惡揚善的偉大君主，一直都是文明形成過程中人們的美好願望，這是人類自我決定命運層面上的覺醒，是在蔑視神靈基礎上的進一步覺醒。蘇美爾人如此，人類其他早期文明也是如此，比如中國傳說中的軒轅氏稱帝、大禹治水，希伯來傳說中的耶穌救世，古埃及《亡靈書》中靠魔法創造和諧社會的國王，等等。
三、探索生命密碼的人生觀
早在原始社會時期，人們已經知道用樹葉或獸皮遮擋住自己的隱私部位，這是人類具有自我意識的開始。在原始社會開始解體和奴隸社會開始形成時，隨著人們對神靈的懷疑，對和諧社會的追求，審視自身也就進一步自覺和深入起來。吉爾伽美什就具備這方面的特徵，那就是反思生命，對人生密碼進行探索。
由於吉爾伽美什殺死了神牛，特別是他在恩奇都的慫恿下殺死了芬巴巴，眾神極為震怒，遂遷怒於恩奇都，詛咒恩奇都，致使恩奇都得病而死。吉爾伽美什非常悲痛，他抱著恩奇都的屍體哭了七天七夜，直到屍體腐爛才給友人舉行國葬。國葬結束後，吉爾伽美什開始思考人的生死問題。他請求神靈的幫助，通過生死通道跟恩奇都見了一面，恩奇都向他描述了陰間的陰暗和悲慘情形，吉爾伽美什想到人總會一死，他感到恐怖。
吉爾伽美什不滿於神靈可以永生而人類不能，他認為這是不公平的。他決定去尋找長生不老秘方，以永久性拯救他和他城堡中的臣民。
據說，當年洪水滅世時期唯一的生還者烏特納比西丁被諸神帶到了天上，吉爾伽美什相信他一定知道長生的密碼，於是他出發了。為了躲避太陽的炎熱，他趁著夜色翻越了馬什山，他擺脫了半人半蠍的帕比爾薩格的諸般阻撓，他用斷了一百二十把船槳渡過死亡之海，終於找到了烏特納比西丁。儘管吉爾伽美什歷盡了艱辛，但是烏特納比西丁並不願意告訴他永生密碼；不過，吉爾伽美什的毅力感動了烏特納比西丁的妻子，她偷偷告訴他，死亡之海的海底有一種永生草。吉爾伽美什終於得到了永生草，可是他卻在歸途中因泡澡的疏忽使永生草被蛇吃了，蛇從此獲得了通過蛻皮延長生命的功能，而吉爾伽美什卻空手回到了烏魯克。
吉爾伽美什追求永生的行動的失敗，近代以來研究《吉爾伽美什》的西方和東方的評論文章大多認為這說明人的力量終究戰勝不了神，反映了蘇美爾人與命運作鬥爭的悲壯情懷，反映了長詩的悲劇意義。其實，吉爾伽美什的失敗並不是悲劇，他獲得過階段性勝利，這是人類繼續探索的動力；更重要的是，吉爾伽美什關於永生的探索不僅表明了早期人類的全面覺醒，而且從此把世界和社會的發展方向確定到為人生上面來，這是偉大的思想成就。文明形成之初中國的后羿求取不死仙丹和嫦娥誤食奔月的神話傳說與此也是相似的，吉爾伽美什具有世界意義。
吉爾伽美什戰勝神靈，顯示了蘇美爾人世界觀的覺醒；吉爾伽美什戰勝危害城邦的敵人，顯示了蘇美爾人社會意識的覺醒；吉爾伽美什探索長生不老藥，顯示了蘇美爾人人生意識的覺醒。吉爾伽美什理性意識的覺醒是螺旋式上升的，這是人類文明形成之初的普遍現象，是人類認識世界、認識社會和認識自己的能力逐步提高的表現。
【說明】
1、作於2020年3月21日，23日凌晨發表。插圖來自頭條免費圖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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