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 Jean Paul Gaultier 在前不久通過品牌 Instagram 宣佈將在 2020 春夏高定秀場後隱退的消息時，這位傳奇設計師的生涯跨度最終定格在了 50 年的進程。半個世紀前，18 歲的 Gaultier 在高中畢業後毛遂自薦一般將自己的作品寄給了多位設計師，從而被慧眼識珠的 Pierre Cardin 招入麾下，邁出了生涯第一步；半個世紀後，68 歲的 Gaultier 在巴黎著名的 Théâtre Du Châtelet 劇院以一場盛況空前的告別演出，回顧著品牌歷史的經典印記，同時也為生涯劃上了一道休止符號。
屬於老頑童的個人故事結束了，而屬於 Jean Paul Gaultier 的旅程卻仍在繼續。
3 月初，在 Raf Simons 入主 Prada 的消息餘溫未盡之時，行業又經歷了一次不小的震動。sacai 設計師阿部千登勢將以客座創意總監身份打造 Jean Paul Gaultier 2020 秋冬高定系列，並將擁有完全自由的創作空間。以此為開端，未來的每個高定季度品牌均會邀請一位設計師接管。早在 1990 年代，Gaultier 在為一家沒有常駐設計師的高級定製品牌工作時就提到過這一概念，如今隨著他的隱退，品牌設計師職位的空缺，Gaultier 順其自然的將客座設計師模式變為常規的運行手段，而通過與 Nike 近兩年的合作系列在球鞋領域掀起不小聲量的阿部千登勢，接過了客座創意總監的第一棒。
所以，為什麼會是她？一位與 Jean Paul Gaultier 風格似乎大相徑庭的設計師，何以成為品牌新紀元的開端，從客座概念的當代化意義，從兩位設計師理念之間可能存在的美學共同點出發，我們嘗試著進行探討。
客座模式的演變與進化
在 Gaultier 提出客座設計師概念的 1990 年代，這一個略顯超前的理論並沒有得到具體的實施，處於 90s 黃金時代的行業正經歷著創意百花齊放的鼎盛期，風格迥異又分外鮮明的設計師背後，悉數圍攏著一批各自忠實的受眾，客座概念在彼時的環境下並無太多的意義。而來到新世紀，尤其是 2010 年代後，客座模式方才有了萌芽的契機，忠誠度的缺失、不斷變化的消費者喜好以及品牌自身突破框架的嘗試，種種主客觀因素的疊加提供了這一概念落地的可能。
2013 年，巴黎時裝屋 Schiaparelli 在關停近 60 年後宣告迴歸，品牌邀請設計師 Christian Lacroix 為其打造膠囊系列，由 18 件作品組成的致敬系列出現在盧浮宮裝飾藝術博物館中，這是客座設計師概念首次被真正實現。其後，如 2017 年 Helmut Lang 開展的 editor-in-residence 模式，即編輯中心制，由時任倫敦《DAZED》雜誌的總編輯 Isabella Burley 邀請設計師為品牌打造一個季度系列，HOOD BY AIR 的創意總監 Shayne Oliver 成為了首個客座創意總監；又如 2018 年由 Moncler 品牌展開的 Moncler Genius 企劃，同樣是客座概念於當下的詮釋和演變。
然而此次 Jean Paul Gaultier 邀請阿部千登勢的舉措，與先前有著本質不同。行業內這種品牌與設計師之間的客座聯手儘管很常見，但悉數出現在成衣領域，高級定製方向的客座邀請，實乃歷史首次。而阿部千登勢在 sacai 期間亦沒有涉獵過高定方向的設計，但 Gaultier 的頑童本性似乎又在此刻顯露，「為什麼不呢」，1980 年代當他將性別模糊的形象首次搬上 T 臺時曾這樣說過，「為什麼不呢，就像你去餐廳的時候，並不會專門去男士或者女士餐廳，只有在教堂才有這種分別」；1990 年代當他提出客座模式這一想法時也曾這樣說過，如今選擇一位成衣設計師接管高定時裝屋，你或許都可以想象出 Gaultier 玩味的表情，挑眉一笑，為什麼不呢？
而留給我們的思考是，這一次雙方的合作是否會將客座的形式推進到常態化，2016 年 Raf Simons 與 Miuccia 那場著名的對談中，他就曾表達過，如果 Miuccia 為自己的品牌做一個系列，自己為紐約的 Marc Jacobs 做一個系列，而 Marc 會為 Prada 做一個系列，相信人們一定會非常激動。而這樣的期待似乎並不全然是天方夜譚，在安特衛普六君子之一的 Dries van Noten 個人品牌 2020 春夏系列中，設計師就邀請了前文中提到的 Christian Lacroix 共同完成，兩位大師的聯手是創意圖景的一次完美展現，同時也於另一個維度提供了新鮮感。另一方面，高級定製系列能否藉此次的苗頭回到主流的視野。一個明顯的趨勢，現階段的時裝設計正在從年輕人的審美圈層跳脫出來，重新迴歸到「奢侈」的語境。這樣的現象在服裝單品上的具象體現則變為了對料作、剪裁、工藝的追逐，無形之間提升了人們對高定系列的認知度。今年 7 月的 2020 秋冬高定時裝週，BALENCIAGA 創意總監 Demna Gvasalia 也將奉上自己生涯的高定首秀，進入新世紀後，諸多時裝屋紛紛關閉了高定設計線，而這一次的星星之火又能否成為燎原之勢呢？
Gaultier 與 sacai 的美學共融
回到 Jean Paul Gaultier 與 sacai 的話題，兩位設計師所處的年代，使得他們之間幾乎不存在任何的交集。阿部千登勢在創立 sacai 品牌時（1999 年），Gaultier 已經於巴黎時裝週闖出了一片天地，在各自的生涯時間線上，二人也無任何碰撞。通過進一步的瞭解，兩位設計師對服裝概念的認知以及初期經歷上成為了有跡可循的交融點，我們嘗試著從這兩方面出發探討 Gaultier 選擇她的緣由。
從服裝概念入手，二人的共同點可以用 Hybridisation 即混合化來概括，Gaultier 一直在追尋的是標準和正統從未觸及的領域，對差異化無比著迷，性別流動是設計師作品始終存在的原則。1984 春夏系列，他首次開始了打破男女著裝界限的嘗試，而這樣的開拓，在 1989 秋冬系列徹底放開，以 Vikings collection 為主題的當季秀場，男模們身穿刺繡、蕾絲的短裙，以陰柔美的形象登上 T 臺。當代設計師推崇的無性別主義早在三十餘年前即已成為 Gaultier 的主旨。
而阿部千登勢同樣著迷於混合化的概念，人們在提到 sacai 品牌時不由自主會想到解構一詞，這的確是設計師中意的形式。早年任職於 CdG 的經歷，使她直接受到了川久保玲美學的輻射，而阿部千登勢的手法更像是一種創造性解構，異材質的面料拼接，如軍裝風格的單品與裙裝的搭配，或是連帽衫樣式的連衣裙設計。「從一開始，我就想擺脫陳詞濫調，擺脫時尚界先入為主的概念，我希望我的品牌能讓人們意識到，時尚原來有一種不同的方法呈現」，阿部千登勢曾這樣說道。
當 Jean Paul Gaultier 的品牌氣質與阿部千登勢相遇後，雙方的聯手好似一場充滿未知的化學實驗。不喜循規蹈矩，並擁有完全創意主導權的後者如何從品牌的美學圖騰中汲取養分，並創造出有個人標識的作品。僅憑這一點，將在 7 月登場的秋冬高定秀就值得業界的期待，而服裝概念外，Gaultier 與阿部千登勢早期的經歷塑造出二人對待服裝剪裁相似的態度。
成長於日本一座名為岐阜小城市的阿部千登勢，由於母親從事服裝打板工作的緣故，從小便耳濡目染的形成了對服裝的熱愛。打板工作的嚴謹與規程化操作在阿部的幼年經歷中留下了深刻烙印，大學畢業進入東京 World Co. 服裝公司工作一年後，她加入了川久保玲執掌的 COMME des GARÇONS，先後擔任打板師和品牌針織產品設計師。這一段長達八年的時間，阿部千登勢從基礎的環節步步深入，在自立門戶後，嚴謹精確的剪裁功力是解構之外 sacai 為人稱道的另一大特質。
而 Gaultier 的家人也成為了引導他走入時尚的關鍵，他的外婆是一位定製時裝設計師，那些走線考究、華美精緻的女裝算是他設計生涯的啟蒙，Gaultier 開始將腦海中想象的服裝畫出來，從中學時代開始積累起的作品集，為他日後成功敲開了 Pierre Cardin 時裝屋的大門。1976 年創立個人品牌後，剪裁的傳統根植於 Jean Paul Gaultier 標誌性的軍裝外套、布列塔尼條紋衫等一系列作品中，1997 年 Gaultier 獲准進入了法國高級時裝聯合會，開設高定產品線，來自巴黎時尚界權威組織的認可，進一步闡明瞭 Gaultier 於剪裁工藝層面的突出表現。
伴隨著阿部千登勢接過大旗，品牌正式迎來了後 Gaultier 時代的序章，而我們也不免想猜測未來有可能出現在這一位置上的設計師人選。2020 春夏高定秀場，包括 Dries Van Noten、Isabel Marant、Louis Vuitton 女裝創意總監 Nicolas Ghesquière 等在內的諸多設計師紛紛來到了現場，他們與 Gaultier 亦師亦友的關係使我們有理由相信，這些設計師的名字早晚會出現在後續的品牌客座名單中。甚至，曾在 1984 年至 1987 年擔任 Jean Paul Gaultier 設計助理的 Martin Margiela 是否也存在著可能，當年正是在他的強烈建議下 Margiela 走上了獨立設計師的道路。既然是猜測，我們何不展望得更大膽一些。
自 90 年代後期開始，高級定製產品線的數量開始出現逐年遞減的境況，由各資本集團操持的時裝屋，大多將精力放在了商業表現更為穩妥的成衣線，然而 Jean Paul Gaultier 卻做了相反的選擇。2014 年 9 月 23 日，他宣佈即將在五天後舉辦的 2015 春夏成衣系列將會是品牌的最後一季成衣發佈，商業壓榨下的創意壓力以及對高定的執著，Gaultier 像是一個有些固執的倔老頭，將創意生涯的最後時光投向了高定的懷抱。
而此刻當他卸甲歸田，我們仍然可以解讀到老爺子對高定系列投注的希冀，客座創意總監背後的邏輯，代表的是品牌多元美學在另一維度上的貼切表達，圍繞著 Gaultier 留存的豐富檔案，每一位設計師都會賦予其嶄新的樣貌。阿部千登勢即將拉開新一幕的開端，她會成為歷史上首位高定系列的客座設計師，而更多的第一次也會在往後的時間裡次第登場。
屬於老頑童的個人故事結束了，而屬於 Jean Paul Gaultier 的旅程卻仍在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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