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的一切都是由一個萬能的無所不知的神明安排好了的，自己到這個地步，也是命中註定的罷。”
巴金《家》
在動筆寫《家》之前，巴金流著眼淚讀完了托爾斯泰的小說《復活》，並在扉頁上寫下：“生活本身就是一個悲劇”。
在《家》這本依據巴金個人經歷寫成的小說中，最令人惋惜、動容的，是小丫頭鳴鳳的人生悲劇。
她生活在社會最底層，每天不僅要辛苦地勞作，還要忍受太太無端的打罵。她愛上了三少爺覺慧，幸好覺慧也愛她，可是卻被送給一個老頭做小妾，沒有轉圜的餘地。
她原本不懂的什麼是自由，可是有人教會了她。
當她渴望自由張開雙翅仰望藍天的時候，有人折斷了她的翅膀。
於是，可憐的鳴鳳，這個小丫頭只落得一個沉湖自盡的下場。
鳴鳳的悲劇源頭是什麼？加入一切可以重新選擇，悲劇還會發生嗎？
一、鳴鳳短暫的一生，是註定的悲劇嗎？
1.出身：鳴鳳來自這個社會的最底層。
7年前，年幼的鳴鳳，母親去世了，父親把她賣給了人販子，送到這個公館裡來。母親是病死的？餓死的？鳴鳳沒有記憶。但母親死後，父親就將她買了，想必家中生計已經十分艱難了。這樣的家庭，在那時的社會底層，比比皆是吧。
來到公館是怎樣的生活呢？“聽命令，做苦事，流眼淚，吃打罵”，12個字，寫盡了貴族家一名普通僕人的辛酸。
2.啟蒙：大小姐和三少爺給她煽起了一種渴望。
大小姐，是第一個關心鳴鳳的人，也是在當時唯一關心鳴鳳的人。她教鳴鳳讀書認字，教她許多道理，也會和鳴鳳談到女子的人生歸宿。因為大小姐，鳴鳳開始對人生獨立思考。
可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大小姐，又能為鳴鳳帶來多麼深刻啟蒙呢？
鳴鳳只不過在白日的忙碌過後，在寧靜的夜晚，想想自己的宿命：被太太恩典，嫁給一個太太選定的男人。此時的鳴鳳，還是懵懂的。
三少爺覺慧的出現，帶給了她對自由和愛情的渴望。
鳴鳳對覺慧有好感，但鑑於身份地位差距的懸殊，她並不敢有非分之想。她不敢和覺慧多說一句話，怕別人說閒話。她將所有的愛戀埋在心底，只想一輩子做他的丫頭，“只要一生一世都在你身邊就滿意了”。
但是，覺慧這個接受了新思想的青年，對這些舊制度舊規範毫不放在心上。他對鳴鳳許諾：“我有辦法，我要太太照我的話做，我會告訴她說我要接你做三少奶……”
原本只是不甘心，卻依舊認了命的丫頭，被愛情撩撥起了對自由的渴望。她彷彿看到了希望。
3.歸宿：絕望，縱身往湖裡一跳。
理想很豐滿，現實太骨感。鳴鳳的人生果然朝著“宿命”的方向走去。
這個公館裡，沒有人知道她和覺慧少爺的愛情，也沒有人關心他們所謂的愛情。
老爺吩咐了，讓她嫁給馮老太爺做妾。太太告訴她這個消息的時候，彷彿是給了她天大的恩典：
“你在我房裡做了幾年丫頭，也沒有得到多少好處。現在給你找到這門親事，我也算放了心……”
在他們的眼中，像鳴鳳這樣的丫頭，能夠嫁到有錢人家，吃穿不愁，就是這輩子最幸運的事情了。
青春？愛情？希望？
鳴鳳那僅有的一線被純潔愛情帶來的光明，也被摧殘了……
無助的鳴鳳，還剩下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三少爺覺慧。
可惜，覺慧也讓她失望了。
當鳴鳳懷著最後的希望，想跟覺慧說句話，求他想個辦法的時候，他正在忙更重要的工作。至於鳴鳳，她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呢？
“你忍耐一下，過兩天我們好好商量，我一定給你幫忙”。
她抱著垂死的痛苦來向他求救；
他溫柔地吻了她，然後推開了她。
兩天，可是鳴鳳等不了兩天了。她只有明天：嫁，或者死。
她選擇了死亡。
回顧鳴鳳的一生，從來沒有逃離過悲劇的魔爪。出身貧寒，幼年喪母，被賣為奴，愛情無果，被迫嫁人，跳湖身亡……這悲慘的命運，困難重重的愛情，好像都是由於貧寒的出身引起的。如果可以改變這一點，鳴鳳的人生還會是悲劇嗎？
二、假使鳴鳳是個小姐，會幸福嗎？
鳴鳳總是幻想著，“假使我的命跟小姐們的一樣多好！”那樣的話，她也能穿漂亮的衣服，有父母的寵愛，會嫁給一個俊美的少爺。
覺慧也對她說：如果進學堂讀書，“像你這樣聰明，一定比琴小姐讀得好……”
於是，鳴鳳死後，覺慧做了一個夢，夢中的鳴鳳是個小姐。
可是鳴鳳和覺慧，小姐和少爺，依然不能順利地在一起。為了更多的聘金，為了謀求一官半職，鳴鳳的父親把她許配給了一箇中年官吏。至於女兒自己看中的人，至於什麼愛情，完全不在父親的考慮範圍內。
弗洛伊德認為，“夢是完全有效的精神現象，它是願望的滿足”。
覺慧做這個夢，正是鳴鳳自殺之後的第2天。懊悔的覺慧希望鳴鳳沒死，希望阻隔他倆愛情的身份障礙消失。於是夢中的鳴鳳，沉湖之後被救了，還找到了自己已經發達的父親，是個名副其實的大小姐。
但是，潛意識還是把現實的殘酷投射到夢中。原來，阻擋他倆愛情的不僅是身份、地位，更重要的是觀念。在舊的封建制度的觀念中，沒有愛情、沒有個人，所有的個體都是為家族服務的。
梅芬是個現實中的正牌小姐，她算是鳴鳳夢想成為的那種人。
覺慧的的大哥覺新，和青梅竹馬的表姐梅芬，他們門當戶對，不也依然走上了愛情悲劇的路嗎？
梅芬生於富貴人家，與覺新也算兩小無猜、情投意合。這本是才子佳人、佳偶天成。但是，因為二人的母親在牌桌上鬧了點小小的不愉快，婚姻大事也如鏡花水月，成了夢幻泡影。
覺新由父親做主，娶了另一家小姐。梅芬也嫁給了別人。誰成想，夫君早亡，可憐的梅芬年紀輕輕就成了寡婦，婆家又對她不好，只好又回到孃家來。看著心愛的覺新家庭美滿幸福，她相思卻不能表達，鬱郁然生了病，母親也不怎麼關心。最終香消玉殞……
原來，並不是一個好出身一定能得到幸福。不論是夢中的鳴鳳，還是現實中的梅芬，依然籠罩在封建禮教的陰霾之下，見不到光明。他們的長輩將他們看做謀取利益和鞏固家庭的棋子，他們的愛人唯唯諾諾不敢衝破禮教的枷鎖，他們自己也無能為力，自我約束、委曲求全是悲劇結局，奮起反抗也只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
三、到底如何才能改變女性悲劇的命運？
巴金《家》中，唯一還算幸福的女性是琴。
她雖是大家庭的小姐，卻接觸新思潮，嚮往新社會，努力做一個新時代的新女性。她的母親在一定程度上支持她，她的愛人覺民是她在這條路上的引路人，並和她共進退，為了愛情、為了自由，勇敢地向封建禮教、舊社會規則說不。
但筆者認為，琴的幸福是幸運的卻不是必然的。
琴是一個不徹底的革新者，她一直徘徊於新舊社會之間。同學許倩如剪了短髮，她也想剪。可是試探了母親的心意之後，她又放棄了。她心中埋下了希望的種子，但種子一旦萌芽，遇到石塊，她就膽怯了。
同樣的，她和覺民的愛情也遇到了舊時代的阻攔。高老太爺為覺民選了馮老爺的侄孫女，可是覺民與覺新、覺慧不同，他動員了太太、大哥多方勸阻，行不通之後不惜離家出走，堅決反抗，終於贏得了他和琴的愛情。
在這個過程中，琴的付出是極小的，悲劇命運的轉變主要歸功於覺民的反抗，這還是一個男權中心的社會。
若要真正改變女性的悲劇命運，要做自己的主人。
女性絕不是男性的附屬品，不是男人實現利益交換的籌碼；
女性不必是家庭的服從者和犧牲者，不能在婚姻家庭生活中失去了自我；
女性不必做社會輿論的努力，可以跟從內心的選擇，做自己的主人。
打破精神上的桎梏，不論出身如何，都可以追求屬於自己的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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