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野”令下,那些靠養殖野生動物謀生的貧困戶能否找到新飯碗?

隨著全國人大常委會將人工繁育、人工飼養的陸生野生動物納入全面禁食之列,已有超1400萬人從業的人工繁育野生動物產業正面臨大範圍被取締的可能:全國各地林草系統已檢查人工繁育場所153000多處,收繳野生動物39000多隻。


與此同時,近年來,一些貧困地區把人工繁育野生動物養殖當作脫貧產業,一些養殖戶、從業者更是貧困地區的貧困戶。對此,有人發出疑問,那些曾經的合法養殖戶、尤其是把人工繁育野生動物養殖作為唯一收入來源的貧困戶,能否找到新飯碗,順利脫貧?


“禁野”令下,那些靠養殖野生動物謀生的貧困戶能否找到新飯碗?

央視《致富經》曾報道湖南省禾田村何少平夫婦,靠養殖竹鼠帶領當地30多戶殘疾人和留守老人脫貧。圖片來源:農村致富網


養殖戶的脫貧變數


這些天,貴州省野生動物和森林植物管理站站長冉景丞走進一戶戶養殖戶家中,看到他們心神不寧的眼神,心情十分複雜。


人工繁育野生動物產業,曾在帶動部分區域農民增收致富方面發揮了積極作用。冉景丞所在的貴州省,就有人工繁育陸生野生動物養殖戶1871家,近1200家屬於家庭養殖,靠產業嚐到了甜頭,不少農戶已經走上了脫貧致富的道路。還有6103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參與到人工繁育野生動物產業中,寄希望因此脫貧。


這些年,國家為了鼓勵產業發展,也出臺了包括減免稅費、簡化程序、金融優惠等政策,還專門出臺了加快發展的指導性文件,比如2018年中央一號文件全面部署實施鄉村振興戰略中,便提出加快野生動物馴養觀賞等產業。


與其他脫貧項目相比,人工繁育野生動物養殖收益高、見效快。冉景丞走訪的幾位鳳岡縣貧困戶,就向一家梅花鹿養殖場借了四頭梅花鹿,“一頭梅花鹿一年可以取兩次鹿茸,能增加一萬塊左右的收入,而種糧食年收入可能只有幾百塊。”這樣一來,人均年收入4000元的脫貧標準不到一年就實現了。


對老百姓而言,一方面,產業所需的勞動力強度低,在冉景丞走訪調研的20家養殖戶中,除了響應國家號召返鄉創業的青年,有1/3是50-60歲的老人。另一方面,成本低、效益高。養殖過竹鼠的冉景丞說,“一些農村的生產廢料就可以做飼料,再加上一隻竹鼠賣兩三百塊,養殖效益是養雞的一倍以上。”


“禁野”令後,所有人工繁育野生動物養殖戶的存欄動物,“不能吃、不能賣,不能殺、不能放”,有的養殖戶為了降低養殖成本,飼料少給一些,有不抗餓的,比如蛇,餓了就會狂躁,狂躁了就互相殘殺;有抗餓的,比如蛙,半斤的減重到二兩。


冉景丞解釋,養殖戶們陷入越投入越虧損,餓死動物又不忍心,放生易造成生態災難的多難困境,“其中一些貧困戶,近兩年才開始搞養殖,一邊揹著貸款,一邊效益還沒起來。”


“他們給我打電話,比我年齡大的60多歲的人打著電話,說著說著就哭起來了,”冉景丞動情地說,“他們好不容易膽子大一點去貸款,就像馬上要脫貧奔小康了,剛剛看到希望,結果這一下子,本來沒有貸款還好,現在還要還貸款,雪上加霜,他能不哭嗎?”


一想到養殖戶們的情形,冉景丞就十分焦急,“能不能先從扶貧資金或者農林業發展資金中拿出一筆錢來救急?”


養殖戶能否找到新飯碗?


事實上,最高立法機構已經考慮到這個問題。全國人大常委會法工委就指出,“可能會給部分飼養動物的農戶帶來一些經濟損失,有關地方人民政府應當支持、指導、幫助受影響的農戶調整、轉變生產經營活動,根據實際情況給予一定補償。”


不過目前來看,一些地方對相關養殖戶的補償還沒有動靜,也沒有具體的轉型方案落地。


“疫情期間,林業部門的人給我們送來消毒液,還給我們發放口罩。”從業五六年、投資上百萬的竹鼠養殖戶劉樂(化名),現在存欄的竹鼠還有1000多隻,月投入兩三萬,他表示,“補償這方面還在等消息。”


除了盼望政府儘快出臺補助政策,有的養殖戶也在積極尋思新出路。問及今後怎麼打算,劉樂說林業部門人員也來問過,他自己的想法是,等“禁野”的白名單出來,還是搞養殖。


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副秘書長馬勇接受媒體採訪時,曾建議人工繁育野生動物養殖投向生態友好型產業。他表示,“產業的發展肯定會帶來就業、經濟利益的正向貢獻,但要綜合評估這些所得利益與社會代價的比例關係,就如同產業發展汙染環境可以為經濟發展貢獻GDP,但修復恢復被汙染破壞的生態環境可能需要幾倍甚至幾十上百倍的經濟投入,這樣看其貢獻就是負向的。”


因此,他建議轉型家畜家禽養殖,科研、藥用等養殖,還可以鼓勵發展生態農業經濟、無公害農產品、生態旅遊等。


在轉型家畜家禽養殖方面,中國生物多樣性保護與綠色發展基金會秘書長周晉峰建議,由於養殖戶們具有一定的動物養殖經驗,可以推動養殖戶向我國傳統畜牧養殖地方品種的恢復性養殖轉變。


他指出,國家農業部和全國畜牧總站曾歷時6年做了調查,最後得出一項結論,即一個總體趨勢就是有一些地方品種正在消失。這種情況不僅發生在中國,而是一個全球性問題。


“禁野”令下,那些靠養殖野生動物謀生的貧困戶能否找到新飯碗?

2016年農業部印發《全國畜禽遺傳資源保護和利用“十三五”規劃》的通知中列出我國地方畜禽遺傳資源瀕危品種


“比如現在國內養殖的豬,大多為美國白豬,而我國很多本土豬種有將近90種,但這些種質資源在迅速減少,養殖品種越來越單一,那麼因品種單一所產生的抗病性下降,就會導致一旦發生重大疫情,整個種群都會面臨重大風險。”周晉峰說,2018年爆發的非洲豬瘟疫情就是一個典型案例。


結合這些現實情況,周晉峰認為,這種轉型不僅可以有效解決前者轉型困境,還有利於我國農業生物多樣性的快速恢復,增強重大疫情抗風險能力,且對於豐富百姓“菜籃子”、保障生態安全具有重要意義。


“在農村,有的把野生動物養殖、銷售作為特色產業來發展,這種情況是有的,但也不是支柱產業。”國務院扶貧辦主任劉永富給出了一顆“定心丸”——如果通過多種形式給予養殖戶幫助並做一些替代產業,總的來講,不會對脫貧攻堅產生太大的影響,特別是不會對完成任務產生大的影響。


“禁野”令下,那些靠養殖野生動物謀生的貧困戶能否找到新飯碗?

國務院扶貧辦:野生動物限養禁養不會對脫貧攻堅產生太大影響。圖片來源:國新網


周晉峰也認為,雖然這些養殖產業確實會面臨陣痛,轉型也將是週期較長、困難較多、壓力較大的過程,“但這個產業不僅存在很大的安全隱患,而且對我國野生動物資源帶來很大威脅,並不是可持續的綠色產業。通過野生動物馴養繁殖產業的轉型,有助於實現我國生物多樣性保護和野生動物資源的可持續發展,進而形成生態環保與脫貧協調發展。”


打算3月底前調研完1000家養殖戶的冉景丞還是忍不住擔心,年輕的人可以養雞、養豬及養殖“白名單”的其它物種,也可以外出打工,但那些為數不少的老人怎麼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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