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傳來誰的聲音(作者:徐江)


我聽到傳來誰的聲音(作者:徐江)


我聽到傳來誰的聲音
徐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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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段一直在做一件事:編選點評一本有關BBS上帖子的書。藉此機會訪問了不少網站,其結果是我成了半個網蟲,還學習了不少網友五花八門、百感交集的帖子。其中,有一條從報紙上轉載的消息令我長久陷入一種出神狀態——那是關於上海配音演員畢克去世的。
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人習慣看中國人配音的外國影片,反正十幾年前乃至更早,大家確實一直就是這樣來看外國片的。那時別說影碟機,連錄象機彩電都彷彿是傳說中的東西。那些上影、長影的配音演員,畢克、尚華、孫敖、向雋殊、蓋文源、丁建華······這一連串親切而又彷彿久遠的名字,給我們和銀幕上那些高鼻深目的外國鬼子的喜怒哀樂,鋪設了一條雖不寬闊倒也順暢的小小拱橋。三十歲左右的人誰不記得邱嶽峰的羅切斯特先生、孫道臨的哈姆萊特、胡慶漢的冉·阿讓、童自榮的佐羅以及陳汝斌和喬榛在不同劇集裡所配的“黃玫瑰”呢!
畢克是那幾代配音演員中了不起的一個。他配的克里斯蒂筆下人物偵探波洛,聲音與原片中的表演交相輝映,帶給人一種懶洋洋的優雅和狡獪兼備的享受。這是今天我等看字幕影碟時所體會不到的。畢克給《追捕》、《幸福的黃手帕》、《兆治的酒館》、《遠山的呼喚》也具有同樣的感染力。可以說,當年如果沒有畢克出色的聲音進行二度創造,高倉健在中國觀眾中受歡迎的程度多少是要打個七八折的。


我更年輕的時候就迷過配音,留意多了,發現配音演員其實也自有其創作上的風格。也分可模仿與不可模仿。畢克更多屬於後者。這些年,聽到電視劇裡不少模仿邱嶽峰、喬榛、孫道臨甚至童自榮的聲音,卻很少聽到畢克的模仿者。為什麼,我想了一下:大概是因為畢克的嗓音先天渾厚,許多人生理上首先條件不夠。另外,畢克處理聲音是把戲劇化藏在日常腔調的裡面,難度較大,一般“棚蟲”(圈子內對配音演員的統稱)不肯下也不知道怎麼下那個工夫。
現在稍大牌的配音演員裡,只有一個人從這條路上修煉成了——北京的徐濤。如果誰有興趣,能找到他配的《阿甘正傳》再細聽聽,你就會發現他從畢克那兒沒少學東西。徐濤聲音比畢克要高,剛出道學的是童自榮,後來又學了畢克的剋制與穩,成了這方面名家。就像畢克配高倉健一樣,看過配音版的阿甘,你沒法接受湯姆·漢克斯再說別樣的中國話了,總覺得要是那樣就不是正宗的漢克斯了。所以後來引進《拯救大兵瑞恩》,漢克斯照舊得用徐濤的聲帶。這已經是徐濤的魅力了。唐國強演諸葛亮,一半劇集也是徐濤配的。後來不知為什麼,另一半換回了唐本人的聲音。照理唐國強的聲音還是不錯的,可因為徐的聲音出現在前了,於是怎麼聽怎麼覺得唐國強的聲音裡,夾著那麼一股土腥味兒。

這幾年帶字母的原聲影碟興盛,配音這個行當似乎不像原先那麼讓人好奇關注了。說不定以後有一天,也就這麼自生自滅了。有時想想,怪可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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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到《萬象》雜誌今年六月號上的一篇也是懷念配音電影的文字——《好音》,又有些勾起談興。這便就著該文省略掉的話題再聊兩句。
那篇文章和我前文的著眼點一樣,也是主要注目於上影譯製片廠的演員。想一想,這或許有些不公平。因為那些年,長影廠譯製部的人同樣也沒閒著。比如《好音》裡提到的朝鮮片《無名英雄》,就是當時每家黑白電視每週例行的一部“大片”,徐雁、孫敖、向雋殊、陳汝斌、肖楠……這個陣容展示長影的整體實力,並不在上譯廠配的《加里森敢死隊》之下。後來他們又譯製過巴西的《女奴》等電視長劇,收視率當時該算空前。記得70年代末還看過一部功勳演員金龍鱗主演的上下集朝鮮電影(戰爭題材,名字忘了),配音的好像仍是後來為他配“俞林”的徐雁。
長影的配音演員也演過電影。早年石維堅剛出道主演的驚險片《熊跡》,有個國內“蘇修特務”就是孫敖出演的,不過角色也是太臉譜化,造型又有點像後來電影裡的右派。至於陳汝斌,幾年前看過一文藝新聞,好象當時還是長影演員劇團的團長什麼的,想必戲也是演過一些的。

觀眾後來為什麼更青睞於上譯而不是長影的那些配音演員?這是個有意思的事。也許跟他們各自出品的片種有關。上譯配的歐美片多些,長影配的東歐和朝鮮片更多些。大約80年代全國人民一心“現代化”,對“洋味”總是更留意。不過,“土”有“土”的妙處。那時譯製片看多了,總覺得像朝鮮、拉美這些第三世界片子還是長影配的好,親切。而且說來也好玩,我個人印象中譯製水準最高的兩部片子中就有一部片子不是上譯的,而是長影70年代末譯製的南斯拉夫電影——《瓦爾特保衛薩拉熱窩》(另一部是《虎口脫險》)。那片子拍得好,配得也好。用今天的話,是實實在在的“大片”。可惜放映得太早,大家還沒養成記配音演員名字的習慣。補充一句——《好音》裡列邱嶽峰的代表作時提了《舞臺生涯》,有誤:這片子是陳汝斌配的,也是長影出品(大概文章作者把它和另一部邱嶽峰配的《凡爾杜先生》鬧混了)。
北京的影視單位組建夠規模的配音機構大概是後來的事。你想,中央電視臺最早譯製傑拉·菲利普的《紅與黑》,竟讓趙忠祥去配於連!這擱在今天,又要挨“酷評家”們罵了。記得“董浩叔叔”那時也搞過配音,也是朝鮮電視連續劇——《木蘭花》,表現一般般吧。但這不是說北京當年沒出過好的譯製片,當年讓全中國青年感動不已的《愛情故事》,就是北影的出品。男主人公的配音是譚天謙,老演員。

今天的譯製片演員大約以北京最多。徐濤、李易都是名家了。外省也有一些,遼寧的韓力等就曾配過《特警4587》等一系列外國長劇,質量有的已蓋過了央視為代表的北京譯製群。上譯其實一直還不錯,但這些年大家進步了,都看原版字幕,所以也就沒誰再花力氣去記新一代演員了。四五年前我的朋友、央視的編輯李駿曾向我推薦沈曉謙,後來越聽覺得越不錯,聲音介於邱嶽峰和尚華之間。這人名字現在大家不太熟,提作品你就知道了——給央視長動畫片《西遊記》配孫悟空的。
美美地說了這麼多,其實仍是在追憶。一種貧困年代的娛樂,一種蘊藏在往昔年華的溫馨。這幸福並不牢靠,卻實在充滿了記憶與童真的誘惑。不知道中國以後會不會出來一位導演,以此為題材,為咱們導一部《天堂電影院》那樣的片子。
最後回到那篇《好音》,作者名字叫“嚴鋒”,文筆很不錯。看過該文我心裡一直有個疑惑:此人莫不是原來常給老《讀書》寫音樂文章的辛豐年先生的家人?理由有三:一、隱約記得辛先生也住南通;二、辛先生也姓“嚴”,真名“嚴格”;三、嚴鋒在追憶當年看《無名英雄》時,大談那時對貝多芬“命運”交響曲的感覺。要知道,那是80年代初,能在南通聽貝多芬的人絕對是不多的。但辛豐年家肯定是沒問題的。當然,也不排除是我多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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