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葛》:炊煙深處,尋常紅塵,最是惹人痴戀

關於這首詩的主旨,朱熹一如既往的堅持“淫奔”說:“采葛所以為絺綌,蓋淫奔者託以行也。故因以指其人,而言思念之深,未久而似久也”。在朱老夫子那裡,詩中的采葛、採蕭和採艾是男女淫亂後為私奔所作的充足準備,私奔所需盤纏和食物的問題就得到了解決,“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是他們之間不潔的思念。言談舉止入不了朱熹程朱理學的圍,連思念都成了不潔之物。好端端的愛情,硬是被他說成了不死進取,不務正業的淫樂之事。這樣的解說,讓人瞬間感覺不幸福。

《毛詩序》認為這首詩說的是“懼讒”,“葛所以為絺綌也,事雖小,一日不見於君,如三月不見君,憂懼於讒矣”;用說人話的方式來表達就是,一天沒見到君王,就好像分別了好久,心裡波瀾起伏,害怕有人在君王面前講自己的壞話。這種忐忑難安也是人之常情,畢竟君王手裡握著自己的身家性命,更何況“三人成虎”並非無稽之談。只是拿這首感情味甚濃的詩來解說政治,多少有點不妥,有種隔靴搔癢的贅餘。

詩經|《采葛》:炊煙深處,尋常紅塵,最是惹人痴戀

姚際恆、方玉潤、吳闓生認為《采葛》是懷友憶遠之詩,此處方玉潤有言:“夫良友情親如夫婦,一朝遠別,不勝相思,此正交情深厚處,故有三月、三秋、三歲之感也!”用現在的話來講,就是好基友一輩子,情深誼厚如同人生伴侶,一朝分別相思甚濃。此處用來解說友情,也無可厚非,在感情的真摯度上也說的過去,伯牙子期的高山流水清音依舊,管飽之交的餘韻不減當年,按道理說到此處已經是差不多了。只是在一些人口味重的人看來,用它來形容朋友之間的溫婉,似乎有點過了。估計他們不從方玉潤先生那裡挖出一些深層次的東西,是不會罷休的。

也有人認為《采葛》這首詩詮釋的是徵人對妻子的思念之情,或者是遠行在外的士子對家中妻子的惦念。感情沒有貴賤之分,真情沒有高低之別。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一語道全了愛情的箇中滋味。尋常人家也好,征夫戍人也罷,愛情從來不會偏向哪一方。我一廂情願的以為,這是一闕煙火紅塵中的戀愛。總覺得愛情不需要什麼偉大的標籤,尋常人家也有萬千濃情。尋常煙火中的幸福,總會誘發莫名的感動。

詩經|《采葛》:炊煙深處,尋常紅塵,最是惹人痴戀

“一日不見,如三秋兮”熨貼著思念的脈絡,慰藉了多少思念的靈魂,在悠悠歲月中成了相思的化身,載動著萬萬千千的兒女情長。尋蹤覓跡,沿著歷史的經脈,在詩經中找到了本源。怎樣的情感,誘發出傳唱千年的文字。怎樣的深刻,才能醞釀出蝕骨的思念。一寸相思,幾寸灰,寸寸相思人腸斷。

思念總是蝕人心骨,字裡行間瞥見男人清瘦的身影,與這位男子,共一場相思之曲。音符迴轉間,旁觀痴戀的濃情蜜意,感悟相思的磨人心魂。撥動琴絃,樂音緩緩溢出。聽,他在和著節奏吟詠他的相思意:

彼采葛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

彼採蕭兮,一日不見,如三秋兮!

彼採艾兮!一日不見,如三歲兮!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一日日地經營著紅塵煙火。她總是在不同的時令忙於采葛、採蕭和採艾,順帶著或許也會採些蘑菇野菜什麼的。葛採完之後,經過一些人工的步驟,把葛的纖維織成葛布,用這些葛布做一些夏日穿的單衣。青蒿和艾草往往供祭祀祈福之用,或者是用於驅蚊逐蟲。男耕女織的時代,這些既是尋常之事,也是生活的必須。

落日樓頭,殘陽夕照中,他放飛著他的思念。看著日影西斜,他的心情多了一絲興奮。就好像在落日溫婉的光景中,望見了他的伊人。在這場愛戀中,她侵蝕了他的大腦,滿腦子裡盡是她的倩影,心裡夢裡全是她,睜開眼就開始了想她。只想無時無刻的陪著她,分分秒秒的伴著她,百看不厭的容顏,窮盡一生的痴戀。他在落日中等待著她的歸來,日落將盡,暮色漸深,這份漫長的等待似乎到了有個交代的時候。

詩經|《采葛》:炊煙深處,尋常紅塵,最是惹人痴戀

“一日不見,如隔三秋”的思念承載著他對她的貪戀,在這份貪戀中,有他對她的一往情深,有她給他的絕對肯定。他在為思念潑墨渲染的同時,鋪陳出了那份熱戀情懷。愛到深處,思念便愈發濃厚。分開是思念的開始,相見是思念的尾音。四目相對的國度,時間成了虛化的概念。於他來講,思念僅僅是從清晨跋涉到了遲暮,就好比分開了三個月的光景,留下了三個季度的虛空,收容了三個年頭的煎熬。思念的長短從來與時間無關,只關乎感情的深淺。

這份難言的痴戀和無解的相思,跟我們這個時代的異地戀情別無二致。被愛情擊中之時,就會抑制不住的歡欣。兩情相悅之時,世界中的其他人物就成了虛設,只留存了彼此。情動之時,很是難以自控。剛打過電話,發過手機短信,一停下來就會抑制不住的想念。想你的話說了一萬遍不嫌多,念你的話重了一千遍不嫌煩。在彼此的晚安聲中睡去,早上醒來,眼睛還未睜開,就開始在床上摸索手機,在晨光中互道早安。圍觀過幾場的愛情,旁觀過幾多橋段,然後發現“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這樣的思念確實是一種真實的存在。

詩經|《采葛》:炊煙深處,尋常紅塵,最是惹人痴戀

關於愛情,秦少游的筆墨也極為經典。一首《鵲橋仙》,點出了愛情的精髓。“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化解了幾許相思,慰藉了幾多分離。讓愛情多了一層穩定,增加了異地戀成活率。

《采葛》中深無可深的思念,打通了時間的經脈,歷經了歲月的浩劫。今日讀來,那種思念仍能輕而易舉俘獲善感易動的心。對於人與人之間的相思,詩經裡蘊藏著追本溯源的驚喜,巧妙的貼合著戀愛的心神,文字載動著思念在書山辭海中暢遊。感動之餘,亦有幾分欣羨。

或許戀愛中的思念就是如此銘心刻骨,或許你我都應該經歷一場不問結果不求同行的愛情。只是不顧一切,奮不顧身的愛一場,品嚐一下愛情致命的甜,千絲萬縷的相思和歲月熬成的苦。那麼多年之後,記憶中也有一場溫情可以追求。人生便多了一道亮麗的風景,多了一種意味深長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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