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順與長生》如同一股清流，只是將平凡的世俗生活娓娓道來，卻能讓人感動流淚。作者毛建軍在醫院送氧氣瓶的工人身份、由中篇《北京人》到長篇《美順與長生》的寫作過程，只是這部小說創作的花絮，我一直在琢磨，這部家長裡短的作品，到底美在何處？
拿著這本書，翻來覆去，覆去翻來，似乎端詳出一些門道來：美順與長生，不是最美的相遇，卻是最好的相處，美順一家人用真心真愛、寬容理解，創造了美好的人生故事。
——故事：百姓生活的真實美。因家裡有兩個哥哥需要彩禮，來自東北農村的16歲姑娘美順，稀裡糊塗嫁到北京，丈夫是被人們稱為“傻子”的長生。結婚不久就有了孩子牛牛，在平淡的生活中，美順逐漸發現了長生身上憨厚、顧家、手巧等優點，在與家人的相處中，用自己的真誠勤勞換來公公婆婆的真心。在電廠食堂學烙餅期間，與欺負長生的痞子拼命，食堂轉包下崗後，先是送報紙，後在小區開起了餅店，長生毅然辭職加入，一家人把“姥姥餡餅”做成了名牌。公公婆婆怕美順甩了長生不給她辦北京戶口，牛牛辦戶口的一波三折，房價上漲引發的諸生相、孩子青春期的衝動、姐姐長莉私下賣房捲款跑路、老家的二哥不斷借錢，發生在美順與長生身上的這些“難唸的經”，似乎就在發生在我們身邊，一點都不隔。對長生的“傻” ，美順起初是不滿意的，以至後來都表示，當初栓柱如果不是嫌棄她生了孩子，她可能跟著栓柱跑掉。而牛牛受同學的影響，也覺得有個“傻爸爸”掉價。美順和牛牛對長生的認可，源於兩次衝突：為保護美順，長生差點將痞子打死，嚇得痞子再不敢露面；面對兒子打架時氣勢洶洶的對手，長生一個“鐵頭功”震懾住了對方，關鍵時刻的男人氣概，再加上家庭責任感、對家人無私的愛，讓長生作為一個可依賴的好丈夫、好父親、好兒子、好弟弟，在家人心中紮了根。雖有各種風浪的考驗，但一家人懷著“對美好生活的嚮往”，互敬互愛、攜手向前，演繹著豐盈向上的人生故事。
—— 人物：自強自立的倔強美。美順與長生兩口子是北京城很普通的人，沒有幹出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們那種在生活磨礪中自強自立、勤勞奮進的倔強品質，具有一種動人的魅力。先說美順，從山村來到大城市，在惶恐中度過適應期後，她開始尋求謀生之道。在電廠食堂，她踏踏實實向師傅英姐學習烙餅，拿到第一次工資後，忙著給家裡寄錢。送報紙爬樓累得腰痠腿疼，她也不叫苦。在小區開起餅店後，每天起早貪黑，從不抱怨。她要用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創造屬於自己的生活。在廠裡看到痞子欺負長生，她直接撲上去拼命，當長莉、牛牛叫長生“傻子”時，她都出離憤怒予以反擊，一改家人對長生的認識。當長莉哄騙長生將房子過戶，賣房後攜款跑到美國後，美順也是憤怒加失望，但看到一派赤誠的長生，她選擇了原諒，並不斷開解自己，要靠自己的雙手去買房。當公公婆婆帶著愧疚想給她補償時，他也真誠地拒絕。這種自強自立、毫不做作的倔強，讓美順如風中勁草，卓然而立。再看長生，這位在許多人眼中有些傻氣的男人，對家人又有著多麼深沉的愛。對“小媳婦”美順，他當成掌上明珠，見不得美順愛一點欺負和辛勞，見美順捱打，他和痞子拼命，美順送報、賣餅期間，他都盡力幫她多幹，最後決定辭職，與美順經營夫妻店。對兒子，他疼愛有加，面對兒子的瞧不起也不以為意，當看到兒子受到威脅時，他直接擊倒對方。姐姐攜款跑到美國後，他認準了：姐姐需要錢，求美順不要找她要，還一心想著去美國，揍欺負姐姐的傢伙。對於從小帶大他的姥姥，長生更是一往情深，幼時陪姥姥去給姥爺上墳，姥姥去世後，他每年清明都去給姥姥姥爺上墳，然後在飯店吃頓飯，懷念與姥姥在一起的日子。這個傻得可愛的兄弟，活該碰上好媳婦，這也是他的福報。
——語言：芙蓉出水的樸素美。2020春節後，人民文學出版社請《美順與長生》的作者毛建軍進行了一次直播，與讀者線上交流。在讀者問他喜歡哪些文學作品時，毛建軍多次提到汪曾祺的《受戒》，覺得它太美了。毛建軍文字的意境不像汪曾祺水靈靈的秀氣，而是一種北方的平實與樸素。你看開頭：“那一年，美順16歲。”再看結尾：“窗外，銀色的世界快速向後退，列車向著廣袤的雪鄉，平穩地疾駛 ……”多普通的話，而當你讀完整部作品，才曉得這種由很普通的話構成的文本，因了故事的貼近性和人物的平實感，越發顯得自然可貴。再比如，書中多次提到美順面對生活波折時的哭：大哥把她送到北京回家了，“美順窩在男人的臂彎處哭。”舅老爸去世了，“美順哭得起不來，難說是因為舅姥爺走，還是哭自己。”英姐砍前夫後，“美順一把抱住李睿，忍不住流淚。”房子被長莉偷賣後，美順也是寢食難安，“忽悠一下，美順醒了，不知在何處，辨了下，才回過味來，鼻子一酸，眼淚落在心上。”牛牛接受催眠治療時，回憶起夫妻倆和痞子打架的事，“聽到這裡，美順忍不住潸然淚下，哭出聲來。”“哭過這一場，美順頓時覺得，好舒服，好舒服。”多麼精簡的文字，毫無文學的誇張與詩化，恰恰符合美順與長生堅強隱忍的性格。《美順與長生》通篇的文字都是這樣，平實收斂、自然生動，於平靜中顯現出動人的力量，應了武俠小說愛說的那句——“無招勝有招”。
文學作品的形式豐富多彩，各有其美，美美與共。《美順與長生》屬於萬流奔騰中的一股清泉，對，就是“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的那股清泉，靜靜地流淌在俗世中浮沉的讀者心中。
（《美順與長生》，作者毛建軍，人民文學出版社，2020年1月1版1印，45元）
時光如流水，水中有一圈圈溫暖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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