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老鼠關進鐵籠子裡


這是第四隻被關進鐵籠子裡的老鼠,也是最大的一隻。

實話實說,我對老鼠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只要它不啃噬物品;好像對貓一樣,它不去咬老鼠又有什麼可愛之處呢?

可是老鼠有時真的太過分了。

上世紀90年代初,我風華正茂,追趕時髦:頭髮要以曲為美,花去幾十塊燙成了“雞窩頭”;褲腳要以小為美,專門到重慶朝天門買來牛仔褲;為了顯示讀書人架式,非要在眼睛上掛上一副眼鏡,哪怕是平光的。二四八月,陽光正好,微風不燥,若是佩上一件風衣,那就動感十足,更顯得風度翩翩了。

說來也巧,運氣好時,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運氣不好,喝涼水也要塞牙縫,走平路也會摔跤。這不,夢想一件風衣我表二哥一下就“吹”來了。

他上過越南戰場,蹲過“貓耳洞”,立了戰功。部隊裡有一批過時的軍裝,積壓在倉庫,需要儘快處理掉,家屬可以優先廉價購買。表二哥一下子買了好幾件風衣,分送給我們兄弟幾個。我簡直太高興了,草綠色,尺碼大小適中,一條帶子,輕輕一綰,很有線條美。特別是紐扣,胸前,肩上,腕上,分佈得恰到好處,鍍銅的,上面烙有“八一”二字,金光閃閃,格外耀眼,穿起特別有精氣神。那些在市場上買的風衣,要麼不合身,要麼色澤暗淡,要麼做工不精細。我穿上這風衣,只要往人旁一站,馬上就成了焦點。我內心清楚,不是我人長得瀟灑,而是我穿的風衣太“拉風”了。我且受用這以貌取人的心態啊!

因為喜歡,所以就捨不得穿,除非心情特別高興,或者與女朋友幽會,平時都疊得有稜有角工整地放在箱子裡。

幾個月之後,我又想起了風衣,就小心翼翼地打開箱子:一股難聞的腥羶味直衝入鼻孔,疊放得整整齊齊的衣物現在亂七八糟,好像被強盜打劫過一樣,大粒大粒的鼠糞不堪入目。“糟了,我的風衣!”果然,一件完美無缺奉為至寶的風衣,現在大洞連小洞,好像被一個怨婦帶著極大的怨氣撕成東一片西一片的布條。我情不自禁地留下了眼淚。從不罵人的我終於開戒了,大聲罵了起來:“操你媽x!”風衣沒啦,我心愛的風衣沒了!我只好把那些閃閃發光的紐扣拆下來,裝在一個精緻的小盒子裡,作為永遠的紀念。

後來每當看到我的兄弟穿著同類型同款式的風衣,我就好像有一個坎兒邁不過:那討厭的老鼠啊!

隨著時間的推移,老鼠的身影只偶爾在生活中出現,但都沒有留下深刻的印象。

去年去了一趟人間天堂西藏,沿途草原風光無限美好,牛羊成群結隊奔跑。路過丁青縣,坐在奔馳的小車裡,我卻看見了觸目驚心的場景:有一大片一大片的老鼠成群結隊在草地上談情說愛,追逐嬉戲,到處是傷痕累累的景象。草籽草根所剩無幾,大美草原前景堪憂。有感於此,我寫了一首打油詩:

丁青草原老鼠多,人車經過不退縮。此洞藏匿彼洞出,追逐嬉戲一大窩。啃噬草根食草籽,早晚定將草原禍。

草原終有無草日,不知應究誰之過。

於是我又想起了那件風衣,可恨的老鼠真是太猖獗了。

春節期間,來自重慶的羅哥夫婦下榻我家。半夜了,房間有動靜也有埋怨聲,我心想,老夫老妻了,夜半三更還有什麼擱不平的,但又難以啟齒。早上起床,聽羅哥說昨晚半夜就醒了。“被子單薄不夠暖和?”“不是。一隻老鼠從窗縫爬進,從窗簾摔在地板上,驚醒了我們,東找西找無影無蹤,就這樣捱到天亮。”

遇到這種不痛不癢的事的確很傷腦筋。

妻子沒說什麼,不聲不響走到了八字街。這條街,不光有看相算八字的,還有各種小東小西、小玩意兒,地攤上人吃的中草藥和滅鼠藥應有盡有。傍晚,妻把買好的東西(不能明說,它很敏感)分成大小不等的幾份,用青菜葉墊底,放在估摸它必經之處,然後靜靜等待。幾天過去了,有幾處稍微動了一下,但未發現有倒地的獵物。有效無效尚不可知。過了幾天,我總覺得那一小堆一小堆綠中帶紅的東西十分礙眼,便悄悄地掃除家門了。

不久房間裡又有動靜了,估計那東西對這東西不太管用。

最原始的辦法有時可能是最好的辦法。看來只有憑藉智慧來對付它了。

我借來鐵籠子,在鉤子上掛一小塊肉,籠子底部再放一點。我想只要它吃了底部的肉,貪慾會讓它再吃鉤子上的,鉤子連著小鐵門,稍微一動,就很快砸了下來,那時它插翅也難飛了。可是當我仔細觀察,它吃了底部的肉,卻並沒吃鉤子上的肉,怎麼進來的還怎麼出去了,你說厲害不厲害?原來,鉤子離籠底部高了一點,它並沒有觸碰到鉤子和小鐵門,所以安然無恙。

其實肉並非它的最愛。

有一次,我砍了一個南瓜,煮了一半,擱灶臺上一半。第二天一看,它把灶臺上的瓜籽殼全剝開,裡面的果仁都吃了。看來,它很喜歡瓜籽。我把瓜籽放在籠的底部,鉤子上掛一片稍微大一點的南瓜,讓它在享受瓜籽美味的時候,不自覺觸碰到南瓜上的鉤子,鐵門砸下,它就成了甕中之鱉了。這個辦法屢試不爽,大有收穫。

送它去西天最好的辦法是用冷水悶死,萬無一失。

我把鐵籠子放在水桶底部,打開水龍頭,開始它還東竄西竄上竄下跳,慢慢的,隨著水位的升高,它動作幅度減緩了,等到水位淹沒鐵籠子,它只偶爾震動一下,最後悄無聲息了。我知道它的大限已到,再等一會兒打開籠子,把一動不動的它放進便池裡,用浸泡它的那一大桶水,衝進下水道去。

讓它下輩子再做老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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