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筆記|一神多名:絢麗多彩的古巴萬神殿

十月,十一月,十二月,三個月的時光在不知不覺地前進,就像古巴一年四季的飽滿夏日還是不免因為地球自轉太陽偏向赤道以南的南迴歸線而出現的晝短夜長和夜涼回寒的變化一樣,就像從古巴人口中的Mar(環繞著島嶼的海)吹過來的Norte風(從海面上吹來的風)帶來的降水雲朵隨著日照強度漸漸減少而一點點變肥變黑,終究在十二月初釀造出了一場傾盆大雨一樣。時間在慢慢推進,我也慢慢地在融入古巴文化之中,驚喜的是,那種對異文化的新鮮感和敏感度並沒有隨著與周圍環境的熟知而褪色,反而隨著越加深入地瞭解哈瓦那的地方性知識,越發現它的魅力卻有增無減。

12月17日的中午,應好友的邀請,我們一同前往在菲亞特(Fiart)舉辦的一年一度拉美手工藝市場展覽會,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再次讓我感受到了當天的不同尋常。在公交車站等待的期間,和12月4日類似,街上很多來往的行人穿著紫色的衣服,而且街上的乞討的人竟然也比平時多了許多,這在哈瓦那的主城區貝達多(Vedado)區並不常見。有了上次的經歷,我大概明白今天或許也遇到的相同的狀況。坐在公交車上,我用西班牙語問朋友今天是不是古巴宗教聖日,坐在旁邊身穿紫色衣服的年長老者聽到我的詢問,看了我一眼之後就接過了話茬。他跟我說到, “今天是我們的父親聖拉薩羅(San Lázaro)的聖日,我們敬愛他,他保護著我們,我從很遠的地方過來,昨晚我本來打算要去位於哈瓦那省的波伊洛斯市(Boyeros)的林孔鎮(Rincón)的聖拉薩羅國家神殿迎接他的到來的,在那裡我們的兄弟姐妹們都團結在一塊,在教堂前邊的地上睡著等待我們的父親,但是我的腿腳已經不靈便了沒有辦法去那麼遠的地方。我對他的心是真誠的,我要去中哈瓦那的科雷夫慈善聖母教堂(la Iglesia de Virgen la Caridad del Cobre)向他祈求庇佑。”

錯過了第一次的親眼目睹約魯巴宗教—天主教有關於長恭的宗教實踐已經讓我後悔不已,我想這一次一定要親身體驗一下古巴宗教文化現場,我跟朋友說我決定取消今天去會展的計劃,去教堂裡看關於聖拉薩羅的宗教實踐,爭取能夠留下更多關於古巴的文化記憶。朋友卻突然笑著說到,讓我大可不必這樣,聖拉薩羅是天主教信徒對於他們神靈的叫法,在約魯巴宗教中人們將它稱之為芭芭魯·阿耶(Babalú Ayé)。在天主教的教堂裡,我最多隻能看到人們對它供奉著鮮花和蠟燭,用天主教的一套方式對他進行祈願和祭拜,但是在大街上,我能看到更多約魯巴宗教的信徒的宗教實踐活動,無論形式或者內容上都會更加豐富多彩。

我的將信將疑在下車之後的第一路口就被打消了。下車之後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身穿紫色衣服或者佩戴著紫色物件的人突然從擁擠的人群中抽離,朝著一個地方走去。我跟上了他們的腳步,視線越過人群,在街頭的拐角之處我看到一尊身穿紫色斗篷的神像矗立著。朋友告訴我,那就是聖拉薩羅(San Lázaro)也就是芭芭魯·阿耶(Babalú Ayé)了。神像朝著街面,兩名身穿紫金相間的衣服和帽子,赤著雙腳的男人跪拜在神像旁邊,神像的前邊是一個用於盛放祭品的筐子,裡邊有雪茄,有酒,還有零錢,旁邊點著紫色的蠟燭。祈禱的人們有條不紊,攜帶著祭拜的貢品,向箱子裡送上自己的捐贈,錢幣幾乎都是小面額的古巴比索。隨著朋友的引導,我們繼續前行。一路上多了很多穿著紫色衣服沿街乞討的個人和甚至還有攜帶著小孩的家庭,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點,身上都穿著紫色的衣服,臉上的表情嚴肅,低聲說話;走到拐角處,一個男人抱著一尊相對較小的聖拉薩羅聖像在行走,路過信徒時人們紛紛像他參拜致敬。我站在路邊,心裡充滿了疑問和不解:信徒們出於什麼樣的原因信仰聖拉薩羅或者芭芭魯·阿耶 ?他們對他進行了什麼方面的祈願?為什麼即使是同一尊神靈,但在約魯巴宗教和天主教中會有不一樣的名稱?為什麼剛剛祭拜完聖拉薩羅的信徒也會過來祭拜芭芭魯·阿耶?對這一現象的思索和追問,信徒們的回答,朋友的解釋以及我後來蒐集的相關資料,也成為了我走上了瞭解古巴宗教文化知識的初步探索之路。

一、古巴宗教文化景觀概覽

首先跟我解釋這一現象的是古巴文化局的前任領導艾絲貝蕾莎,作為我的西班牙語家教,她無疑也成為了我瞭解古巴文化的一把鑰匙。我將這一困惑對她提及,她對我知無不言。她告訴我,古巴宗教豐富多樣,但是影響最大的神靈有四個,這四個神靈在天主教和約魯巴宗教中有不同的名字,他們分別是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Virgen la Caridad del Cobre); 聖拉薩羅(San Lázaro);雷格拉聖母(la Virgen del Regla);聖芭芭拉(Santa Bárbara),而對應的他們在約魯巴宗教中都有相應的名字,分別是奧椿(Ochún); 芭芭魯·阿耶(Babalú Ayé);葉瑪雅女神(Yemayá);長恭(Changó)。

古巴笔记|一神多名:绚丽多彩的古巴万神殿

(1)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與奧椿

在這四個神靈中,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是古巴最重要的聖母,在古巴人的眼中,她是祖國的母親,是古巴天主教信徒的守護神靈。她的聖像最先被供奉在古巴聖地亞哥的科雷夫銅礦帶(el Cobre),因此人們也以該地區的名字為其命名。每年的9月8日是其聖日,信徒們會從四面八方匯聚到這裡對她進行禮拜。

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的誕生是與古巴的歷史密切相關的,它的神像最先出現在殖民時期,後來曾隨著殖民解放的隊伍參與到與西班牙殖民的戰爭中,還參與到了古巴改革乃至於後來古巴“特殊時期”的宗教外交政策的政治進程中。1952年,在古巴何塞馬蒂國家圖書館所屬的天主教週刊“聖安東尼奧”(San Antonio)上, 胡安·路易斯·馬丁·科羅納(Juan Luis martín corona)根據傳統以及牧師豐塞卡(Fonseca)收集的文獻證據發表了一篇文章,提及到了當時的歷史記錄中一則八十多歲的胡安·莫雷諾(Juan Moreno)的口述史,其中有關於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的傳說是這樣的:

1606年,胡安和羅德里戈·德霍約斯夫婦(Rodrigo de Hoyos)在古巴群島的東北部的尼佩灣(Nipe)海灣中部發現了漂浮在海上的一尊木製小聖像,上邊寫著“我是仁愛童貞聖女”(Yo soy la Virgen de la Caridad),後來這座雕像被帶到科夫雷銅礦帶,當地的居民們非常歡迎這尊神像的到來,認為這是一個從天而降的好預兆,1684年在這裡建成了第一座朝聖堂,作為聖母像的聖殿。1801年,在為奴隸爭取權益的亞歷杭德羅神父的不懈努力之下,在這所朝聖堂中宣讀了“科雷夫奴隸自由宣言”。1851年,在反抗殖民統治,爭取民族獨立高潮到來的前夕,在卡馬圭省(camaguey),向科雷夫聖母祈禱的群眾被認為是煽動叛亂,因為他們阻礙了該島脫離西班牙殖民統治的調解。1868年,為廢除奴隸制和爭取古巴獨立的勇士卡洛斯·曼努埃爾·塞斯佩德斯(Carlos Manuel de Céspedes)來到聖地朝聖,他取下了聖母身披的藍布製作第一面旗幟,在聖母像前為古巴的自由祈禱。此後在古巴獨立戰爭期間,反抗西班牙殖民者的解放軍部隊對慈善聖母表現出了極強的信念,並將戰爭的勝利託付給她。與古巴這片土地有著深厚情感的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歐內斯特·海明威也曾提及這位受人尊敬的守護神對古巴人民的內部團結和國家進程中激勵人們為追求自由而做出的貢獻。

1915年,參與獨立戰爭的退伍軍人寫信給教皇本篤十五世(al Papa Benedicto XV),要請求他將科雷夫慈善童真聖女宣佈為古巴的聖母。宗教本篤十五世接受了他的意見,並在1916年5月10日,宣佈“科雷夫慈善聖母”為古巴的主保。1927年9月8日,在科雷夫銅礦帶建成了全國朝聖地並保留至今。目前,據統計每天大約有500個人前來參拜,信徒們在這裡獻上各種各樣的供奉,除了黃色的向日葵之外,還有黃金首飾、寶石、柺杖和其他的貴重財物。到這的信徒通常都會從礦井裡取出閃著光亮的小石頭帶回家,據說無論是把它們放在杯子裡,口袋裡或者隨身攜帶的小包裡的人,這些小石頭都能夠使他們遠離厄運,因為這些小石頭隱喻著個人和家庭的美好未來。

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在約魯巴人的宗教中又被稱之為奧椿。奧椿是在尼日利亞以河流的名稱得名的女神,據說她住在尼羅河以北的的尼日利亞伊耶薩(Ijesa)的山洞中。奧椿掌管著世界上的淡水、小溪、泉水和河流,象徵著愛和生育,代表著情感和靈性、人類的感官、愛和女性氣質等相關的東西,與此同時她還保護著孕婦和哺乳期婦女,當人們在金錢財物上有問題時,也會像她尋找幫助。在薩泰裡阿教(santeria)中,她與古巴守護神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融合在一起,她是最小的奧裡沙(orisha,年齡小的神靈的稱呼),同時也是備受寵愛的,她是長恭的妻子,長恭的愛是她唯一不能擁有的。

奧椿是一個美麗的混血穆拉塔,她被描繪為一個充滿著甜蜜、歡樂和歡笑,但內心卻是嚴肅、痛苦和悲傷的女神。她留著長長的黑色頭髮,身上佩戴著鮮花和金手鐲作為裝飾品。她代表著宗教嚴謹,象徵著無情的懲罰。信仰奧椿的信徒家中通常都會有一個黃色或者以黃色為主體附帶各種顏色的容器,信徒們會將孔雀的羽毛、珠寶、琥珀、鈴鐺以及各種裝飾品放在容器之中祈求庇護。

信徒們通常會給奧椿供奉上她喜歡的食物奧沁沁餐(Ochinchin),通常是蝦、萵苣、洋蔥、沙丁魚、橄欖油、乾白葡萄酒、肉桂、向日葵、橄欖、芒果、蜂蜜、玉米、黃米飯等帶有黃色的食物,以及產於河流中的生物、甜味的糖果等,其中,蜂蜜是其最喜愛的食物,象徵甜蜜的性愛和生活。舞蹈是約魯巴宗教的信徒必不可少的活動。宗教信徒在聖日時專門負責的儀式的信徒會模仿奧椿的舞蹈,她笑著,搖動著手臂,讓身上的鈴鐺和手鐲響起來,跳著性感的舞蹈,她經常把手舉過頭頂,以此來凸顯魅力。在跳舞時,她經常會做出一些性感的動作來吸引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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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椿以及供奉她的容器。

(2)聖拉薩羅與芭芭魯·阿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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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拉薩羅是殘疾人和麻風病人的守護神,他的形象是一個可憐的乞丐老人,有著毛茸茸的大鬍子,穿著破爛的紫色的衣服,拄著一對柺杖,腿部長滿了瘡,被流浪狗子圍繞,在古巴十分受民眾歡迎。

聖拉薩羅這個名字的意思是“上帝是我的幫手”。在古巴,人們對聖拉薩羅的崇拜僅次於科夫雷仁愛聖母,他最出名的禮拜聖所位於哈瓦那省波伊洛斯市的林孔鎮——聖拉薩羅國家神殿。據統計,每年有超過15000名信徒參加朝聖活動,這經常導致進入該地區的汽車無法移動,甚至連通往該地區的寬闊道路上也出現了交通堵塞。為了迎接這一聖日,當地公共汽車時常需要特別增援,以便疏散乘客。12月16日晚12點,來自全國各地的聖徒們匯聚在此聖地,人們通常沉默著不出聲,靜靜地迎接聖拉扎羅日的到來,這是一天中最重要的彌撒;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教區牧師將會幫助前來請願的懺悔者,試圖減輕他們身體和精神上的痛苦。他的信徒們往往要需要做出巨大的犧牲,甚至包括體罰。每年的12月17日,他的很多追隨者都會穿上麻布衣服,赤裸著雙腳,沿街叩拜到供奉聖拉薩羅的聖堂;還有的信徒甚至忍受著鞭笞之痛以此表達對聖拉薩羅的敬拜。許多家庭會在這個教堂中將一年儲蓄下來的錢捐贈給聖拉薩羅,而另一些家庭則僅僅是前去祈禱和冥想。

芭芭魯·阿耶這個名字在約魯巴宗教中的意思是“世界之父”,在古巴他是一位眾所周知並且受人尊敬的神靈,他治癒著人類的皮膚病、傳染病,特別是性病和流行病。供奉他的容器是一個很大的扁平鍋,上面蓋著一個圓形的蓋子,頂部有一個孔,在側面也有孔,通常被漆為藍色、紅色、白色和紫色。他的信徒們通常帶著白色的珠子和藍色的細條紋製成的串珠(Elekes),還有的信徒的串珠是由Oyá珠子,紅色珠子和黑色珠子交織而成。信徒們通常向其供奉烤玉米,各種穀物,燒焦的麵包,椰子汁,烈酒,大蒜,燻魚黃麻,椰子,洋蔥,紅豆,牛肉等;有鬍子的山羊,珍珠雞,公雞和鴿子是他的祭品。除此之外,除了製成的杜鵑花幹酒之外,不應給芭芭魯·阿耶喝水,因為這對聖人來說是禁忌。

信徒們在聖日通常會為其舞蹈,儀式舞蹈者模仿芭芭魯·阿耶像病人一樣跌倒,背部彎曲並且雙手緊握,舞蹈者有時候一瘸一拐,表現出虛弱的樣子,有時會揮舞著手假裝拍打躺在傷口上的蒼蠅,同時這樣的動作還象徵著清潔空氣中的汙穢之物。負責儀式舞蹈的人會表演舔膿皰或傷口來為那些觀看儀式的人治癒疾病。舞者圍成一圈,彎腰跛行的跳舞,在這種叫做bakini bakini的舞蹈中,人們會將水灑在地板上,隨後每個人都將弄溼他們的手指,放在額頭前和脖子後面,他們互相親吻彼此的手以保護自己免受疾病侵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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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芭魯·阿耶以及供奉他的容器。

(3)雷格拉聖母與葉瑪雅女神

雷格拉聖母是以哈瓦那海港雷格拉小鎮命名的天主教神靈,與約魯巴宗教中海上的主人葉瑪雅一樣,其聖像都是穿著藍色的衣服,聖日都是每年的9月7日。

在傳統上,雷格拉聖母是水手們的守護神,她為那些暴風雨中的漁夫和水手們保駕護航,祈禱平安。從1687年到1696年間,在雷格拉小鎮上並沒有雷格拉聖母的神像,福音傳播者以其油畫圖像為其供奉,直到1696年,唐·佩德羅德·阿蘭達(Don Pedro de Aranda)和伊芙蘭妮(Evellaneda)把他第一次去西班牙時帶來的雷格拉女神像捐贈給了聖所,古巴才有了第一座雷格拉女神的神像。從雷格拉女神像被供奉在聖所的時候開始,她就得到了眾多信徒虔誠的祭拜,人們甚至不遠萬里從偏遠的地方趕來。隨著信徒越來越多,1708年,教堂內增添了兩個祭壇,同年的12月14日,在哈瓦那的聖克里斯托瓦爾·德拉教堂內(San Cristóbal de La Habana),雷格拉聖母聖像終於以海灣守護神的名義正式進入古巴的萬神殿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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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約魯巴宗教中,葉瑪雅是財富的守護者,是地球上所有孩子的母親,代表著任何物種的子宮,是生命、生育和母性的來源。在信徒的眼中,失去的東西通過向葉瑪雅請求之後能夠重新獲得,當信徒渴望在自然界中祭祀和獻祭葉瑪雅時,他們必須到海上,或者海岸邊和岩石上。葉瑪雅是一個性格分明的女神,她庇護著建築和船隻,同時,她也能以同樣的方式摧毀他們。在自然界中,海浪是她的象徵,因為她舞蹈的時候就像海浪在運動。

葉瑪雅的容器一般是一個藍色陶土的罐子,裡邊盛放著生活在海水中的生物,如海馬、魚、貝殼、珊瑚等等,信徒們時常帶由藍色和白色珠子穿起來的手串,或者由七顆藍珠子、一顆深藍色珠子和七顆水珠子交織而成。給葉瑪雅的貢品通常是蝦、萵、水煮雞蛋、番茄、玉米、甜菜、eko(用香蕉葉包裹的玉米)、olel(用生薑、大蒜和洋蔥做成的胡蘿蔔豆或地瓜做成的意大利麵)、西瓜、菠蘿、蘋果、橘子、番木瓜、梨、葡萄等。通常情況下,信徒們將公羊、鴨子、公雞、鴿子、鵪鶉、鵝等活物帶到海邊對其進行獻祭。葉瑪雅非常喜歡白玫瑰,當信徒們的孩子的健康狀況不佳時,他們會帶著一籃子的白色玫瑰來到海邊,呼喚著葉瑪雅,然後將白色玫瑰扔向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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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瑪雅以及供奉她的容器。

(4)聖芭芭拉與長恭

聖芭芭拉是希臘天主教聖人和烈士的名字,她的聖日在12月4日,在東正教的教堂中,又將其稱之為“偉大的野蠻戰士”(Gran Mártir Bárbara)。聖塔芭芭拉經常以她那個時代的服裝、少女的頭飾以及一些她身上的裝飾品區別於其他的聖靈,她的頭頂上戴著皇冠,代表她到達了天堂;在她的聖像旁邊,通常會有一座三扇窗戶的塔,暗指她生前被困的地方;在她的右手裡通常有一把劍,代表著她父親殺死她的武器,與此同時這把劍象徵著堅定不移的信念;她的左手帶著聖盃或者禮券(copon),以紀念她在聖餐中得到了安慰;聖芭芭拉通常還與閃電相聯繫,這使得她還與炸藥有關,炮兵們將其視為他們的守護神,船舶上的炸藥庫被稱為“Santa Bárbara”。

關於聖芭芭拉有著這樣的一個故事,相傳在馬克西米亞諾(Maximiano)統治時期,在尼科梅迪亞市(Nicomedia,今土耳其的伊茲密特Izmit),有一個非常富有的人叫迪奧斯科羅(Dióscoro),他不是基督徒。 他有一個非常漂亮的女兒叫芭芭拉。為了防止芭芭拉與男人接觸,迪斯科羅無緣無故地囚禁了他的女兒,他建造了一座很高的塔樓,並在那裡鎖住了女兒,直到他決定把她嫁給一位假裝被其禁閉之謎所吸引的王子。

有一天她的父親對她說:“我的女兒,遠古近郊的王子都來這裡請你幫忙,所以我想讓你告訴我在這種情況下你想做什麼?”當她聽到父親這樣說時,芭芭拉感到被冒犯時,她回答到:“我的父親,我的決定是不結婚,因為我從來沒有想過要結婚,所以請不要強迫我這麼做。” 她是認真的,她一直在想過一種完美的生活,沉浸在尋找真正的、唯一的上帝的過程中,因此她認為,如果她同意王子們的建議,她就會偏離她的目標:接近至高的存在。這使他的父親非常失望,他去了一個遙遠的國家住了一段時間。芭芭拉在父親不在的情況下,利用這個機會在浴室裡放了一個十字架,並在塔上已經有兩扇窗戶的地方增加了一扇窗戶,象徵著三位一體(simbolizar a la Santísima Trinidad)。在這之後,芭芭拉接受了洗禮,按照施洗者聖約翰(San Juan Bautista)的神秘習俗,她只吃蜂蜜和活龍蝦。這個由一系列水池組成的浴池經過芭芭拉的洗禮之後被聖化了,人們知道在那裡生來失明的人能恢復視力。在這之後,芭芭拉已經被她的信仰所激勵,這幫助她擊敗了惡魔,她對她父親的異教徒偶像吐唾沫,並對他們說:“凡你們所迷惑的信徒,都要像你們一樣”。然後她退回都塔中禱告,敬拜耶和華神,等到她父親從旅途中歸來之時,她已經命令工人們完成了那座囚禁她的塔的改造,面對父親的責問,她對父親說“我又建造了一個窗口,使之成為三個窗口,因為“三個窗口”為整個世界和所有生物提供了光線,相反,您的兩個窗口(您的兩個神)將使宇宙蒙上陰影。這三扇窗戶清楚地代表了聖父、聖子和聖靈,他們是一個神中的三個人,我們必須相信他們,我們必須崇拜他們”。他的父親對此反應激烈,最終拔出劍殺死了他的女兒,可怕的罪行結束之後,他在下山的路上被一道像火一樣的從天而降的閃電擊中死去。

古巴笔记|一神多名:绚丽多彩的古巴万神殿

長恭是約魯巴宗教之王,是正義、智慧、勇敢的象徵,其在自然界中的神蹟為龍捲風、雷電、閃電、火焰;他是巴塔鼓、文米拉鼓、伊魯巴塔鼓或本貝斯鼓、舞蹈和音樂的主人。長恭的形象被描繪成為一個上半身穿著紅色襯衫,下半身穿著白色或者紅色或者紅白相間的褲子的形象,他的胸部袒露在外邊,頭上帶著形狀類似於城堡的皇冠,他是一個有智慧聰明的戰士,有易怒的脾氣,同時擁有男性的魅力、激情、智慧和財富,是信徒眼中男子氣概的化身,他曾用雷電殺死了敵人,帶領著軍隊為其帝國贏得了多次戰爭。

長恭信徒們常常帶著紅色和白色珠子交替的手串,供奉他的罐子通常是木製品,最好是雪松木,蓋子的頂部通常被做成塔的形狀。長恭出現時,通常還伴隨著一匹黑馬,一個鼓,一面色彩鮮豔的紅旗,三把斧頭,一根棍子和一把鐮刀。信徒們常常以玉米粉、牛奶、秋葵、綠香蕉、紅酒、烤玉米、大麥等作為貢品獻給他,並將公羊、公雞、鵪鶉、海龜、鴿子等作為獻祭的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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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恭以及供奉他的容器和信徒們的手串。

值得一提的是,以上對應的四組神靈其聖日都是在同一天,並且在人們進行祈禱的時候,很多時候很容易聽到人們面對著同一尊神像,也會稱呼著天主教和約魯巴宗教中的兩個不同的名稱。朋友跟我解釋說,雖然如此,但是也有不同,在古巴,相比於天主教的萬神殿,從很多方面都可以看到,約魯巴宗教中的神靈更加貼近人的生活。比如說在日常生活中人們可以穿著和裝扮得像奧椿,可以在沐浴的時候將蜂蜜抹在自己的身上,期盼能夠像奧椿一樣擁有女性的魅力;家裡的孩子生病時,也有信徒穿著像葉瑪雅一樣,到海邊為孩子進行祈禱,為孩子祈求健康和平安。而天主教在古巴跟人民還是有一定的距離的,在教堂中,神像總是供奉在神臺之上,參拜的人們需要抬頭仰望,以低姿態的形式仰望著高姿態的神靈,人和神的距離在叩拜和祈禱中是被拉開的;但在古巴的約魯巴宗教中則不同,任何人都能成為自己心目中的信仰神靈。

二、宗教的混合與一神多名現象的解釋

瞭解古巴的宗教歷史進程無疑會更加利於理解古巴“一神多名”的宗教現象。古巴宗教歷史始於殖民時期,從歷時性的角度劃分,大概分為三個階段的發展。殖民時期隨著西班牙殖民者進入到了古巴地區的天主教,隨著非洲奴隸而來的非洲約魯巴宗教,以及隨著中國苦力到來的以儒家學說為核心的中國民間信仰可以說構成了古巴宗教文化的基調。在這個階段,為了加強殖民統治和管理,殖民者在大力傳教的同時,採用各種懲罰手段強制性地不允許人們信仰除了天主教之外的其他宗教。在這種情況之下,非洲奴隸和中國苦力們巧妙地利用了宗教神像以及靈驗奇蹟等的相似特點,將自己所信仰的宗教神靈“隱藏”在了天主教神靈之下,在遵從殖民時期宗教政策的前提下保存了自己的宗教信仰。此後跨種族的頻繁通婚以及獨立革命後在古華人和非洲黑奴社會地位的提高,使得其宗教信仰文化在這片土地上欣欣向榮,但不可否認的是,殖民時期的古巴宗教發展是古巴當下融合宗教現狀的孕育階段。

20世紀60年代到20世紀80年代,從古巴革命勝利到古巴社會主義之路探索階段,宗教在古巴社會中再次處於“灰暗”“冷宮”的位置,古巴共產黨延承著蘇聯及東歐國家實行的“國家控制宗教型”的政教關係模式,控制和打擊著國內一切宗教活動。社會大環境是一個權利交織的空間,身處其中的人接受著“規訓與懲罰”。艾絲貝蕾莎跟我說到,她仍然記得,在那個時候,雖然天主教並沒有被絕對的禁止,教堂仍舊開放著,但是如果在公共場合公開宗教信仰會是一件讓人難以啟齒和難堪的事情,信仰宗教的年長者即使佩戴著宗教串珠,也要把它們藏在衣服下邊;祖輩父輩們為了保護後代們,更是對孩子們諱莫如深,閉口不提,因為當時學校裡的教育是批判宗教文化的;當時盛極一時的華人社團內部的宗教聖像也被撤去掩藏,宗教文化曾在這片土地上“偃旗息鼓”“悄無聲息”了一陣。

進入九十年代之後,隨著卡斯特羅重新再評估了古巴宗教與國家發展的關係,古巴宗教信仰再次獲得了極大的自由,然而漫長時間的融合歷史,以及長時間的在靜默之下的進行的宗教實踐,那些曾因各種原因結合在一起的宗教神像卻無法在短時間內分開了。“一神多名”在古巴社會中是很常見的現象,人們知道也允許同一個神靈擁有不同的名字,而通常情況下,一般是一個是帶著天主教色彩的名字,而另一個則是帶著約魯巴宗教文化色彩的名字。

艾絲貝蕾莎跟我解釋到,對於古巴大部分的宗教信徒來說,天主教和約魯巴宗教之間的神靈之間並沒有嚴格苛刻的區分,與傳統基督教天主教中一神論對其他宗教持有絕對排斥的態度不同,宗教在古巴顯得格外的包容和多元。我在三個月內經歷的一系列的事實也驗證了這些說法。

帕貝爾(Pavel)是我偶然在馬雷貢(Malecon)散步時結識的約魯巴宗教中的“芭芭佬”(Babalawo)——在約魯巴語中,其意思是“神秘之父”的意思,負責給信徒講解疑惑,幫助信徒們做出重大決定,他跟我說他還能通過占卜的方式幫助人們預測未來。在聖拉薩羅聖靈的節日時,他告訴我,在迎接聖靈的夜晚,他是與信徒們一起在聖拉薩羅聖所的郊外度過的,隨後在聖日那天他也到聖所中傾聽人們的懺悔和禱告;他告訴我,現在的古巴宗教神靈都是跨文化交流碰撞融合之後的產物,在奴隸制和殖民者宗教壓制的情況下,非洲奴隸為了保存其文化根源,所以他們的每一個聖人都有了一個天主教聖人的名字;然而還有一個事實是,非洲奴隸來自不同的地方,而每個地方對自己的聖靈都有不同的稱呼。在西班牙統治古巴期間,當奴隸主試圖按照傳福音要求將天主教強加在非洲奴隸的宗教信仰之上時,這種融合就開始進行了,這種碰撞和融合在1628年找到了可以達到妥協的突破口,那時在古巴東部的尼佩灣,約魯巴的宗教神靈奧椿找到了可以將之融合的天主教神靈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1696年,在聖拉佩爾颶風摧毀聖所三年之後,雷格拉聖母聖像被運送到了古巴,非洲奴隸們也找到了他們的葉瑪雅女神。長恭和聖芭芭拉,聖拉薩羅和芭芭魯·阿耶也是這樣的。

古巴笔记|一神多名:绚丽多彩的古巴万神殿

帕貝爾Pavel的芭芭佬身份證明。

位於哈瓦那華人街的科夫雷教堂(la Caridad del Cobre)始建於1802年,經歷過多年翻修現在已經是眾多教徒的祭拜聖地。因為距離我的田野點較近,所以我每次路過時都會前去看一下。每日清晨,來參拜的信徒都會為科夫雷女神獻上黃色的向日葵,當我問及他們祭拜的是科夫雷仁愛聖母還是奧椿的時候,有的信徒會回答我這只是仁愛聖母,也有的會回答這是兩者合一。但大多情況下,他們對此並沒有持有強硬的態度做出區分,他們虔誠且包容,到此只為祈求自己的平安。傳統學術研究中,以不同意識形態的空間權利的爭奪角度來研究宗教神像的混淆和區分在這裡似乎並不適用,教義中嚴格的規訓和懲罰也無法用於這一宗教現象的解釋。

宗教的包容甚至還體現在聖物商店的商品銷售中,在科夫雷教堂的門外正對門的地方是一個售賣著宗教器材的商店,走進店門,色彩斑斕的宗教神像,宗教聖物擺放在其中,然而清晰可辨認的是古巴天主教的神像旁邊就是非洲約魯巴宗教的神像,以及兩者的不同串珠,這種現象在雷格拉教堂外邊的商店裡也一樣。

古巴笔记|一神多名:绚丽多彩的古巴万神殿

同時售賣著天主教和約魯巴宗教的聖物商店。

華人街內龍崗社區(Casa de Abuelos Lung Kong)是我的田野點,其中與我交好的女財務管理瑪麗亞·胡莉婭(Maria julia)是一名天主教信徒,但是其手上同時帶著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女神的串珠和約魯巴宗教中葉瑪雅的藍白色串珠,她也時常去約魯巴宗教聖地哈默爾巷(Callejon de Hamel)以及約魯巴之家(la Casa de Yuruba)與她約魯巴宗教中的兄弟姐妹們進行聚會;她告訴我,她向科雷夫女神祈求庇佑的同時,她也在祈求葉瑪雅女神保佑她的孩子的健康。

浙江大學教授戚印平教授在其文章《觀音,媽祖與聖母:聖像東傳的若干問題與考察》中對於觀音,媽祖以及聖母三者在形象、傳說等方面的現象進行了討論,他論述到,“作為教義與信仰的圖示,聖畫像的圖式與製作都具有嚴格的規範,畫面處理與細節安排也必然與神學教義相吻合。但是由於受教者的普通平民,都在初次面對異國聖像時產生雙重誤解的有趣現象。而更讓人關注的是,由於無處不在的情景壓力,即便是對異教圖像及其含義有充分了解的雙方,最終仍不得不在畫像的製作和使用上加以調整,從而使得畫像的面貌發生微妙的變化。”形成古巴當下宗教聖靈們的歷史過程或許可以將之囊括到戚印平教授所提到的“情景壓力”之中,有關於政治和權利的意識形態角逐在這短暫卻跌宕起伏歷史過後,最終在這片孕育著混合文化之地上找到了和諧相處的方式,人們似乎已經與這片土地上的各宗教神靈們簽訂了一種心照不宣的契約,彼此尊重和包容各自的選擇和信仰。

外導進一步跟我解釋到,聖母瑪麗亞跟中國的千手觀音在本質上是一樣的,世界各地的聖母其實只是他們的不同形態,在墨西哥是瓜達盧佩,在古巴是科雷夫仁愛童貞聖母;雖然聖像會有不同,名字或許不一,但是人們前來祭拜的時候,所表達的虔誠和祈願都是一樣的,所希望聖靈們懷有慈善之心都是相同的,理解了這個之後,再來理解古巴的宗教景觀就會容易得多。

人們所謂的習以為常,其實就是把日常事物進行了單項的重複和誇張,但是進入到這個在這個外界所謂的“封閉”國家後,那些新的異域見聞隨著時間的推移無疑在拓寬著我“習以為常”的容量。在亨廷頓以文明的衝突解釋世界各地由於宗教的復興而引發的戰火和紛爭時,權利和角逐,種族和利益等因素交織其間。然而,當下古巴混合歷史滋生的宗教文化以欣欣向榮的狀態發展確實讓我看到了在世界上的某處確實存在著這麼多的不同,那種因為包容彼此而呈現出的“美美與共”的和諧場面無疑讓人不禁思考:無論是世界性的三大制度性宗教還是遊離於制度性宗教之外的民間信仰,人類追求宗教信仰的終極目標難道不就是為了實現美好生活的心願嗎?以宗教復興為由而引發的戰爭和衝突的背後折射出的只不過是人們的不包容與不諒解,是一些極端自私的人們想要證明“種族文化優越論”的動機和行為罷了。

從人類開始對這個世界有了探索開始,對世界認知的擴大,對新鮮的事情困惑與不解就跟隨而來。“萬物有靈”揭示了人類向自然界尋求精神慰藉和心理解惑的第一步,表述了人們向自然界尋找寄託與解釋的宿願。隨著宗教逐漸發展到以氏族、部落、民族國家為依託時,權利與鬥爭等因素才圍繞著宗教行為展開。然而,如若再將目光溯回到大眾信仰宗教的本質,可以看到那隻不過是人性出於對現實的恐懼和未知,同時出於對美好生活嚮往和追求時,試著去與自然界締結的勾連,是人類為了尋找心靈之託、安心之本而創造的出來的一套意義體系而已。

古巴的“一神多名”和絢爛多彩的萬神殿的現象,似乎把“人性普同”的概念次以具體的實踐進行了解釋和演繹。信仰著不同宗教的人們,以尊重包容的心態對待他人的信仰,在形式之外,追求“意義”成了人們踐行宗教行為的航標。人們跨越不同宗教之間的區隔,尋找著、信奉著那些能夠給予自己精神安慰的神靈,而不將注意力放在其屬於哪個宗教領域,因而在延續和傳承之下,各宗教文化在這片土地上都得以保留和發展。那是在不同信仰之下的人們應允和祝福他者對美好生活的追求,進一步而言,那是這一片土地上的人們早已應允了不同文化互榮共生、彼此成就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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