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楊玉環,當然不是什麼好字眼。但是也別馬上聯繫到什麼下場悲慘,什麼宮闈不檢,不是這麼回事。因為前文寶玉在秦氏臥室裡,看到掛著的是“海棠春睡圖”。並不需要太專業的傳統文化知識,只要略有常識,都知道“海棠春睡”是典故,畫的是楊貴妃醉睡的圖景。如果楊貴妃那麼明顯是“薄命”“淫亂”的意象,秦氏怎麼會公然把它掛在屋裡?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寶玉說寶釵像楊貴妃,只用了“肥胖”這個特徵。原文是:“怪不得他們拿姐姐比楊妃,原來也體豐怯熱。”僅僅是取笑寶釵“體豐”。

“體豐”就是胖。寶釵應該只是略胖,“肌膚微豐”。當時的審美觀不比以胖為美的唐朝,“肌膚微豐”並不是讚美。那麼,一向對女孩子體貼的寶玉,怎麼會憑空調侃寶釵“體豐”呢?是由“怯熱”、也就是“胖人怕熱”引出來的。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怯熱”又怎麼回事呢?我們再往前看,寶釵說的:“我怕熱。看了兩出,熱的很,要走,客又不散,我少不得推身上不好,就來了。”告訴寶玉自己怕熱、以不舒服為託辭,從哥哥的生日宴上提前退席了。

提前退席也沒關係,關鍵是“少不得推身上不好”這句。因為再往前推,這句接的是前面寶玉說的:“大哥哥好日子,偏生我又不好了,沒別的禮送,連個頭也不得磕去。”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薛蟠生日,寶玉沒去參加生日宴,作為嫡親的表兄弟,這當然是失禮。何況人家現在住在你家裡,是你家的客人。寶玉沒去,就向寶釵道歉,說是自己身體不好。寶釵表面上很諒解,卻了一句“少不得推身子不好”。說的是自己,其實是揭穿寶玉:“你身體不好?你當我不知道你是裝病?”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寶釵含蓄而毫不客氣地揭穿寶玉,讓寶玉非常尷尬。為了緩解撒謊被拆穿的窘態,寶玉急於轉移話題,急於把話風從“身子不好”,轉移到“怕熱”上去,於是有了那句很欠考慮的“體豐怯熱”——像不像楊妃是次要的,像任何一個胖姑娘都可以。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這句話遠遠談不到惡毒,只是有點調侃的意味,至多是輕微的嘲諷。嘲諷也沒關係,關係是寶玉在嘲諷。寶玉是“天生成慣能作小服低,賠身下氣,情性體貼,話語綿纏”的,他何嘗對女孩子這樣嘲諷過?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寶玉對寶釵最不客氣的一次,是寶釵勸他讀正經書,寶玉“也不管人臉上過的去過不去,他就咳了一聲,拿起腳來走了”。而在那一次,寶釵雖然羞得滿臉通紅,卻是“自己訕了一會子去了”。為什麼這樣有涵養?因為是她主動招寶玉的,說得刻薄一點,就是“自取其辱”。

那次可以原諒,這次卻不能輕饒。因為那次是寶釵自取其辱,這次卻是沒招你、沒惹你,你湊上來跟我說話;又是你託辭不參加我哥哥的生日宴,是你失禮在前。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更不能輕饒的,是寶玉黛玉攜手而來。用王熙鳳的話說,是“黃鷹抓住了鷂子的腳”,扣了環了。

這件事發生在第三十回。第三十三回寶玉捱打,與黛玉互訴衷腸,愛情得通款曲;第三十六回“夢兆絳芸軒”,寶釵聽到寶玉夢訴,瞭解了寶玉的愛情選擇,瞭解了自己的毫無希望,才決定放手。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在第三十回的時候,正是三角戀愛矛盾最激烈、衝突最尖銳的時候:黛玉對寶玉不信任、充滿猜疑;寶玉“欲辯已忘言”,找不到合適的方式表達自己的心意,沒辦法取信於黛玉。而在他們的感情充滿猜疑不信任的時候,寶釵也以為自己還有機會:寶玉對自己也不錯,而且幾乎沒吵過架,遠比跟黛玉“和睦”得多。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寶玉當然不是寶釵理想的婚姻對象。不過在她的生活中,他是她能夠接觸到的唯一一個適齡異性,她根本沒機會遇到另一個可以寄託愛情的對象。她的一縷情思,別無選擇地纏繞在他身上。他的無差別的“溫柔”“體貼”“纏綿”,又給寶釵很多誤導,讓她誤以為自己是有機會的。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在寶釵沉浸在愛情的幻想中的時候,發生了這麼幾件事:寶玉無故不參加她哥哥的生日宴;寶玉與黛玉“扣了環了”;寶玉對她撒謊,託辭生病。這幾件事,在無關的人看來,都不是什麼大事,而對沉浸在愛情幻想中的女孩來說,卻都是很大的刺激。

寶玉為何要把寶釵比作“楊妃”,寶釵又為何“大怒”?

已經有這樣深重的刺激了,再來一句“體豐怯熱”的調侃,而且當著黛玉的面,簡直是“奚落”自己來取悅黛玉的。這還不夠讓寶釵大怒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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