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傳奇故事] “蜈蚣”之死

天一大早,賣菜的史三就到縣衙報案,說剛才見到東街的陳胖提著把尖刀,拿著個包裹,衣裳上沾滿了泥土和血跡,神色慌張地跑回家去。


  
  陳胖子游手好閒,偶爾幫人家殺豬賺幾個小錢,日子過得極為窘迫。如今這副模樣,莫不成是殺人搶劫了?所以史三前來報案。
  
  縣令姓佟,叫佟書博,因其為人公正廉明,更斷案如神,百姓都稱他為佟青天。佟青天命令差役周成龍去拘捕陳胖子。陳胖子一進大堂,就哆哆嗦嗦地跪下,口中連喊“冤枉”。
  
  陳胖子已經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卻掩飾不住一臉的驚恐。差役呈上從陳胖子家中搜出的血衣、尖刀,還有一個包裹。佟青天沉著臉,一拍驚堂木:“人贓俱獲,何冤之有?還不快快從實招來。”
  
  陳胖子磕頭如搗蒜,說出一席話來。昨天,他的表兄請他幫忙殺豬,他本是好酒貪杯之人,殺豬之後,大碗酒大塊肉的就喝多了。離開的時候已是深夜,表兄包了十來斤肉送他。陳胖子提了刀和肉,踉踉蹌蹌經過那片荒地的時候,只覺得被什麼絆了一下,之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再醒來時,天色已經矇矇亮,他這才發現,他竟然摟著一具死屍。屍體的頭部被打爛了,衣服上都是血。陳胖子嚇得魂飛魄散,起身就跑,剛到家沒一會兒,就被差役帶來了縣衙。

  
  佟青天命人打開包裹,見裡面裝的果然是豬肉。他命陳胖子帶路,前去城中那片荒地。荒地很大,雜草叢生,當看到那具屍體。差役周成龍“咦”了一聲:“這人不是城東的‘蜈蚣’嗎?”
  
  原來,蜈蚣是這個死者的外號,他父母雙亡,又無家室,學了幾手拳腳,平素橫行城裡,人們對他又恨又怕,才送了他這樣一個外號:蜈蚣。這個外號有兩個意思,一個是說他偷起東西來,就好像有很多手一樣,另一個意思是說他心狠手毒。沒想到他竟然死在這裡。
  
  蜈蚣的右手拿著一個精巧的鐵器,周成龍取下鐵器研究著,卻不知碰了什麼裝置,從裡面突然射出一樣東西,正射在蜈蚣的身上。佟青天走近一看,只見那東西狀似蛇嘴,上有四根尖刺,像蛇咬人一樣緊緊咬在蜈蚣的腳踝上。他小心翼翼地取下一看,尖刺上面藍汪汪的,上面應該淬有劇毒,是一件歹毒的暗器。
  
  蜈蚣的致命傷在後腦處,腦後軟骨都砸塌了。在他的懷裡,周成龍搜出一條繡花絲帕,裡面包著幾錠銀子。絲帕上面繡的是鴛鴦戲水圖,水波盪漾,鴛鴦交頸,栩栩如生。對蜈蚣屍體的檢查已經告一段落,沒有發現其他有價值的東西,佟青天點點頭,目光突然落到蜈蚣的左手上:“把他的拳頭弄開。”

  
  蜈蚣的左手緊握成拳,周成龍和其他兩個差役都沒在意,聽佟青天這麼一說,趕緊用力攤開蜈蚣的拳頭,只見蜈蚣的掌心裡赫然露出一錠墨。
  
  墨是普通的墨,只在墨上面刻了一個“文”字,此字遒勁有力,劍拔弩張,有一種異樣的活力。不過這種讀書人的東西,出現在蜈蚣這樣的小賊手裡,就有些不倫不類了。
  
  佟青天命人調查絲帕和墨的來歷,調查和蜈蚣有關係的人。同時對陳胖子再次審訊,結果證明,陳胖子沒有說謊。佟青天初步斷定,蜈蚣之死跟陳胖子無關。
  
  到底是誰殺了蜈蚣?兇器在哪裡?殺人動機是什麼?正在佟青天苦思冥想之時,周成龍回報,那錠墨暫時沒有結果,但絲帕有了線索。城西有一個叫黃德的人,中年喪妻,跟女兒黃秀蓮一起生活。黃秀蓮年方十八,待字閨中,繡得一手好刺繡,不少人都以得到她的一幅刺繡為榮。經人辨認,那幅絲帕正是出於黃秀蓮之手。
  
  黃秀蓮在本城中頗有點小名氣,佟青天以前聽說過此人,聞言後,命人傳黃秀蓮。佟青天再次拿起絲帕,只見絲帕極其精緻,兩隻戲水的鴛鴦彷彿是活過來一樣,透著一股靈氣,可是再仔細看下去,佟青天皺了皺眉頭,似有所悟。

  
  不一刻,黃秀蓮被帶到大堂,盈盈下拜。佟青天打量著黃秀蓮,不由得暗讚一聲:真是個漂亮的小家碧玉。他問:“黃秀蓮,你可知本官今日找你,所為何事?”
  
  黃秀蓮答:“民女不知。”
  
  “那你可認得這方絲帕?”
  
  黃秀蓮接過絲帕的時候,臉上露出一絲不易覺察的驚慌之色,她低聲說:“認得,這絲帕正是民女所織。”
  
  佟青天悠悠地問:“既然絲帕是你所織,為什麼會出現在一個死人的身上?”
  
  “大人明鑑,民女所織之物,經常送與親朋,所以才會流傳在外,至於為何會出現在死人身上,民女委實不知。”
  
  佟青天突然變了臉色,一拍驚堂木,喝道:“還敢狡辯?絲帕大多流傳在外不假,可是此絲帕繡的是鴛鴦戲水,這種東西多為定情之物,只會送給情人,而且此絲帕明明是新的,上面的刺繡尚未完成,你會將這樣的絲帕送給別人嗎?”
  
  黃秀蓮渾身一震,手上的絲帕落在地上。

  
  周成龍撿起絲帕,仔細觀察,這才發現,一隻鴛鴦的尾部略有殘缺,顯然是沒有完工,不過,若不仔細看的話,很難發現。
  
  黃秀蓮顫聲說:“回大人,此帕本為民女近日所織,的確尚未完成,亦未送人,但民女確實不知為何會在死者身上。”
  
  佟青天當然不會相信她的話,便追問為何剛才她要謊言否認。黃秀蓮磕頭道:“今天早晨,街坊傳言,城裡荒地發現一具屍體,隨後大人便傳民女,民女心裡恐慌。那方絲帕本來應該在我的家裡,卻不想居然在大人手裡,民女雖然不明所以,但一時嚇得糊塗,惟恐惹禍上身,所以不敢說出實情。”
  
  黃秀蓮只一口咬定所言無虛,佟青天倒也不逼她,話鋒一轉,拿出那方墨問黃秀蓮是否識得。黃秀蓮說從未見過。於是佟青天宣佈退堂,命黃秀蓮暫且回家,卻命令周成龍帶人日夜監視黃秀蓮,監視與她接觸的所有人。
  
  周成龍帶人躲在黃秀蓮家附近的一所民房裡,只見黃秀蓮回到家裡,就再沒出來。不知不覺到了晚上,黃秀蓮家的雜貨店關了門,燭光滅掉,屋裡面悄無聲息。熬到下半夜,幾個人抵不住睏倦,不知不覺睡了過去。快天亮時,周成龍猛地驚醒,向黃秀蓮家看去,這一看不要緊,正見一道黑影正翻牆而出。

  
  周成龍吃了一驚,大喝一聲,撲出屋去。黑影落在地,撒腿就跑,周成龍追了一陣,黑影卻越跑越遠,最後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外。周成龍知道自己犯了大錯,逃跑之人很有可能與蜈蚣之死有關,如被佟青天知道,一定不會輕饒他們。於是他嚴令手下保守秘密。
  
  天色大亮後,周成龍回報,說沒有發現異常情況。卻在這時,黃秀蓮前來求見。黃秀蓮臉色慘白,神色裡有掩飾不住的驚慌,她跪在地上,顫聲說:“民女回到家中,夜不成寐,突然想起,好像曾經見過大人所拿的那錠墨,故此前來,大人可否……再讓民女看一下呢?”

佟青天命人將墨遞給黃秀蓮,黃秀蓮將墨拿在手裡,翻來覆去,反覆地細看,突然,她像受了什麼刺激一樣,猛地跳了起來,一邊哈哈狂笑,一邊手舞足蹈。要不是她狀似瘋癲,長袖飄飄,倒像是在跳舞。差役們急忙連聲喝止。好一會兒,黃秀蓮才恢復常態:“大人請恕民女放肆,實是民女一時心喜,故此失態。三個月前,一箇中年書生來我家,求我送他一幅刺繡,當時他手裡拿著一錠墨把玩,我因為好奇,便仔細看了看,那墨上面的字很獨特,所以我能辨認出來。”
  


  佟青天問:“那中年人長得是何模樣?你可曾知道他住在哪裡?姓什麼叫什麼?”
  
  黃秀蓮連連搖頭:“民女只在三個月前見過那人一次,聽他的口音並非本地人,其他的民女就一概不知了。至於他的相貌,民女已憑記憶畫了出來,請大人過目。”
  
  黃秀蓮從袖中取出一張紙,呈給佟青天。佟青天看罷,輕輕一笑:“如果能找到這個書生,蜈蚣之死當會有新的線索,那還要謝謝你啊。”
  
  佟青天當場命人,將那中年書生的相貌貼在城牆,懸賞捉拿。周成龍站在一旁,暗暗著急。多年差役生涯,讓他本能地覺得黃秀蓮所言不實,試想,一個陌生男人怎麼可能找黃秀蓮索要刺繡?要知道男女有別啊。而且,昨夜從她家裡逃走之人,若跟蜈蚣之死有關的話,那麼黃秀蓮提供的線索,很有可能是與那人謀劃的結果。此時黃秀蓮已經離開縣衙,周成龍什麼都顧不得了,上前一步跪下,把昨夜之事原原本本敘說一遍,請佟青天處罰。
  
  不料,佟青天聞言哈哈大笑起來:“果然啊,不出我的所料。實話告訴你,我命人捉拿那個中年書生,無非是做個樣子給黃秀蓮看的,根本就不可能有這個人。這個小女子想來騙我?還藉著手舞足蹈的動作,將墨調了包藏入袖中,可這一切又怎麼能逃過我的法眼?”

  
  周成龍大吃一驚:“黃秀蓮剛才將墨掉包了?大人為何不當場戳穿她?”
  
  佟青天並不回答,他的臉上露出成竹在胸之色:“此案已將真相大白,給我派人繼續監視,如我所料不錯,昨晚夜入黃家的人,這兩天一定會再出現。”
  
  就在當晚,差役抓了一個人來,此人衣著襤褸,一張臉髒得看不出模樣,是個乞丐。就在剛才,這人來到黃家乞討,黃秀蓮給了他一個大饅頭,乞丐接過饅頭卻不吃,急急地想離開,差役心生懷疑,於是將他押來。
  
  佟青天細細地打量了乞丐良久,一言不發地踱來踱去,好像在做一個十分難做的決定,突然,他對差役們說:“除了周捕頭,都給我退下。”
  
  差役們愕然,周成龍吃驚地喊:“老爺,這傢伙可能是危險人物……”
  
  佟青天露出不悅的神色,向他們揮揮手,於是差役們退出大堂,只剩下佟青天、周成龍和那個乞丐。佟青天慢慢將饅頭撕開,裡面赫然露出一錠墨。
  
  佟青天淡淡地說:“事到如今,你還不肯招嗎?”

  
  乞丐渾身一震,好半天才一聲長嘆,突然脊背一挺,用手在臉上抹了幾下,露出一張年輕的臉,他憤然說:“大人,我招,蜈蚣是我殺的,但是,他是罪有應得。”
  
  這人叫董坤,是個鏢師,幾天前,他經過本城,在城外見到一男子企圖非禮一小姐,事後方知,這男子便是蜈蚣。他上前喝止,蜈蚣好事被擾,惱羞成怒,突然發出蛇牙暗器,董坤猝不及防,被射中手臂。董坤在毒性發作前,拼盡全力將他打倒,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再醒來時,他發現自己躺在那小姐的閨房中。小姐告訴他說,她叫黃秀蓮,他的父親有事外出,她獨自在家,不由得動了踏青之念,於是悄悄溜出城外。沒想到卻被蜈蚣跟蹤,並企圖強行非禮。要不是他仗義出手,恐怕就貞潔不保了。
  
  董坤昏倒之後,危在旦夕,黃小姐情急之下,用嘴將他傷口中的毒吸了出來,但董坤依然昏迷不醒,黃小姐便顧不得避嫌,用車偷偷將他運回家中養傷。正是英雄美人,郎才女貌,幾天時間,兩人竟然彼此傾心,海誓山盟。董坤走之前跟黃小姐約定,待他辦完公事,便來向她求親。
  

  那天,董坤本來應該離城,卻忍不住想在走之前再見黃小姐一面。來到黃家,恰好看到蜈蚣不知何時潛入閨房,正在撕扯黃小姐的衣服。蜈蚣這時也發現了他,慌忙取出蛇牙,但沒等他發出暗器,董坤已經撲到身前,從包袱裡拿出硯臺,砸在蜈蚣的腦袋上,結果打死了蜈蚣。
  
  見蜈蚣死了,董坤害怕起來,雖然說事出有因,但人命關天,況且這一切發生在黃秀蓮的閨房之中,傳了出來,黃秀蓮的名聲就毀了。思前想後,董坤扛了蜈蚣的屍體,想送到城中荒地埋掉,沒想到,正好遇到大醉而歸的陳胖子,董坤被他衝撞,慌得扔下屍首逃回黃家,天亮時,他才發現貼身攜帶的那錠墨不見了。遍尋不獲,他猜到有可能被蜈蚣偷走,便立刻趕到荒地想尋回來,但他去的時候,佟青天已經帶人趕到了,他只好躲開。
  
  董坤為什麼對一錠墨那麼著緊呢?原來,墨裡另有玄虛。董坤所在的鏢局要將一顆紅寶石送到京城,特地將此重任交給董坤。董坤為人惑人耳目,把紅寶石藏於墨中,自己扮成書生,不帶任何幫手,遊山玩水一樣護送紅寶石。
  
  那天晚上他再到黃家,從黃秀蓮的口中得知墨已經落到縣衙之中,便心生一計,讓黃小姐去縣衙,謊稱有線索提供,藉機用另一塊同樣的墨換走藏有寶石的那塊,黃秀蓮為了幫助心上人,便答應下來,不料驚慌之下,卻被佟青天看出端倪,以至最終將他抓捕歸案。

  
  佟青天用心地聽他說完,沉吟片刻,然後問道:“你說的這些,如何證明是真的?”
  
  董坤跪在地上,挽起衣袖,露出手臂上的宛如齒痕一樣的傷疤,說:“這是蜈蚣用暗器射中我的傷,大人見過那種暗器,當知小人沒有說謊。至於其他的事情,大人可以詢問黃家小姐。蜈蚣是小人所殺,萬望大人對黃家小姐網開一面。”
  
  佟青天緊緊盯住董坤,突然將手裡的墨砸在桌上,墨應聲而裂,裡面一陣紅光閃爍,果然藏著一塊漂亮的紅寶石。周成龍忍不住問道:“大人,蜈蚣並不知道此墨中玄虛,為何偷去緊握不放?還有,蜈蚣為何要拿黃小姐的絲帕呢?”
  
  “蜈蚣被擊中後腦,自知必死,他用最後的力氣扒得此物,只是想為我們調查他的死因提供一點線索,希望我們能為他報仇而已。至於那塊絲帕,卻是蜈蚣賊性不改,他先偷了黃家的銀子,那絲帕不過是他順手拿來包銀子用的。”佟青天緩緩地說,“周捕頭,蜈蚣死後,有人替他來縣衙追查死因嗎?”
  
  周成龍搖搖頭說沒有。佟青天臉上露出深思之色:“周捕頭,蜈蚣的死因值得商榷,在蜈蚣的腳踝上,有蛇咬過的痕跡,他是否……中毒後跌倒,頭部撞在石頭上撞碎了腦骨,於是丟了命?”

  
  周成龍驚訝地張大嘴,蜈蚣腳踝上的齒痕,是他不小心觸動暗器機關射到上面留下的。佟青天這樣說,分明是想替董坤開脫罪責,他吃吃地說:“老爺,這……這是否……”
  
  佟青天突然一聲嘆息:“其實,此案除了那錠墨讓我不解,其他的過程我早已經推斷出來。所以我命其他人等皆盡退出。蜈蚣橫行霸道,神憎鬼厭,死有餘辜。何必為了一個該死的惡人,去懲罰這對有情人?此事有違王法卻不違人心。況且蜈蚣無親無故,此案並無苦主,這樣結案有何不可?”
  
  周成龍恍然大悟,一旁的董坤已經趴在地上,“砰砰”地磕起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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