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鄉的社戲

現在的孩子真是幸福,生話在一個信息網絡技術飛速發展的融媒體時代,4G剛剛普及,5G又要來臨。想要看電影、電視甚至現場視頻直播,只需要動動手指,就能秒秒鐘搞定。回想我們兒時的光景,不由得五味雜陳,慨嘆不巳……

那是一個大亂初定的年代,百廢待興。物質生活極度饋乏一一食幾不裹腹。精神文化生活更是無從談起。唯一能夠慰藉心靈空虛的內容便是家鄉的社戲。那時似乎還不以星期計期的,家鄉的社戲也不是天天能唱,須逢五排十才得一飽耳福。待到盛夏陰雨連綿時節,農活告一段落了,村中央的麻灣崖上便會紮起戲臺,夜夜唱到近天亮一一那便也到了我們孩子們真正的節日!每每都是灶上的窩頭尚未蒸熟,村裡的鑼鼓點便熱鬧地響起,一陣起過一陳,響得叫人好不心急!於是便匆忙掀開鍋蓋抓出一個窩頭,邊走邊吃,生怕趕不上戲的開始。氣喘吁吁地趕到戲場,戲臺上已是燈火通明,戲臺下更是人頭攢動。趕忙找了一個靠前的位置坐定,鑼鼓點便又敲心地響起,大幕徐徐拉開,一個俊俏、哀憐小娘子顫顫走出,咿咿呀呀地唱起數不盡的恨情愛意、離怨別愁……

村裡的社戲不知從何時開始的,只知星火相傳已有幾代之久。起初毫無報酬,全憑了一份熱愛,自發而成。有鄉諺為證:宗禮、春臺不叫就來,懷林、懷山,二猴子、三酸……一一就是憑了這些前輩們的至誠、執著與無私奉獻,村裡的社戲才會越唱越火。到了後來大集體時,生產隊才會出一些工分,有時到外村演出,還會有一些麵條、油餅之類的生話福利。至於劇種,以周鼓子茂腔為主,偶爾也為了時尚唱幾齣革命現代京劇。時至今日在安丘市西南鄉還流傳著一句諺語:周鼓子戲,狗臭屁;男人不屑聽,老婆抿上蜜……一一大概是說周鼓子戲戲種太小,名不見經傳,似乎登不得大雅之堂,卻又情感真摯、細膩,貼近生活實際,故獨得老婆孩子們的芳心。據說鄰村周家埠有一少婦就嗜我村的周鼓子戲如迷,逢演必看。有一天傍晚為了趕上戲頭,便抄近路趟過一片西瓜地,隱隱聽見戲已開鑼,便越走越急,腳下不慎被西瓜秧拌了一跤,摔倒在地,將懷中熟睡的孩子扔了出去。此時四周已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見五指,遙遙又聽見戲已開演,情急之下,摸到一個西瓜誤作自己孩子便一把抱起,匆匆忙忙、跌跌撞撞趕到戲場。直到周鼓子戲唱完,汽燈亮起,方知孩子還在西瓜地裡。眾人趕到一看,孩子哭鬧完畢竟正熟睡如泥……有驚卻無險,於是皆大歡喜,徒增笑料談資而已。周鼓子戲在我們家鄉又名“拴老婆橛子″,此為一例。至於戲的劇情,似乎很少記起。當時因為年齡實在太小,全為了一份熱愛與九分熱鬧。後來聽老人們講,大概也只有《西京》丶《小姑賢》丶《借年》丶《王定寶借當》等幾折戲而已。

我的家鄉土山村是一個九成以上姓鄭的千人左右的村莊。從我記事起村裡社戲的班主是一個我祖父輩的叫鄭懷唐的人,高大威武,五音俱全,唱、念、坐、打樣樣精通,以演武生見長,就象《西京》裡的李彥龍,是頗有一些功夫的。而演李彥貴的小生則是一位叫鄭智芬的女孩,雖是反串,卻也唱得字正腔圓,落落大方。《小姑賢》裡的利害婆婆則非鄭宗禮老爺爺莫屬,每每是開演前才在現場向一位老婦借一件敞巾大祆穿上,拿兩塊水果糖用紅線拴了掛在兩耳上作耳墜,再用硃筆在右臉下方點上一顆碩大的紅痣,雖是男身,卻話脫脫一個天不怕丶地不怕,刁鑽古怪丶蠻橫無理的惡婦形象,惟妙惟肖,灰諧有趣,博得現場陣陳掌聲與笑聲,此起彼伏。更令人忍津不禁地是戲尚未唱完,便有四、五頑童爬上戲臺,爭搶他用作耳墜的水果糖,躲閃之間,現場便歡聲笑語沸騰一片……二猴子″扮的孫悟空耍的一手好棒,舞到絕妙處只見棍影不現人形,且還能在金箍棒上站數秒鐘。“三酸″爺爺演的小花旦扭挪作態,顧盼生姿,顫微微讓人生憐,嬌滴滴眉目傳情,那真叫一個酸、辣、燙!秋波暗遞間惹得人心熱火熱,欲罷不能、欲說還羞!以至於後來村裡再也無人稱呼他的真名,皆以綽號代之。而執琴的鄭美田竟不識樂譜,卻能即興發揮,跟板跟得如影隨形,天衣無縫。掌鼓板的老懷山起初鼓點不是太準,便每晚在他老婆喝滿野菜湯的肚皮上敲打,“得得咣、得得咣……″業精於勤,寓學於樂,最終成了村裡的一代宗師。

家鄉的社戲一直堅持演到上世紀八十年代中期,輝煌時還曾經與大陸村的京戲班合併成立了“安丘縣京茂劇團,″參加過省裡的文藝匯演。後來也許是電影丶電視等新媒體文化地普及衝擊,亦或是人才傳承上的青黃不接,而逐漸沒落了。如今已近“知天命″之年,獨居陋室,坐擁一臺電視,不用再去影院、劇社,便能聆聽名家大腕經典唱段,欣賞國際大片。但卻再也沒有了先前的那份親切與熱情,多了些惆悵與落寞。於是不知不覺間,家鄉的社戲總會時不時在耳畔唱起:“李彥貴兩眼淚紛紛,提筆來寫這退還……″一一鄭冠清08年歲末草成於山居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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