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快十一點了，天陰沉沉的，寒氣逼人。劉老醫生匆匆跨進大樓，腦袋從圍巾中鑽出來，冒著騰騰向上的熱氣。他跨進樓，按了按IO層，一到門外，急促敲了三下，老伴一拉開門，他板著臉，一腳竄進客廳，把挎包往沙發上一丟，又彈到地上。老伴瞪著眼問，誰惹著你了，發什麼火？
他衝著老伴吼道，都是你養的寶貴女兒，她報名參加去武漢醫療隊，我聽說後就勸了她一下，反罵了我一頓。
老伴驚異說，她發神經了，房子也搬進去了，華天大酒店婚宴酒席定金也繳了，婚禮一舉行就沒事了。這個時候出去做什麼，她脾氣犟，講不聽，她要去隨她。幾年來，我們操心，焦慮，我操不起這個心了。
劉醫生輕聲說，她談了八，九年朋友，不是這個矮了，就是那個胖了，要麼又是沒感覺，談了差不多一個班，快滿三十二了。去年好容易同小鄧談攏來，比她還小二歲，又在一中教書。小夥子魁梧英俊，他爸當了十多年衛生局長，我們相識也多年了，小鄧也是獨子，尤其是他一家為人處事通情達理，主動提出以後孫子分別跟父母各姓一個，這樣人難找啊！
老伴說，這與去武漢有什麼關係，反正現在冠狀瘟疫期不許聚歺，更不準擺酒宴，參加下有什麼不好？
劉醫生點著老伴一頭白髮的腦袋說，我看你腦袋進水了。你想想，這裡面有一系列問題。女兒去武漢，如果出了問題，我們只有這麼個女兒，我們怎麼活？再就是去的時間如果太久，他們又沒辦結婚手續，小鄧保證不變心？以前不少女孩追他。時間拉得太長，年紀大了，生小孩也有風險。
老伴一聽不住點頭，急切說，快給鄧局長打個電話，要他出面給院長打個招呼，我馬上辦中飯，要鄧局長來喝杯酒。老伴忙忙去辦飯，劉醫生急急撥鄧局長號碼。
不到半個時辰門就響了，劉醫生慌忙扯開門，把鄧局長拉到沙發上，又慌著倒了杯熱氣騰騰的官莊毛尖，又往茶几上甩了包和天下百元包的香菸。
鄧局端起杯，吱地喝了口，搖搖手，你知道我早戒菸了，什麼事，那麼焦急？
劉醫生迫不及待把女兒報名去武漢事，添油加醋說到影響兩人婚禮，一邊說，一邊看著局長的臉色。
局長四方大臉上粗長黑眉毛豎了起來，一邊慢慢喝茶，又破例抽出一根菸，慢慢吞出煙霧，不時地點點頭，好像胸有成竹似的。
劉醫生也在想，局長比自己小八歲，退休不到四年，院長還是他一手提拔的，醫院大小事也常常給他打個招呼。只要說一聲，賬一定會買的。
局長開腔了，習慣哼了一聲，小劉去不去，只要我一句話就行了。不過她對付教授付主任不太滿足，想入黨想進步。
劉醫生聽到這些模疑兩可的話又急了，扦了句，堅決不能去！老局長答應，不去也可以，反正有三十多人報名，只去八名，還要求最好是黨員。飯菜好了嗎？吃了飯，去下醫院。鄧局長顯得很隨便。老伴把菜酒飯很快端上桌，匆匆吃起來。鄧局臨走丟下一句放心吧的話，直接去了醫院。
劉醫生兩老在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有些著急。雖然親家說放心，但總是忐忑不安，兩老只好在家焦慮等消息。下午五點多，劉醫生手機響了，急忙打開，聽到低沉而緩慢聲音，小劉要去武漢，這人多，不好講，我馬上到你家來。劉醫生癱瘓在沙發上，老伴微微搖了下頭，不言不語。
不一會，咣地敲了下門，老伴快快去開了。老局長跨進客廳，擺擺頭說，真沒想到。他在劉醫生旁靠下來，輕言細語說了起來。院長本來同意我們的意見，小劉又送來了份血書，在辦公室外吵著要去。黨支部只好又開會，大多數贊同小劉去，在火線上接受考驗。我哪能為難院長呢？
劉醫生望望親家局長，又望望呆若木雞的老伴，他一拍大腿，還有一著棋。對老伴說，你是老護士長，以前同大家關係很好，你馬上去找女兒，你一哭，女兒就會聽你的。親家苦笑一下，試試吧，這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了。老伴說，她不聽，老孃就哭死在她面前，說完就出門了。局長心裡也不是滋味，自己一手捧起院長居然作不了主，真丟人。他說，親家，我就在你家等，他們誰也不作聲，焦急等她回來。
局長見窗外暗了下來，開口說，有功無功，肚子莫空，你把中午剩的飯菜熱下囉！劉醫生悶悶不樂去廚房。菜還只熱得三個，門又響了。劉醫生急著問怎麼了。老伴站著象吵架式的說，我在樓邊找到她，講也講了，罵也罵了，哭也哭了，圍了群人看熱鬧，她說，這次鐵心了，你願哭多久就哭多久，還說小鄧也積極支持。說完她就走開了。劉醫生一聽小鄧二個字，又想起一個主意。他對親家說，這倆個傢伙，這幾天夥夥同同商量的，他們也不怕人言人語，未辦理手續，就在一起，他們不要臉，我們要臉。局長扦話，我一再交待辦理手續，他們說什麼趕潮流試婚，成什麼體統，還要求入黨呢！:劉醫生接過話，親家，乾脆你告訴小鄧，不辦理婚姻登記手續，不準去。局長馬上拍板，好，按親家說的辦，我回去就給小鄧講。這件事，你放心，一定辦得好。三個退休老人一邊吃一邊扯，碗一放，老局長說，如果小劉硬要去，‘他們走那天，還是送送吧！劉醫生一聽話不對勁，說了句，我不去。
第四天一早，鄧局長來電話說，醫療隊九點出發，小鄧同她媽送去，你還是去下為好。劉醫生生'氣說，我不去，要送她媽送。說完關了機。
十點多鐘，老伴回來了。劉醫生急急問出發情形。老伴嘆了口氣，你又不願去，管你什麼事。話是這麼說，出發的事還是說了起來。八個人的醫療隊，個個精神抖擻，臨上車前幾分鐘，帽子口罩脫下，同送行人說幾句踐行話。我望著女兒，說不出話來，女兒望我笑了笑。小鄧用標準普通話對小劉說，祝你凱旋而歸，願你火線入黨，還唸了首詩，國難當頭天使上，火線努力爭入黨，消滅瘟疫祖國強，平平安安回家鄉。說完，迎來了熱烈掌聲。九點在人們歡送中，車孑徐徐出了大門。劉醫生深深吸了口氣。女兒走後，老倆口沒有打電話，也沒有犮微信，他們怕影響女兒工作，要小鄧轉發女兒微信，小鄧成了聯絡員，倆老在家喃喃念著女兒，怕她累了，怕她吃不下，怕她睡不好。微信上講死了十多名醫生，倆老更是惶惶不可終曰。
三月八日晚，小鄧轉發了女兒微信，看著她高高舉著右手，在黨旗下宣誓的模樣，老倆口相視而笑，笑得幾個月來第一次這麼開心。
清明節那天中午，親家來電話說，我縣醫療隊馬上就要回來了，問看什麼時候舉行婚禮，辦不辦婚宴。劉醫生笑得合不攏嘴，連說幾個辦，凱旋平安歸來，火線入黨，舉行婚禮，三大喜事一起辦。
閱讀更多 二本正經1987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