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滄江，我的瀾滄江（散文詩）
□封期任
1
從青藏高原的腹腔裡奔湧而出，貫穿於唐古拉山脈。
躬身，抑或匍匐，成了高原的圖騰。
你，融父親的骨血，集母親的經脈，出高山峽谷，流成一個走向——
太陽昇起的地方，是你一生的追求。
2
這高原與大海相連接的通道哦，承載鹽馬古道的鈴聲，穿過四十年的雨簾，唱著節奏自由、曲調悠揚、純樸自然的白族那馬民歌，抵達鹽馬古道文化的深邃。
飄進吾昔節、情人節的節日裡，感受普米族風情的多彩，以及山嶽生態文化的古老神奇。
飄進傈僳族、彝族和怒族純樸的民間文化裡，拾掇樸素的哲學，推崇敬老愛老的道德風尚，樹立起一個民族的自信。
最後，同高山、土地、村莊，和父老鄉親，一起用新時代的強音，推倒高原棚欄，掙斷峰巒羈絆，沿著一條走廊，走向蔚藍色的海……
3
你日夜奔流不息。
泡沫、潮汐、荒草，漩渦中死去，激流中復活。
你擁有著洪荒之力，衝破頑石的封堵、暗礁的絞殺。
豪邁地，自由地，抵達先民們無法企及的彼岸。
託著一片帆影，浪遏飛舟，在火舞人的眸子裡，成了永恆。
4
你的腳步湍急而粗曠。
你的聲音雋永而高亢。
你的靈魂溫婉而堅韌。
5
在5000裡的行程上打個綰結。
從河床上，褶皺一隻水鳥振翅高飛的剪影和釉色的絲綢，裝進行囊。
對著高山峽谷，大喊一聲：
出海去……
6
兩岸的蒿草，紛紛向後。
兩岸的茅舍，紛紛向後。
兩岸的村莊，紛紛向後。
向前的，是一個個儲滿精神食糧的倉儲，挺拔曾經佝僂的脊樑。
是一幢幢拔地而起的樓房，飄出一串串爽朗的笑聲，和怒族兒女的《阿樓西杯》炫舞，寫意峽谷人逐夢的卓越。
7
在這樣的流淌裡，我以自己獨特的方式敘述一條江。
敘述一條思想的河流，讓五千年文明的種子在土地上開出的奇葩，驚世駭俗。
敘述一條神性的河流，洗刷蒙塵的時光神龕，在四十年的滄桑浪漫裡簇擁著一枚麗日，輝耀碧羅雪山的天空，水晶一樣湛藍。
偶然，還是必然？
我不說。
我靜靜思索。
8
思索華夏文明的血脈，隨江而去。
思索一塊塊魚化石，點燃一片漁火，照亮我昏暗的眼眸。
思索你的腳步，扣動沉寂的雪邦山。
思索四十年前吹起的那陣春風，馥郁了普米情人壩、大羊場高山草甸、羅古箐丹霞石林，引來四面八方湧來的人群。
朝拜。
我的故國，幸福的幅員。
9
如果，我在老去的光陰中化成故國的一塊方磚，就會墊高三江並流的海拔和水草的身軀，向茹毛飲血的遠古先民，探尋到圍火而舞的奧秘。
打聽禪意的風聲，是否在把一條江的豪邁吟誦？
向神性的煙火，打探高原賦予的神諭，刨出一條佛性的河流，砥礪前行……
10
我站在高原上，用水的特質，放射出如水的光芒。
抵達大地的心臟，在你四通八達、縱橫捭闔的呼吸中自由進出。
在羽毛啄食空洞的回聲裡，捧出幸福，延伸成滂沱的水，健壯碧羅雪山的體魄。
即使流浪異域他鄉，我也要面朝雲嶺，喊著你的乳名。
11
坐在你的江頭，想象蘭坪的雲蒸霞蔚，把先哲的哲學舉過頭頂。
想象彝家人瘋狂的火把節，在蒼鷹亮翅的瞬間，擎起一枚枚有溫度的詞語，暖和江岸上唱著情歌的人群。
12
看藤蔓裹纏的溪澗，暗影幢幢。
看珍禽異獸的蹄印，填滿風沙。
看白族兄弟的身影，古道炫舞。
看寺廟飄搖的經幡，招募遊離的靈魂。
13
我挽起你的濤聲，擊鼓而歌。
在蔥鬱的林木裡，聽你流淌的歌聲，吟唱村莊的祥和。
與你的血液，一起辯識塵世的黑白，演繹著今日的多彩生活。
14
與山為鄰。
與水為鄰。
與神為鄰。
15
我相信流動的江水，是殷紅的血液，洇染了溫存的蒼白。
相信靈性的蝴蝶，攜著真理的讖語，穿過四十年的時光隧道，飛過金頂鳳凰山。
駐足高原。
駐足一紙書頁，飽蘸飆升的情感，一如一切的孤傲，書寫你的自由。
書寫你的幸福。
書寫你的醇烈。
16
你的名諱，不是以史傳訛的密詔，至此不回的傳聞。
我在掩額哭泣的風塵裡，把脫槽的鏈條打磨。
我無法轉動歷史的發條，我依然可以不讓你的齒輪空留遺憾。
四十年來，滄海變桑田。
四十年來，飛翔的草籽一著地，便萬顆歸倉。
四十年來，枯瘦的時光，被蘭坪人醅製成豐腴的歲月。
17
我容易滿足，正如你，從來不會去囊括所有。
只想在空谷足音裡，翻閱幾頁泛舊紙片，在鍾靈毓秀裡聽你如蘭的呼吸，洗濯濁酒浸染的落寞，化成傈僳族擺時、木刮、優葉的歌舞，演繹新時代的幸福和美好。
18
我一再調整我的情緒，緩緩行走在一縷梵音裡，趕走憂傷，漸次放大我的鄉愁。
用釉色的筆調，畫一條條倒刺魚、淡水鯊、黃貂魚、面瓜魚、紅尾巴魚，以及珍奇花草，舀起一泓江水，漂洗捕獲、杖打留下的血痕。
19
透過陽光的縫隙，我用虔誠的心，叩拜一條江。
不管在南方，或北方，都在旋轉的轉經筒裡流動生靈的歡愉。
我敢說，沒有你的流動，枯萎的草葉終將無藥可救，朝聖的心，也看不到天空的清純。
我敢說，沒有你四十年來用一江春水一次又一次的漂洗，蘭坪的山川就不會滿目蒼翠，蘭坪的人就不會坐享時光賦予的恬靜安然。
20
在瀾滄江，打開三江之門，徹悟生命的意義，在於默默流動。
徹悟雀鳥、牛羊和花草，那流轉的眸光眺向詩和遠方。
徹悟兩岸奇峰嶙峋的大岩石，正在你綠水青山相互輝映的天然畫卷裡，寫意時光靜好。
徹悟一條古老而神奇的河流，源源不斷地流過我胸膛。
21
我的靈魂開始皈依。
皈依在你的清澈裡，從南方來，到北方去。
在靈魂拐彎處，站成一個風向標，引領一隻蒼鷹滑翔。
22
五穀與草木的並生，敘說血液和汗水，沒被命運擰乾。
時光老去了，你依然蔥鬱活潑。
依然擎起流動的水，漫潤漸次退隱的鳥鳴。
只因四十年來，有一道精神的淬火，從蘭坪十四個民族同胞的胸腔裡噴湧而出，點燃了太陽雪。
23
點燃船舶的骨頭，軟化僵硬的血管。
用水的溫柔，拉起一根纖繩，穿過時光的針孔，縫合急流處斷裂的光陰。
用溫柔的堅韌，默許水鳥與蒼鷹一起高飛。
默許夕陽，用一抹血紅，浸染你的骨骼。
我和你，在蘭坪頤養天年如何？
24
瀾滄江，我的瀾滄江。
你的歌聲，把夜霧驅散。
我很想為你作賦，又怕隻言片語，褻瀆你的聖潔。
25
我在轟鳴四起的濤聲中，舉起一盞盞燈，化作黃登電站不落的星星。
且，在山壑震動間，以一朵雪蓮的姿態，伸入到歲月深處。
佐證一切的精神，無不源自瀾滄江——
父親抽出一根的肋骨，化成一根金絲線，縫補漏落的光陰。
抑或飽蘸時光的釉色，畫一幅水墨丹青，獻給瀾滄江，獻給蘭坪，獻給我親愛的祖國。
作者簡歷：封期任，男，貴州省貞豐縣人，貴州省作協會員，《中國魂》雜誌總編，有作品千餘篇（首）散見於《詩刊》《散文詩》《星星》《山東文學》《散文詩世界》《貴州日報》等多家報刊。著有詩集《苦楝花開》、散文詩集《舞蹈的靈魂》，主編《2016中國魂.散文詩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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