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對我的小學的讀書情況，能想起的事很少，老師如何給我們上課，如何來教我們上某一篇課文，這些細節上的事，我現在已經很難記起一些了。要說記憶深刻的事，幾乎都是我在小學讀書的調皮事。
我的啟蒙老師是我們生產隊的，按輩分叫，我叫她端老姑。她的丈夫在外地工作，她就帶著她的一雙兒女在學校生活。她的兩個孩子和我的姐姐同班，高我兩個年級，既然是同隊的，所以平常他們關係還可以，有玩在一起的時候。
端老姑教我們語文，從小學一年級教到小學二年級。我後來的拼字比較好，我看，主要就是得益於她的教導。她教我們拼讀漢字，聲母讀一遍，韻母按音調讀一遍，連起來，字就拼出來了，遠不是我後來的老師的那種拼法，在拼讀韻母的時候，要從一聲讀到該讀的音調，再來把它與聲母連拼，這就複雜多了。而我後來的老師，很多對聲母韻母也不是很熟，所以，在拼讀漢字的時候，便總有讀錯字的時候。這樣的低級錯誤，端老姑是絕對不會有的。
端老姑那時怕是四十開外，人不是很高，眼睛有些斜視，瞧人的時候，一副很威嚴的樣子，所以我們小孩子都很怕她。她也很嚴格，我們在校內校外犯事，她是要留堂的，並且她一留堂，總是要留到天色很晚，才放我們回家。這個是我最怕的，因為我回家，要過一座山，到黃昏天色昏暗的時候，路上又沒有行人，我就怕山上的鬼丟石頭，打到我的頭上，或是怕鬼把我虜了去，我的母親一個信都沒有，在家裡乾著急。所以平時，我在端老姑面前，我是不敢輕易去犯事的，如果是我和同學打架，不小心讓她碰著了，就只能算是我自己倒黴。
現在想來，端老姑是狠狠罵過我一次的。
那一次，她帶了我們這個班，去鎮上搞示範教學，在去的路上，她安排了班上幾個平時成績比較好的同學組詞，她要我組的詞是“偉——偉大”。老師說，她在課堂上一提問，我們在下面就要趕快舉手，積極回答。
從學校到鎮上，大概有八里路，一路上，我一直在心裡默唸：偉——偉大。等我到了鎮上，對老師佈置給我的任務，我已經很有把握了。
但到上課，我卻出了大問題。因為那天，我們是在一個很大的祠堂裡上課，我們坐在祠堂的中央，我們的周圍，全被我們從來沒有見過的老師給圍住了，大概有四五十個大人，眼睛齊刷刷地盯著我們。這樣的場面我從來沒有見過，感到很不自在。一到上課，我的心裡已經緊張得不行了。等老師在上面提問，我還知道舉手，站起來，但回答 問題的時候，我的腦子裡卻是一片空白。我站起來，扭動身子，想了很久，才含含糊糊地說出了一個“偉”字，但“偉”字之後，我就再也“偉”不出來了，因為過分緊張，我已經把“偉大”這個詞全給拋到九霄雲外去了。老師在上面提醒、暗示也不管用。最後，老師只得讓我坐下去，自己把這個詞說出來。
這下好了，在後來整隊回家的時候，端老姑便狠狠地把我臭罵了一頓，罵了我個狗血噴頭。我給老師丟了臉，我的臉上也無光啊！同學們都能在課堂上回答自如，為什麼就我一個人不行？想當時，我真是羞愧極了，恨不得有個地洞鑽進去，一進去就再也不要出來了。
當然，現在記起來，端老姑也曾表揚過我一次。
那時的少先隊員，每星期都有些活動。有一次，端老姑要我們到家裡去做紅事，並把它記下來，一星期結束的時候交給她看。我不知道我為什麼運氣這麼好，在那次活動的當兒，我竟然可以找到一件紅事。一天，我在上學的時候，恰巧碰到一個盲人過橋，我就主動去牽他，好說歹說把他牽過了橋。這不成了我的紅事。紅事一做，一到校，我便把它告訴了端老姑。端老姑好啊，對我的“表述”，她不光當面表揚了我，還在學校的大會上呼籲高年級的同學向我這個二年級的低年級的同學看齊，多去做紅事，爭當優秀少先隊員。老師這麼一表揚，我的臉上自然就貼彩了。那時，我心裡暗想，我一定要去做更多的好人好事給老師看，讓老師在學校的大會上表揚我。
當然，事實上，從以後的情況看，我做的好人好事其實非常有限，而我乾的壞事，不好的事，那些違反校紀校規的事，倒是無窮無盡的。
端老姑教完我們二年級沒多久，她的在外地工作的丈夫不幸因病去世，她便下嫁去了外地，到了虹橋那邊——一個對我來說應該算是非常遠的地方。她的孩子們也跟著她去了。從那以後，我沒有再見過端老姑。雖然她本人和我是一個隊的，但由於她孃家的大人都不在了，自己又沒有親兄弟在農村，有的只是她的一個堂侄，所以她是很少回來走親戚的。我曾聽人說，她是評上了我縣小學的特級教師的，如果這是真的，相信這對她來說應該算是一個很大的榮耀。
想想現在，幾十年的不見，從年齡上算，端老姑應該有七十歲左右了，應該是早十幾年前就退休了。難得一見的老師、老姑，我的上上輩，願您安度晚年，健康長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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