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這該是沉重的疫情下很讓人治癒的消息了吧。
廣州市公安局新聞辦公室3月6日21時30分通報：
“梅姨”案被拐兒童申聰已找到，他的父親申軍良正奔赴在與兒子相見的路上。
從濟南到廣州增城，1800多公里。
這並不長的路程，從2005年到2020年，他們走了整整15年。
15年，兒子申聰1歲到16歲，父親從28歲到43歲。
3月7日，也就是今天，申軍良終於可以見到申聰了。
為了這一刻，他已經50多個小時沒有休息了。這幾天裡，他只吃了一桶泡麵，一碗河粉。
提筆太輕，落筆太重。
在賓館焦急等待警方安排認親 圖片來源 / 大河客戶端
02.
2005年1月4日，與申軍良一家來說，永世難忘。
當時申軍良在廣州增城一家企業務工，是這家企業最年輕的部門經理，租住在石灘鎮沙莊。
白天他去單位上班，妻子於曉莉在家帶孩子——兒子申聰2003年農曆12月7日出生，當時1週歲。
申聰兒時舊照 圖片來源 / 申軍良微博
在那個萬箭穿心的下午，罪犯攜帶透明膠、辣椒水等工具闖進出租屋慄，將於曉莉捆綁控制，強行抱走申聰。
多年之後，申軍良才知道，從2003年9月至2005年12月，這些罪犯們共拐賣了9名兒童。
當時最小的1歲，最大的3歲。
罪惡的人販子“梅姨” 圖片來源 / 申軍良微博
這些都是通過一個叫“梅姨”的中間人聯繫買家，每拐賣一名兒童，他們獲利1.2萬元左右。
這1.2萬元，讓申軍良們從此踏上了不歸路。
我們一定都能理解為人父母丟失孩子的疼痛和絕望，然而，我想我們還是無法體會那種巨大空洞感和無力絕望感。
那時生命的延續，甚至超過自己的生命，那是骨中的骨，血中的血。
經歷失子之痛的於曉莉一度精神失常，申軍良則踏上了漫長的尋子之路。
圖片來源 / 電影《失孤》
03.
為了尋子，申軍良辭掉了工廠經理的工作，花光了所有積蓄。
每年，他都要來廣東三四趟，有時候在這裡一住就是幾個月。
他跑遍了增城、紫金等地方，在大街小巷張貼尋人啟事、根據網友提供的線索悄悄地排查、餓了就在街邊吃個快餐、困了就在街頭睡上一覺 …
圖片來源 / 電影《失孤》
這樣來來回回，申軍良欠下了好幾十萬元外債，原本完整幸福的家庭生活變得破碎不堪。
十五年裡，申軍良已無法記得他走了多少個地方，在那些地方的大道小巷搜索了多少遍。
他熟悉了它們的每一條路線每一個角落，只是遍尋不見他要的那個小小身影。
他也曾懸賞10萬元徵求線索，僅僅張貼尋人啟事就80多萬份。
圖片來源 / 澎湃新聞
2016年，一位律師告訴他，要把車票等票據整理起來，將來作為證據追究犯罪嫌疑人的民事責任。
我就從2016年7月開始整理，一直到2017年11月2日。一年4個月，我有票據的開支就有30多萬元。
這些，對一個父親來說也無足輕重。
圖片來源 / 申軍良微博
十五年裡，為了尋找兒子，大橋下、公園的涼亭，他都睡過。
血泡斑駁的雙腳，飢腸轆轆，風霜雪劍，他都嘗過。
這些，對於一個父親來說更無足輕重。
更大更難言的痛還是心裡。
心酸尋子路 圖片來源 / 申軍良微博
十五年裡，我真的無法想象，一個人內心要多麼強大，才可以撐過那麼多失望，尤其是被騙子燃起希望又黯然熄滅的苦痛。
兒子的每一聲笑，每一聲哭，每一次咿呀，每一次皺眉，每一點零星記憶都會被放大和強化。
十五年，5000多個日夜，睡裡夢裡無不縈繞，如山如海般刻骨，錐心。
....
人販子落網後，申軍良激動地向所有人分享喜悅 圖片來源 / 申軍良微博
直到2016年3月，自涉該案的張某等5名犯罪嫌疑人被抓獲歸案。
得知消息的那一天起，申軍良就買了新床、新學習桌、新棉被等，一切都給孩子準備好。
這些新物品又整整等了將近4年了。
2020年1月28日，申軍良接到廣州增城警方的電話，說孩子可能找到了。
1月20日，廣州公安刑警支隊、增城刑警大隊三名民警還專程來到濟南，在他家中，當面告訴他這個消息。他說道：
這個春節和之前14個春節完全不一樣。
然後，是疫情之後，一個多月煎熬的等待。
他每天急得在房間裡轉圈，每天有一萬多步。
直到3月5日，警方告訴他，可以相見了。
圖片來源 / 申軍良微博
05.
我相信，除了巨大的喜悅外，也有更多的忐忑難言。
十五年裡，如果孩子是幸福的，自是欣慰，可是他是否又會接受自己？
孩子又該怎樣面對那種撕扯？
如果他受了很多的苦，那些傷痕又該從哪裡怎樣去彌補？
如果他是聰明懂事 ...
如果他是忤逆頑劣 ...
無論怎樣，都有傷。
圖片來源 / 電影《親愛的》
我也還記得在電影《親愛的》中，黃渤問郝蕾飾演的魯曉娟，一個失去孩子的媽媽：
“你說孩子被拐之後多久才叫她媽媽的呢？”
她回頭看了一眼，終於她什麼也沒說地轉身下樓。千言萬語在這一眼——
憤怒，悲傷，絕望，
痛苦，怨憎，無奈，
也絕不止於此。
諸如申軍良，由於他長年出去尋子，後來生的兩個兒子和他都不親近。
圖片來源 / 電影《失孤》
還有，很多類似家庭，有夫妻承受不了期間痛苦，互相指責抱怨走向破裂。
有一病不起的，有為此傾家蕩產難以為繼的，有精神受巨創再也沒有恢復過來的，
不忍一一列舉，都是傷。
申軍良在社交媒體上寫道：
想了很久卻不知道要怎麼開頭，也不知道用什麼樣的詞彙才能形容我現在的心情。
警方說，現在申聰跟著養父母在一個鄉鎮上生活，他的養父母長期在外面打工，家中的生活也不是很富裕，但是申聰的身體很健康，現在正在讀初三。
我聽到這些消息心裡真的又開心又難過，難過是因為聽到他過得並不好，但又欣慰至少申聰身體健康。
我終於可以見到申聰了，我日夜思念的孩子，不知道你現在有多高，有多重，是否已經有了小大人的樣子。
從知道申聰被找到的那一天，這些問題就一直在我的腦海中轉啊轉，我幻想著跟你相見的那一天，我應該穿著怎樣的衣服，邁著怎樣的步伐走向你。
這些年來，爸爸一直在外面漂泊，已經落魄的不成樣子，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爸爸？
不知道你是否也曾在電視上或者報紙上看到過爸爸的身影，覺得似曾相識？
爸爸也不知道是不是該問你願不願意跟我回家，因為我心裡很怕，怕你覺得我陌生，怕你不願意跟家人走近。
這些問題都在我的腦海中過了一遍又一遍，爸爸每天都期盼著與你見面的那一天。
可是爸爸又很怕，怕自己沒有準備好去迎接你回家。
15年來，日思夜想，走遍了大半個中國，雖然每一次在媒體鏡頭前，我都堅強的說：
“我相信我的兒子一定會回來”。
但是內心的絕望沒有人能夠真正體會。
為這特別的相見，他給孩子帶了一個特別的禮物：5個N95口罩。
這是他費盡心力找到的，都留給孩子申聰。
他還說：
“爸爸欠你15年的父愛，請讓爸爸用餘生的時間來好好補償你。”
感動，但亦有說不出得嘆息。
十五年不堪回首的破碎歲月，有些東西若想彌補起來，艱難漫長更甚於此吧。
而且，我也必須還得說出，梅姨還未歸案。
被張維平拐走的孩子有9個，目前還有6個不知所蹤。
圖片來源 / 申軍良微博
中國每年有多少孩子被拐？至今為止沒有權威的數據。
僅僅在志願者平臺“寶貝回家”上有七萬多條尋親消息，但目前為止實現家人團聚的只有2500多人。
電影《親愛的》中有這樣一句臺詞：
找了這麼久，為什麼偏偏是你的孩子？
我真的找不動了 …
有時，只一瞬間沒回頭，生命中的最重要就消失不見。
圖片來源 / 電影《親愛的》
06.
然而，然而一如申軍良說的，這是他最想對還在尋子的父母說的話：
要相信希望。
是這短短的五個字，如明月高懸，讓他走過了無數暗夜和深淵。
同時，這該是當下處於共同困境中我們當有的心境，更該是叵測跌宕人生中我們始終該堅守的信念。
無論何時，何事。
申軍良還由衷地感謝，感謝那些在他尋子之路上的點滴溫暖：公安民警、媒體朋友，他的親朋好友以及無名的網友們，甚至還有請他吃了一碗麵的陌生老闆。
圖片來源 / 電影《失孤》
他說，“沒有大家的幫助，申聰絕對不會這麼快回來。”
要相信希望。
要相信，就像申軍良說的：有希望，就會好起來。
要相信，我們一起，就有更多希望。
沒有人是一座孤島。
✒️
圖源：網絡
閱讀更多 南窗文化生活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