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跡可疑的《人間世》(1)


此章承養生而來而實無生可養,即使可養也不得全生(身),因為"方今之時,僅免刑焉"!

什麼是人間世?其實就是儒家的君君臣臣民民。比如正君、邦交、師傅、處世,從正面言其難(還是名實之辯),而以樹和支離為反面,養生處世也極易(這是與世俗的名實之見相違的),最後以接輿點評孔子作結,從語境看似乎批評孔子有為而無用,連支離都不如,但語氣上卻是為之嘆息,一句"德之衰"又引出《德充符》。

在儒家看來,君君臣臣乃是頭等大事。"凡為天下國家有九經,曰:修身也,尊賢也,親親也,敬大臣也,體群臣也,子庶民也,來百工也,柔遠人也,懷諸侯也。"(中庸)

先來個君臣的,這是為道家張目加分的橋段。文字長,首尾呼應,一借孔子之口說心齋,卻又借接輿之口笑孔子,莊子的苦惱乎?


形跡可疑的《人間世》(1)


顏回見仲尼,請行。曰:“奚之?”曰:“將之衛。”曰:“奚為 焉?”曰:“回聞衛君,其年壯,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 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回嘗聞之夫子曰:‘ 治國去之,亂國就之。醫門多疾。’願以所聞思其則,庶幾其國有瘳 乎!”

戰國亂世,醫門多疾。說到底還是用與非用的問題,作為儒家救世的風標,顏回其實什麼也沒幹,不過好學甚於孔子,"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莊子用他來潢角色,心不忍乎?顏回怎麼會是人選?

我們說了君君臣臣是儒家治世的起點,所以把孔子擺出來,與其說是諷刺孔子無策,倒不如說莊子已經知道其世之亂完全顛倒了剛常,君臣如溝塹矣!"回聞衛君,其年壯,其行獨。輕用其國而不見其過。輕用民死,死者以國量,乎澤若蕉,民其無如矣!"


形跡可疑的《人間世》(1)

  仲尼曰:“嘻,若殆往而刑耳!夫道不欲雜,雜則多,多則擾,擾 則憂,憂而不救。古之至人,先存諸己而後存諸人。所存於己者未定 ,何暇至於暴人之所行!且若亦知夫德之所蕩而知之所為出乎哉?德 蕩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爭之器也。二者兇器, 非所以盡行也。

在此切入《道德經》第三章吧:"不 尚 賢 , 使 民不 爭;不 貴 難 得 之 貨 , 使 民 不 為 盜 ﹔不 見 可欲 , 使 民 心 不 亂 。"衛君何以瘋狂,"德 蕩乎名,知出乎爭。名也者,相札也;知也者爭之器也。"這是莊子齊物論討論的核心,也是儒家重視的價值觀,只是兩者態度相反。

  且德厚信矼,未達人氣;名聞不爭,未達人心。而強以仁義繩墨之 言術暴人之前者,是以人惡有其美也,命之曰災人。災人者,人必反 災之。若殆為人災夫。

自始至終,孔子都在死守善道,卻也"而強以仁義繩墨之 言術暴人之前"之畏懼,道在其時已經有名無實笑,莊子批名相求齊物論蓋在此。莊子借討論種種名相種種物論來反對當時的百家爭鳴與霸道天下,為個欺天人慾合縱連橫、勾心鬥爭、走馬是非,即使大論仁義的孔子也不過是"邊見",於道而言,乃擾亂人心的贅疣,“聖人懷之,眾人辯之以相示也。故曰:辯也者,有不見也。”


形跡可疑的《人間世》(1)

  且苟為人悅賢而惡不肖,惡用而求有以異?若唯無詔,王公必將乘 人而鬥其捷。而目將熒之,而色將平之,口將營之,容將形之,心且 成之。是以火救火,以水救水,名之曰益多。順始無窮,若殆以不信 厚言,必死於暴人之前矣!

殺身成仁乎?到了君不君、臣不臣時,"而強以仁義繩墨之言術暴人之前"不過以火救火,以水救水,苟且活命,屈服權棼而已。

  且昔者桀殺關龍逢,紂殺王子比干,是皆修其身以下傴拊人之民, 以下拂其上者也,故其君因其修以擠之。是好名者也。

  昔者堯攻叢枝、胥、敖,禹攻有扈。國為虛厲,身為刑戮。其用兵 不止,其求實無已,是皆求名實者也,而獨不聞之乎?名實者,聖人 之所不能勝也,而況若乎!雖然,若必有以也,嘗以語我來。”

到此,仁義道德不過口號,所謂滿口仁義道德實則男盜女娼,正是孔莊時代的特徵。名不副實,名相就成了人人可用權勢可擅用的武器,亂天下者不過名實上的虛委。


形跡可疑的《人間世》(1)

  顏回曰:“端而虛,勉而一,則可乎?”曰:“惡!惡可!夫以陽 為充孔揚,采色不定,常人之所不違,因案人之所感,以求容與其心 ,名之曰日漸之德不成,而況大德乎!將執而不化,外合而內不訾, 其庸詎可乎!”

虛名亂世,苟且存身,"外合而內不訾"!說實在,莊子偕孔子澆自己的塊壘,孔子其實也知道之不行,可是名不正言不順行不正呀,其情可堪,莊子寫到此處自己都不由會心一笑,沒有孔子的執而不化,天下無不左衽而幾於禽獸矣!

  “然則我內直而外曲,成而上比。內直者,與天為徒。與天為徒者 ,知天子之與己,皆天之所子,而獨以己言蘄乎而人善之,蘄乎而人 不善之邪?若然者,人謂之童子,是之謂與天為徒。外曲者,與人之 為徒也。擎跽曲拳,人臣之禮也。人皆為之,吾敢不為邪?為人之所 為者,人亦無疵焉,是之謂與人為徒。成而上比者,與古為徒。其言 雖教,謫之實也,古之有也,非吾有也。若然者,雖直而不病,是之 謂與古為徒。若是則可乎?”仲尼曰:“惡!惡可!大多政法而不諜 。雖固,亦無罪。雖然,止是耳矣,夫胡可以及化!猶師心者也。”

此段有意思:儒家以人為徒,道家以天為徒,孰勝孰負?誰又找對了對治衛君之法!不是法無用,而是世不可治也。

  顏回曰:“吾無以進矣,敢問其方。”仲尼曰:“齋,吾將語若。 有心而為之,其易邪?易之者,白囗(左“白”右上“白”右下“本” 音hao4)天不宜。”顏回曰:“回之家貧,唯不飲酒不茹葷者數 月矣。如此則可以為齋乎?”曰:“是祭祀之齋,非心齋也。”

  回曰:“敢問心齋。”仲尼曰:“若一志,無聽之以耳而聽之以心 ;無聽之以心而聽之以氣。聽止於耳,心止於符。氣也者,虛而待物 者也。唯道集虛。虛者,心齋也”


形跡可疑的《人間世》(1)

  顏回曰:“回之未始得使,實自回也;得使之也,未始有回也,可 謂虛乎?”夫子曰:“盡矣!吾語若:若能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入 則鳴,不入則止。無門無毒,一宅而寓於不得已則幾矣。絕跡易,無 行地難。為人使易以偽,為天使難以偽。聞以有翼飛者矣,未聞以無 翼飛者也;聞以有知知者矣,未聞以無知知者也。瞻彼闋者,虛室生 白,吉祥止止。夫且不止,是之謂坐馳。夫徇耳目內通而外於心知, 鬼神將來舍,而況人乎!是萬物之化也,禹、舜之所紐也,伏戲、幾 蘧之所行終,而況散焉者乎!”

齋,淨也,正也,可以自救,可以救人乎?莊子說出道家的資糧,可是也濟不了世道的饑荒,顏回“回之家貧,唯不飲酒不茹葷者數 月矣。如此則可以為齋乎?”衛君怎麼能如此呢?讓莊子去勸他也不頂事。

說到底,心齋敵不過阿世,都知"為人使易以偽,為天使難以偽",可是"若能入遊其樊而無感其名,入則鳴,不入則止。"其他的也就成了虛辭假設,莊子也知道之不行也。

這是人間世的第一個表象,君已不君矣,說國事,君臣已如溝塹,一團亂象之下,怎麼去苟以存身?(2020年2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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