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章 公用電話

我又饒有興趣的端詳了一會春麗,彷彿在揣測著她的前世今生。

從外表看來青春時尚,身材又好,除了性格稍有些火爆外,幾乎就是一副人畜無害的樣子。雖然僅是第二次見面,但給我的感覺完全不像社會上的小混混。除了抽菸和說髒話以外,更多的是一種泰山崩於前也面不改色的成熟處事風格...

春麗咬了咬嘴唇,上下起伏的胸脯逐漸恢復了平復,稍稍舒緩了一下情緒後,看著我深深吐出了一口怨氣。

我拿開了仍舊按在她肩膀上的手,不敢直視她那雙透著亮的大眼睛。

手裡的煙抽完後,春麗起身整理一下有些褶皺的衣服,語氣平靜道:“走吧,咱倆吃飯去。”

我猜不透她的心思,只能唯唯諾諾得小聲應了句,順從的跟在她身後走出了網吧。

盛夏時分,此時正是鐵市一年當中最炎熱的季節,尤其現在臨近中午,剛一出門就覺得一股熱浪猛撲過來。柏油路上的熱氣扭曲而飄逸,被一輛輛緩慢前行的汽車一掃而過。樹葉懶洋洋的捲曲著,知了無休止的叫著,倍感聒噪。

走出網吧後的我感覺頓時輕鬆了不少,長長得伸了個懶腰,然後用手背擋住了那火辣的陽光。

“去哪?我請你。”春麗皺了下眉頭,又退回到網吧牌匾的陰影下。

“不用你請,我請你妹子。”我急切的想要安撫一下她剛剛沒有發洩出來的情緒。

“那行吧,去吃朝鮮冷麵你愛吃麼?”

清醒的認識到眼前的女孩脾氣如此火爆後,更要儘量順從她的意願讓她開心,趕忙點頭答應道:“愛愛,我啥都愛吃。那啥...你不生氣了吧?”

說完後我小心翼翼得觀察她臉上表情的變化。

“不生氣,生啥氣啊?從開始我也沒生氣,就是想替那老爺們出頭,他也太老實了。”

我點了點頭,心想正常人誰會理會剛剛那個像瘋了一樣的女人,原來這姑娘是為了那男人打抱不平。

“你知道不哥,我最看不慣老孃們在外面打老爺們的,樂意打你回家打去,你有能耐給他殺了都行,哪能當外人不給留面子的...”

我和春麗一前一後向前走著,她竟越說越激動,我則一臉訕笑應承著,完全一副狗腿子的樣子。

“我明白了妹子,你這就是男人性格,愛打抱不平,愛管閒事,哥佩服你是個純爺們!”

“噗嗤”一聲她終於樂了,用力的錘了下我的肩膀。“你才是純爺們呢,煩人。”

“是是,是我煩人大姐,今天你隨便點,我請客奧。”

“點你妹啊點,就吃個冷麵,撒冷走。”

“......”

10多分鐘後,春麗邁步先我一步走進一家朝鮮族飯店。

此時正是反口時間,本就不大的小飯店裡更顯得異常嘈雜,剛進屋的顧客,用餐完的顧客,服務員在屋裡來來回回穿梭中。

滿屋的油煙味夾雜著各種食物的香味兒,地上除了亂扔著幾個空啤酒瓶外,還有些餐巾紙和菸頭,時不時還有幾個面紅耳赤操著大嗓門的人,說著一些我聽不懂的朝鮮話...不過真實的東北飯店就是這副場景。

我倆找了個靠窗邊的桌子坐下了,點了兩碗冰涼酸甜的冷麵,又點了一盤涼拌墨斗魚和一盤拌桔梗。

吹著風扇大口大口的吃著冷麵,對面還有美女相伴,覺得生活無比的愜意。

“嗶嗶嗶嗶~~~”忽然春麗的BP機響了起來。

春麗爺們般的咬斷了嘴裡的半截冷麵,掏出BP機看了眼,告訴我可能是李茁下課。

我正好也吃完了,轉身去吧檯結賬。“別吃了,趕緊給李茁回電話去啊。”

“奧,奧。”春麗嘴上答應著,可又連續的往嘴裡塞了好幾只墨魚。

我看著塞著滿嘴墨魚的她,腮幫子鼓鼓的還挺可愛,沒想到這姑娘還挺會過日子的。

這裡為沒帶過BP機的人科普一下:

當時我國除了像我父親那種有錢的老闆,福利待遇特好的公職人員外,頂多是一些跑業務的人員才會買手機。雖然價格已經從曾經的一萬多回落到幾千塊,可也不是一般的老百姓所能接受的。

反而母親特別的幸運,因為常年出差談業務,養殖場特意為她配了一部愛立信788電話,所以每當母親用她自己電話給我打傳呼的時候,我都能在第一時間得知是她。

可相對於社會上更多的工薪階級和我們這些青少年,基本還是都靠BP機聯絡彼此,或者是家裡的固定電話。

因為當年有手機的人畢竟是少數,所以滿大街都遍佈了各種中小公用電話亭。相比現在各種包月的低廉手機費,當年打公用電話也是不便宜的,尤其是長途電話,每分鐘竟然高達8毛錢。

人人都帶BP機,而帶了BP機就一定要用公用電話回覆,一下使得這個行業異常的火爆,基本不足百米就有一家電話亭。有些是獨立的,可大部分還是些放在小賣店或書報亭外面的桌子上,這樣老闆還可以順便賣些報紙飲料等提高營業額。

這裡有個特別有趣的地方,就是當你打給別人傳呼後,就要在電話旁安靜的等待對方的回撥電話,往往這個時候有趣的事情就發生了。

正當你焦急等待對方回覆的時候,往往會突然冒出一兩個也繼續打電話的陌生人。如果你讓他用電話,就會導致你等待的電話打不進來,處在一個佔線的狀態。

如果你不讓別人用呢,老闆又不回同意,畢竟人家是靠這個生活的。

還有一種尷尬的情況,就是你等待回覆的電話的時候,接起後的電話可能不是你要找的人。而是在不知多久前,也用這個電話給別人打過傳呼的人的回覆電話。

有一件記憶特深的電話趣事,當時的場景大致如下:

一個20歲左右的小夥接到回覆電話後,大嗓門道:“喂老姨啊,你在哪呢,我媽說今天晚上你來我家,吃完飯一起給我姥燒紙。”

“奧,上你家啊?幾點啊?”(對方說話的內容我聽不到,完全是根據這小夥的回話猜測的大概意思應該如此)

“對,晚上先上我家吃飯,我媽燉的胖頭魚,吃完了跟我爸和我二舅一起給我姥燒紙去。”(小夥此時並未發現電話另一端並不是自己的老姨,也許是曾經也用同步電話呼叫過的另一個人的老姨。更加湊巧的是,對方的女人也有外甥,而且嗓音也幾乎相似。)

“哦,那大概幾點啊?為啥今天燒紙啊?”(還是我的猜測)

“我也不知道啥日子,反正我媽讓我告訴你的,晚上頭5點到我家就行。”(小夥兒仍未發現異常)

“等等,你剛剛說給誰燒紙?給你姥還是你姥爺啊?”(繼續猜測)

“給我姥啊,我姥爺不是...活得好好的嗎?”(小夥兒被問的一臉懵B)

“你誰啊?你不是xx嗎?”(對方的情況可能正是相反,母親在世,父親過世了。)

“啊?你不是我老姨嗎?給我姥燒紙啊!”(小夥兒開始覺得不對起來)

“你他媽誰啊?我媽活好好的,你媽才死了呢!”說罷對方搶先掛斷了電話,而這最後一句因為嗓門的突然升高,我的確聽得清清楚楚。

“老姨?喂?喂?你不是我老姨嗎?咋還罵上我了呢”掛斷電話後他還又嘗試確認了一下對方的身份。

最後的結束語竟然是一句:“我C你M的!好象是打錯了,嘿嘿嘿嘿”放下電話看著周圍幾個人驚訝得面部表情後,他自己反而不好意思率先笑了起來。

......

我和春麗走出飯店後來到街對面一家小賣店,春麗剛到門口就拿起一部座機電話,按著呼叫她的號碼回撥了過去。

我則出於禮貌走進小賣店想跟老闆打聲招呼,一般使用電話前要先跟老闆知會一聲,不然會讓人家誤會你偷偷打完電話後,如果不被發現你會一走了之。

這間不大的小賣店大概十幾平方米的樣子,屋頂正中央接了一盞昏暗的電燈,屋內放了四個古董級別的貨櫃,貨品的種類自然不多,幾乎都是生活必須用品。門口放著一張掉漆的黃色桌子,上面擺放著三部因為長期暴曬導致掉色的座機電話,牌匾下方的玻璃上帖子四個紅色大字——公用電話。

老闆是一位50歲左右的大姨,微胖的身材穿著一件樸素無袖褂子,從質量判斷這件上衣不會超過二十塊錢。

“大姨我打個電話,在看看煙。”我進門後打了一聲招呼,然後隔著玻璃櫃臺想挑選一盒沒抽過的香菸。

“哦,你打吧小夥兒。”

發現屋裡還有個男人,整跟大姨喋喋不休的講著什麼,聽口音不像是東北人,更像江浙一帶的口音,邊說著邊遞給大姨一件黃色的東西。

這男人個子不高顯得有些瘦弱,穿著一身黑色西服,帶著副斯文的黑款眼鏡。

“大姐你也看這麼久了,我要不是遇到困難是不會賣的。這東西絕對是真的,你自己再好好看看。”男人沒有因為我的到來而打斷思路,仍舊滔滔不絕的說著。

“大兄弟啊,我不是不信你。可...可我這是小買賣啊,哪來那老多錢啊?其實我還真挺稀罕這東西的。”

大姨一臉誠實的表情已經深深出賣了她的真實想法,看樣子她是打心底看上了這件金黃色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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