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目錄:

  • 隱喻的魅力
  • 拉普拉斯信條:若我要走的路你都知道
  • 存在主義:我還應該走下去嗎



  • 一、隱喻的魅力

    隱喻,總是神秘又美。

    海明威寫《白象似的群山》,姑娘對男人說,山巒在陽光下像是一群白象、說世上的一切都有股甘草味兒,特別是你等待了好久的東西。從巴塞羅那來的火車只在這裡停靠兩分鐘,然後會繼續開往馬德里。

    極具鏡頭感的一些些畫面簡潔鮮活,戛然而止。在看似漫不經心的敘述與對白中,我們難以置身事外。

    目睹刺破日常生活海面的銳利冰峰,藉由經驗與想象,我們隱隱體會到海面之下那八分之七的情緒和騷動、愛與渴望。

    海明威的故事,藉以此種隱喻的方式打動我們。

    “隱喻的本質:通過另一件事情來理解、經驗某事。”

    —— 《我們依以生活的隱喻》萊柯夫和約翰森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公民凱恩》片段

    猶如“Rosebud”之於公民凱恩,隱喻了他源自兒時的,那份最初的記憶與願望(這點與獨立遊戲《Finding Paradise》中,Faye之於彌留之際的Colin類似,對生命的最初印象與最終留戀);猶如“鳳梨罐頭”之於警員223,那無望的愛情與難以消解的寂寞;猶如插在費爾明娜和阿里薩那艘客船上染上霍亂的黃旗,隱喻了不被祝福的愛情如何走向永恆。隱喻,不僅是修辭意義上的,更有廣闊的表達與思維層面的意義。美而簡潔,且值得探索。




    講了文學與電影的隱喻,我們再說遊戲。

    《INSIDE》無論從細節和元素的設置,還是整體的氛圍與故事,就是一個又一個的隱喻。不過猶如所有的詩都是情詩一樣,所有的隱喻也都沒有確切的答案。我們可以從中看到世界、看到自我,看到運轉中的社會及其組成部分,看到哲理和思索。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一個小男孩,身著紅色上衣、面容模糊,羸弱瘦小。毫無防備地被拋進一個龐大又未知的世界。對自我的認識方興未艾,更逞論瞭解眼前正置身其中的巨獸般的世界。

    從第一秒鐘開始,環境教會他的第一件事就是奔跑,猶如初降生的嬰孩無意識地吸吮母親的乳汁。隨著旅途展開,他開始逐步認識自己,包括自己的能力與侷限:跳躍、抓取以及游泳;過高的圍牆以及“他們”皆會致自己於死地。

    在危機四伏中成長,俯下身體睜大眼睛打量四周,像極了人類的幼年時期在叢林中的探索與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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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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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身邊的人都在幹嘛?”在奔跑的途中,他目睹了很多這樣的軀體。千篇一律的衣服與動作,渾渾噩噩的神情,猶如漫長的夢遊一般的處境。只需要一頂發光的帽子,便可指揮他們的思維與行動。

    當聚光燈打在頭頂時,為了生存,他不得不偽裝自己的意識,模仿周圍的人做出同樣的行動與反應,稍有不慎,自由意識的存在便會被他們識破。


    “ὁ δὲ ἀνεξέταστος βίος οὐ βιωτὸς ἀνθρώπῳ” (未經審視的生活是不值得過的)——蘇格拉底


    這童話故事般的情節,隱喻了什麼呢?

    在周圍的世界裡,有多少人在無意識地奔波勞碌,追求著這個社會或者周圍人賦予他們的美好目標,走同樣的路,穿同樣的衣服,擁有同樣的悲歡和命運,從未曾嚴肅深刻地審視自己的生活和願望。

    在年輕時就已經死去了,此後的生活裡留存的只是幻影。施加這種影響的有周圍的人,有無孔不入的龐大的媒介、有人自身的惰性和慣性。

    “電視喚起和引發人們新的慾望,它把充滿誘惑力的商品世界的色彩、影像以及豐富的意境展示在人們面前,直接刺激了他們對這些商品的佔有慾和享樂欲。儘管社會中依然存在著階層或收入的差別,卻出現了整齊劃一的追求這種奢侈化的傾向。”——《人的自律》佐藤毅




    無盡的孤獨之旅中,有一個看似跟其他灰白的軀體不太一樣的生靈,長長的黑髮,迅捷的身手,狡黠的氣質,在他必經的水域深處伺機而動。

    一開始,他憑著長久的習慣和本能,想盡辦法要躲開她。“這個世界沒有任何一個人跟我站在同一側”是存活的警惕和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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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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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後來在一次無法躲避的襲擊中,這個生靈不知是無意識,亦或準備許久,賦予了他水下生存和探索的稟賦,此後便再無音信。

    這種的情節讓人憶起另一個龐大昏暗的故事《1984》中,裘莉婭賦予了溫斯頓反抗的熱烈與激情,給暗無天日的囚徒生活增添了難得的片刻亮色,可是也讓溫斯頓更加義無反顧地奔向了自己狂暴的厄運。以此來看,這樣的隱喻,到底是好又是壞呢?是自由生靈之間的協助,抑或是巨大黑暗計劃裡的又一個精心安排。


    “我們將在沒有黑暗的地方相見。”

    “Here comes a candle to light you to bed And here comes a chopper to chop off your head!” ——《1984》


    太多細小的隱喻留存其間,猶如達芬奇的傳世名畫中那些隱秘的數字與暗紋一般,值得思考和探索。不過在這之外,《INSIDE》的故事本身亦可看作一個巨大的隱喻。它包含了人類那些亙古不變的母題與範式:尋找、認識自我和世界、無盡的反抗等。

    例如接下來要探索的,關於遊戲中隱喻的拉普拉斯信條以及存在主義的思考。


    二、拉普拉斯信條:若我要走的路你都知道


    1814年拉普拉斯提出科學假設,假定如果有一個智能生物能確定從最大天體到最輕原子的運動的現時狀態,就能按照力學規律推算出整個宇宙的過去狀態和未來狀態。後人把他所假定的智能生物稱為拉普拉斯之妖。

    “我們可以把宇宙現在的狀態看作是它歷史的果,和未來的因……那麼宇宙之中從最宏大的天體到最渺小的原子都將包含在一個運動方程之中;對這個智慧生物而言,未來將無一不確定,恰如歷史一樣,在它眼前一覽無遺。”

    ——拉普拉斯(Pierre-Simon Laplace,1749-18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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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普拉斯(1749-1827)


    毫無疑問,人類的十九世紀是屬於科學的,而其中的明星就是經典力學。

    從哥白尼、伽利略再到牛頓,一切科學的框架業已建立,人類從危機四伏的世界中逐漸顯現出絕對的優勢和力量,野心勃勃地俯視周圍的世界,自豪地宣稱已把握萬事萬物的奧妙,上帝的造物手冊已然打開。

    直到1846年9月23日經過數學計算與預測,人類成功觀測到了宇宙中的海王星,這更加鼓舞了人們征服星辰大海的勇氣與決心,也對已擁有的知識體系達到了自信甚至崇拜的程度。

    雖未目睹這一壯舉,但拉普拉斯就生活在這科學浪潮席捲的時代中。隨著《宇宙體系論》與《天體力學》等鉅著的發表聲名鵲起後,他在1814年提出了這一假設:“拉普拉斯之妖”(又叫“拉普拉斯信條”)。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1955年發行紀念拉普拉斯的紀念版信封


    這一理論可以說是對先前物理學的總結與大膽設想。拉普拉斯以及大部分的科學家皆對這一設想抱有極大的信心。坊間也流傳一段有關的對白:拿破崙對拉普拉斯說:“我聽說你提出了這個討論宇宙體系的理論,卻沒提到它的創造者上帝?”回答者:“陛下,我不需要那樣的假設。”


    1.假定時間和空間是絕對的,長度和時間間隔的測量與觀測者的運動無關;物質間互作用的傳遞是瞬時到達的。

    2.一切可觀測的物理量在原則上可以無限精確地加以測定。

    ——經典力學基本假定


    從此,物理學再到宇宙學,甚至這個世界萬事萬物的決定論開始逐步發展。

    首先,有因必有果,反之亦然。即瞭解了所有涉及某種即將發生的事件的所有因素和情況,那麼就可以精確地預測到這一事件;反之,如果已經發生了某個事件,那麼就可以認為,在之前的那些因素和狀態下,它的發生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可以說,只要瞭解全面精確的數據、把握髮展的規律以及遵循因果律,自然界中大到天體的運動,小到塵埃的旋轉,皆是可以預測和把握的。在極端情況下,若瞭解了宇宙大爆炸時的數據與物質的狀況,經由合理的推理與計算,一切歷史與未來皆已註定。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當然。

    當然有人把“人類”本身放入這一尺度中進行考量。人由原子構成,遵循自然規律,無懈可擊地適合這一理論。並因此產生了各種悲觀落寞的的宿命論與控制論:人的行為與思維皆可通過計算進行推演,悲歡和命運早已註定,自由意志只是妄言。我們假設這種狀況在某種科學的極致條件下(極大算力的計算機,極其精確的測量結果)可以成為現實。

    我們說迴游戲。

    無法避免,那個身著紅色上衣、面容模糊,羸弱瘦小,毫無防備地被拋進一個龐大又未知世界的,小男孩。即置身於這樣的命運之中。他的逃離,他的想法,他的旅途中哪怕看似如何偶然的事件,皆是被提前計劃好的。也許是這個龐大世界的黑暗計劃的一部分,也許只是一個邪惡科學家的,惡作劇一般的實驗而已。

    可這,確實是他絕對難以逃脫的、西西弗斯式的命運。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熄滅了吧,熄滅了吧,短促的燭光!

    人生不過是一個行走的影子,一個在舞臺上指手劃腳的拙劣的伶人,

    登場片刻,就在無聲無臭中悄然退下

    它是一個愚人所講的故事,充滿著喧譁和騷動,卻找不到一點意義。

    ——《麥克白》(Act V, Scene v)


    故事在結局之前確實有一些線索可以證明這種絕對控制的存在。

    他在跋涉與冒險之後,義無反顧地鑽進實驗器械中,解救了一個彷佛由很多人體軀幹組成的大肉球,並心甘情願成為那個醜陋個體的一部分。並看似開啟了自己最後的復仇與逃亡之旅。

    其實這個結局,在旅途的開始,茂密的玉米地下,一個暗房裡(即後文會提到的隱藏結局觸發點)的照片便提示了這個目的提前就已存在。

    看似自己做出了選擇,其實沒有選擇。看似思索良久的義無反顧,不過是某臺機器上的一串數字或者代碼。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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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當大肉球“意外地“從樓頂墜落,跌入一個玻璃展示櫃時,一束光從右上角剛好打在它身上。這與最終”逃出“後的湖泊邊的場景一模一樣。

    原來,連最後的”勝利“都經過了模擬與推演。這場註定無法成功的逃亡之路,最悲哀可怖的地方不是最終的失敗,而是至始至終,他從未真正逃亡過。哪怕一步,哪怕片刻。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看似平靜安寧的結局,原來如此驚悚又殘酷。

    那個曾在水下給予我力量的生靈,知道這一切嗎?

    不止他在逃,我們誰又能說自己沒有在逃呢?可是我們若是選擇不逃跑,生活的一切都是被”他們“所計劃,所控制,我們的意志,勇氣、自由與命運,這些我們面對”他們“時僅有的一切,原來也並不屬於我們。這怎麼能讓人不沮喪呢?

    我們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嘛,我們所擁有的事物確確實實在我們手中嗎?




    若我要走的路你都知道,這樣的逃亡,還擁有絲毫的意義嗎?

    面對這種問題,我們的經驗似乎不能給予有效的幫助,因此不得不訴諸哲學來考量。

    這就是它獨擅勝場的領域:為一個無解的問題做出許多費解的回答,即使往往莫衷一是、函矢相攻。

    (另:當拉普拉斯和他的十九世紀一併逝去之後,量子力學彷佛像一道光給決定論的討論增加了更多可能,例如微觀粒子以概率波的形式存在時,會在多大的程度上,以何種形式對宏觀世界施加影響。畢竟,無論怎樣我們最需要的,就是更多更多的,

    不確定性。

    不確定性原理(Uncertainty principle):粒子的位置與動量不可同時被確定。

    遵從不等式:ΔxΔp≥h/4π(h為普朗克常數)


    三、存在主義:我還應該走下去嗎


    “(這種逃亡)當然沒意義。不過值得去做。”

    對於這個沉重問題的回答,彷佛顯得不夠費解,過於輕鬆和簡潔了,甚至還有一些美,和輕蔑。像是吹著口哨或嚼著菸草一般。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阿爾貝·加繆(1913—1960)




    我們聽一個故事吧。

    這個問題,也曾經在另一個人的心裡輾轉——在很久很久以前,在眾神和群星依舊留存在這個世界上的時候。傳說他是塵世間最聰明狡黠的人,優美的科林斯城的國王。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手持利刃的宙斯


    在宙斯尋花問柳帶走河神阿索波斯的女兒——美麗的神女埃葵娜之後,他竟敢向河神透露了女兒被藏匿的地點。眾神之王惱羞成怒(在傳說中他常常保有此種情緒),決意懲罰這個目無神明的凡人。他派死神塔納託斯前去,卻被故事的主人公西西弗斯巧妙地戴上了沉重的枷鎖,結果人世間就再也沒有人死亡了。直到戰神阿瑞斯前來協助,才把這個滿是輕蔑的凡人帶到了冥地。

    西西弗斯在走之前叮囑妻子不準給自己舉行喪禮,冥王哈迪斯大為惱怒,經過西西弗斯的詭辯,便派他重返人間去催促懲罰妻子。可當他重回人間,就不顧約定一味縱情享樂,在豐盛的筵席上,金子做的燭臺旁向眾人誇耀自己是如何騙過了死神。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Sisyphus》(1548-1549)創作者:Titian


    直到那團漆黑的暗影出現,死神又將他帶回了冥地。這次他要為自己所做的的一切接受最深重的懲罰,他被詛咒在地獄的高山之下,手腳並用耗盡力氣,將一塊巨石推到山頂,在它到達頂點的那一瞬間就必定再次滾落至山腳下

    而西西弗斯,無法抗拒地必須再次拼盡全力把它滾上山巔,直到永遠。

    這種早已註定又無法抗拒的命運,令人感到熟悉。

    對這種生活、對“我應該走下去嗎?”的審視與思索,一定從未在這個“塵世間最聰明的人”心中停止。

    關於山腳下的西西弗斯,故事裡什麼也沒有提及,畢竟“神話被創造出來就是為了讓想象力賦予它們活力”。那個嚼著菸草樣的人,替西西弗斯和身著紅色上衣的小男孩做出了上文的回答。




    他就是加繆,當然還有他的存在主義哲學。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阿貝爾·加繆(1963—1960)


    “經過漫長的、用沒有天空的空間和沒有縱深的時間來度量的努力,目的終於達到了。這時,西西弗斯看見巨石一會兒工夫滾到下面的世界中去,他又得再把它推上山頂。他朝平原走下去。”

    這是加繆想象中的,身處地獄時西西弗斯的狀況。

    當他面對眾神離開之後的世界,獨自面對永恆的詛咒和懲罰時,他的堅持、輕蔑和平靜,世界只報以不可理喻的、神秘的沉默。可他依然朝平原走下去,這是他獨有的反抗。加繆說:“反抗貫穿著生存的始終,恢復了生存的偉大。”即使這種反抗猶如小男孩的逃亡一般,是毫無作用和意義的,但它是值得做的。

    “人們已經明白,西西弗斯是荒誕的英雄。這既是由於他的激情,也是由於他的痛苦。他對神的輕蔑,他對死亡的仇恨,他對生命的激情,使他受到了這種無法描述的酷刑:用盡全部心力而一無所成。這是為了熱情這片土地和生命而必須付出的代價。”——《西西弗斯神話》

    若我追求我願意追求的事物,不得不經受這種無意義的懲罰和詛咒,那麼我願意坦然平靜地接受。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這世間,許多事沒有答案,有的只是甘願。

    在憐憫他們時,我們所面臨的世界,不也充滿了如此荒誕與無意義的命運。短促的人生,創造了喧譁與騷動又歸於死亡的沉寂。我們的生活其實也難以賦予更長久的、更宏大的意義。

    無意義是不是就意味著不值得過?

    存在主義哲學說:不,荒誕無需逃避,無意義不意味著不值得過。存在先於本質,人要先讓自己存在才能定義自己的本質和意義,而非只是為了意義去生活。

    “如果美好的事物終將會消亡,在這以前,我們得先讓它存在啊”——王小波寫給李銀河

    “征服登上頂峰的鬥爭本身足以充實人的心靈。應該設想,西西弗斯是幸福的。”——《西西弗斯神話》




    我們的小男孩兒,面對這個問題時,除了以上的解答,還擁有另外一個選擇。也許是足夠勇敢,也許是過於懦弱。他做出了這樣的選擇,這也是《INSIDE》的另一個隱藏結局。

    在旅途已然開始之時,會經過一片茂密的玉米地,其下有一個暗室,從長長的樓梯爬下,解開旅途中的機關,破解暗門的密碼,穿過長長的昏暗的隧道,他走到了一個發亮的開關前。毋庸置疑,這是自己的開關——作為龐大機器的一部分,確實擁有一個開關。

    猶如按下去就熄滅的燈一樣,一旦拔下它,他的生命他的旅途(即使是飽嘗艱辛且受人控制)便終告完結。不過當然,這並不是一個超越了規則的選項,這抵達開關的這一路上,一定也是計劃中的內容,他依然沒有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真正保有自由,不過他可以選擇不再忍受這一切——他確實這樣做了。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遊戲《INSIDE》截圖片段


    他用行動回答了一個加繆在書的開篇提出的問題:“只有一個真正嚴肅的哲學問題,那就是自殺。判斷人值得生存與否,就是回答哲學的基本問題。”

    《INSIDE》的兩種不同的結局,從兩個方面回答了這個基本的問題,也做出了不一樣的價值判斷和選擇。

    不過我們有理由相信,做出哪一種選擇,都會在某種意義上意味著反抗、自由與激情。即使死,也要未曾和解地死,不能心甘情願地死。

    猶如書中提到的法國名將拉帕利斯(1470——1525):“死前一刻鐘,他依然活著。”


    獨立遊戲《INSIDE》:隱喻中的拉普拉斯信條與存在主義




    而這就是存在主義以及《INSIDE》這款遊戲帶給我們的生命暗示。


    以狄蘭·托馬斯的詩篇作結再合適不過了。

    “瘋狂的狄蘭”在三十九歲時連喝了十八杯冰鎮美味的威士忌而暴斃身亡,狡黠地按下了自己的開關,輕蔑地做出了自己的選擇。

    願各位皆能覓得光亮。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狄蘭·托馬斯
     不要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老年人應該燃燒並對著日暮呼喊;
     怒斥、怒斥那光明的微滅。
      
     儘管聰明人臨終時知道黑暗真確,


     是因為他們的話語沒有迸射閃電,
     他們並不溫和地走入那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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