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最優秀的作品,不但揭示人物性格真相,而且還在其講述過程中,展現人物內在本性中的弧光或變化,無論變好還是變壞。——羅伯特·麥基

電影《小丑》僅耗費5500萬美元,從製作成本看與DC電影的其他商業製作電影相去甚遠,但是電影一經播出,就在全球範圍內狂攬超過十億美元的票房,成為了影史上最賺錢的漫改電影。

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電影大膽選取了美國漫畫第一大反派——以狡詐和兇殘著稱的小丑亞瑟·弗萊克作為主角,為了讓小丑這個角色能讓觀眾信服和產生代入感,電影採取了人物弧線的負向變化,通過“暴力解決法”讓亞瑟從一個承受苦難但心懷理想的普通人轉變成黑暗世界的王者,展示了極為絢爛的人物弧光

人物弧光是一種劇作技巧,指的是編劇對人物本性的發展軌跡完整的展現,當人們回顧這個角色的“演出”,會看到角色成長的完整性,這種完整性賦予了角色某種動人的光輝。

本文將以電影《小丑》為例,從“樹立人物標籤、設置情緒觸發點、衝突顛覆生活”三個層面,分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具體運用。

一、樹立人物標籤,讓觀眾產生代入感,為“擊碎標籤”鋪墊情緒

在影片一開始,亞瑟·弗萊克是一身小丑的滑稽扮相,受僱站在大街上一個商店前面,像個每個討生活的普通人。可是一群小流氓無緣無故搶走了他的廣告牌,小丑奮力追到小巷中,卻被小流氓們毒打而倒地不起。

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亞瑟是一個患有嚴重的癲笑症的可憐兒,他生性靦腆,喜歡小孩子,會在公交車上扮鬼臉逗小孩子笑;他有個行動無法自理的母親,亞瑟在回到家之後,會溫柔地照顧生病的母親;在生活的壓迫之下,他還有個夢想,成為一個脫口秀演員。

這樣的開篇,讓觀眾和亞瑟產生了情感上的連接,他像我們每一個普通人,雖然在生活的困境裡遭遇了冷漠和挫折,但依舊懷有微弱的夢想——與偶像莫里·富蘭克林站在同一個舞臺上,表演脫口秀給別人帶去笑聲。

一個角色最打動人心的時刻,就是他的身份發生發展,擊碎標籤的時刻。擊碎這個角色的標籤時,會釋放出成倍的感染力,編劇們也把它叫做人物的弧光。

為了給後續的人物弧光做好情緒鋪墊,電影先塑造亞瑟被社會拋棄,在現實中忍氣吞聲的形象,讓主人公這樣一個“在社會底層掙扎小人物”的標籤刻進觀眾的心中,引起了觀眾的代入感。這種

代入感對於反派角色的塑造尤其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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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涉及到一個心理學現象,美國布法羅大學的一個團隊在262個大學生中做了一項傳播學心理實驗,研究表明,觀眾對於影視角色道德觀的判斷,是隨著對人物的好惡而變化的。換句話說,如果觀眾喜歡亞瑟這個角色,那麼觀眾對他不道德行為的容忍度會增加,

當亞瑟做出非正義的選擇時,觀眾仍然可以在愛恨難辨中和亞瑟保持共情。

二、細緻鋪墊,設置情緒觸發點,增加人物弧光的“漸進性”

為了在擊碎人物最初標籤時,不產生突兀的感覺,讓“弧光”展現優美的弧度,《小丑》還精心做了細緻的鋪墊,設置了4個情緒觸發點 。

1、陌生人的惡意

他亞瑟為了生存,手拿廣告牌,努力調動全身的熱情跳小丑舞,結果被不良青年惡意搶走廣告牌,廣告牌被砸了,亞瑟也沒有來由地被毒打了一頓,躺在骯髒陰暗的街道里上蜷縮著身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亞瑟想要逗一個小孩笑,結果被小孩的母親冷眼相待:“別騷擾孩子!”

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亞瑟面對接踵而來的陌生人的惡意,顛笑症開始發作,內心的小丑開始蠢蠢欲動。

2、同事的構陷和老闆的自私

廣告牌被砸後,老闆只在乎亞瑟搞黃了單子,根本不聽任何解釋,不近人情地扣了工資。

同事蘭道爾假裝“好意”地給了亞瑟一把槍,讓他可以自我防衛。在亞瑟感受到一絲絲溫暖的時候,蘭道爾卻在兒童醫院的事件之後,出賣亞瑟向老闆告密亞瑟持有真槍。同事蘭道爾的背叛導致亞瑟失去了唯一的經濟來源。

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亞瑟的生存環境不斷被壓縮,他和內心小丑的對抗也越來越激烈。

3、兩個夢想的破碎

亞瑟雖然生活艱辛,但是他依然努力寫段子,嘗試脫口秀演出。在地下脫口秀演出失敗後,那位激發他當脫口秀演員的莫瑞,竟然把他當做笑料博取收視率,他的脫口秀的夢想,被狠狠地嘲弄了一番。

亞瑟的第二個夢想是擁有溫暖的愛情。他在電梯上和女鄰居遇上,然後約會、逛街,女鄰居成了他的另一精神支柱。可是當傷心落魄地去找她時,才發現那原來都是自己的想象。

至此,亞瑟在冰冷的現實生活中,逐漸放棄了抵抗,心中的小丑已然佔據了上風

4、親情的幻滅

亞瑟偶然看到母親寫給托馬斯的信,信中母親說他是韋恩的兒子,他知道後,雖然憤怒,卻更渴望得到父親的一個擁抱。沒想到,一個卑微的期待卻換來更加殘酷的真相:他的身世只是他母親的妄想,母親對他的漠視和間接虐待,才是導致他自己每天要吃七種藥的原因,亞瑟最後的精神支柱徹底倒塌了。

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他決定繳械投降,把自己交給小丑,放縱內心的暴力、血腥和邪惡的部分。

導演設置的這4處情緒觸發點,並沒有簡單暴力地把他身邊的美好拿走,而是先給他希望,再讓他失望。這些遭遇為他的極端行為提供了感情上的合理性,從善意被拒絕、存在被無視、生活被玩弄欺凌到夢想破碎、感情崩塌,亞瑟的性格變化並非直線改變,而是在經歷以上殘酷的事情後,爬樓梯式的改變,經歷波峰波谷,從量變到質變,這些觸發點逐一累積,使得亞瑟的價值觀發生扭曲。

三、讓衝突顛覆生活,深化主題,實現人物在“對抗性”中的華麗轉變

人物性格的改變就必須存在衝突,不管是外部環境所帶來的考驗還是內心的掙扎,只有當人物陷入矛盾衝突之中才會成長和變化。

人物動態改變就是我們所講的“對抗”,《小丑》裡,亞瑟有兩方面的對抗,一方面是與社會的對抗,另一方面是與自己內心的陰暗面的對抗

在對抗中,人物一般會暴露出自己的缺陷,但是在對抗的過程中,正向變化的人物會克服自身的缺陷,最後走向和平,而像《小丑》這樣負向變化的人物則會通過暴力和血腥,走向自我毀滅和報復社會。

1、與社會的對抗中,他選擇站在黑暗面,在地鐵槍殺三個金融爛人

遭遇失業後在回家的地鐵上,三個華爾街上流男子調戲女乘客,他的癲笑症不合時宜地發作了,三名金融人開始奚落和毆打他,在明暗交界的燈光中,亞瑟開槍殺死三人。

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這個事件成了眾多小報的素材,即便十分暴力和恣意殺戮,但哥譚市的居民認為他是個英雄人物。可笑的是,以前每天都跟不同的人擦肩而過,但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而當他無意殺了三個金融人後,大街小巷開始傳播他的“英雄事蹟”,亞瑟好似找到了自己的存在的意義。

在亞瑟和社會的對抗中,當他保持善良、循規蹈矩,卻沒有人注意和在乎他,而當他選擇了暴力、血腥,卻意外地成為了“正義的化身”,於是他選擇了做一個有危險性但是有存在感的人。

2、與內心邪惡的對抗時,他選擇繳械妥協,並結束潘妮的生命

本來亞瑟和母親的關係很好,不管平時的生活有多艱難,亞瑟都會把自己善良的一面展現給母親,希望能夠逗她開心。

如果說亞瑟可以承受住世間所有對他的冷漠和不公,那麼壓死亞瑟的最後一根稻草,則是母親潘妮的謊言。

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亞瑟在弒母前說:“我原本以為我的人生是一出悲劇,但其實它是一出喜劇”。這句話說明亞瑟選擇用絕望永不原諒的方式,結束掉母親的生命,也選擇讓自己的悲劇人生,變成一出小丑式的荒誕喜劇。內心正邪的對抗中,他選擇了讓他“強大”的陰暗面,正如他的自言自語:“我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失去的了,沒有什麼能夠傷害到我。”當他的生活希望破滅、尊嚴被踐踏蹂躪到了極點時,他開始了觸底反彈的爆發,瘋狂地報復這個世界。

電影在處理亞瑟的人物“弧光”時,有條不紊,步步緊逼,先給亞瑟樹立一個令觀眾共情的標籤,然後逐漸亞瑟的希望破碎掉,把所有退路都堵死,亞瑟始終處於強烈且微妙的心理變化中,讓亞瑟在“現實命運”的推波助瀾下,黑化成小丑,成為了哥譚市“邪惡”和“反社會”的象徵符號。

以《小丑》為例,淺析“人物弧光”在塑造反派角色中的運用

導演託德大膽嘗試塑造的小丑這個反派角色,比起理想化的超級英雄的價值觀,更加貼近人們複雜的心理需求。著名精神分析學家卡爾·榮格(Carl Jung)有個心理學理論:每個人的內心都有黑暗部分,他稱為陰影(Shadow)。陰影是我們最原始的情感,代表著我們放開手做任何想做的事情,得到任何想得到的東西的願望和衝動。小丑的憤怒、反抗某種程度上滿足了人們的觀影快感,但當人們安靜下來回味,會發現整部片子表面上是邪惡戰勝了正義,實際上是在對現實生活進行反諷,小丑的癲狂、暴力和仇恨來源於哥譚市的冷漠和個人夢想的幻滅,而出現這樣的結果,社會的疏離和病態的文化氛圍都有著不可推卸的責任。

讓觀眾在震驚和恐懼之餘回味和反思,這就是好的反派角色的魅力和價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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