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新型冠狀病毒疫情,有人建議命名為“野味肺炎”,以此警醒後人。
人類,因為吃“野味”而被感染病毒,有了生命危險。
但對於很多野生動物來說,它們被盯上,成為“野味”後,等待它們的命運,就是滅亡和絕種。
45000年前,人類第一次登上澳大利亞的海灘。
接下來的幾千年時間裡,全澳大利亞超過90%的巨型動物都從歷史上消失了——
包括200公斤重、2米高的袋鼠,像老虎一樣大的袋獅,以及體重超過兩噸半的雙門齒獸。
14000年前,人類首次從阿拉斯加南下。
不過幾千年的時間,北美平原上成群的長毛象和乳齒象,可怕的劍齒虎,以及重達8噸、高達6米的巨型地懶都消失了。
800年前,第一批智人毛利人登上了新西蘭。
幾個世紀後,島上大多數的巨型動物和六成的鳥類都絕種了。
由此,《人類簡史》的作者尤瓦爾·赫拉利告訴我們:人類是地球歷史上最致命的生物物種,食物鏈最頂端的動物。
但你是否知道,我們腳下的這片土地,也曾有過比現在多得多的野生動物。
比如幾乎遍及中國中部和東部的熊、大象、犀牛、猩猩、老虎、豹子、狼,成群的鹿、黃羊、兔子,以及數不清的野雞、鵪鶉……
如果當時有BBC拍攝下來,其景象一定堪比非洲的馬賽馬拉大草原。然而如今這種景象已經永遠凝固在了中國的歷史文獻之中。
現在,我們僅從中國人的“野味史”中舉幾個例子,想象一下那個遍地野生動物的時代。
雖然這些“例子”有可能是有趣的、輕鬆的、風雅的,但請不要忘記,這都是出於人類視角的一種記述,尤其古人不存在現代野生動物保護理念。
熊:因熊掌而亡
根據歷史記載,中國人很久之前就開始吃熊,尤其是熊掌和熊白。熊掌大家都知道,熊白就是熊的脂肪。
先秦的士大夫有時也能吃上熊掌,比如孟子就說:
“魚,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魚而取熊掌也。”由此,也可以看出,古人認為熊掌比魚好吃。至少孟子認為熊掌更好吃。
古人覺得熊冬眠的時候,餓了就舔自己的前腳掌,舔來舔去,熊的前腳掌就成了美味(《本草綱目》說:冬月蜇時不食,飢時則舐其掌,故其美在前掌,謂之熊蹯)。當然,這也是沒邏輯。
熊肉不好煮,一般廚師掌握不好火候。在歷史上,因為沒煮熟熊肉,有兩個廚師丟了性命。
相傳紂王的廚師因為沒把熊肉煮熟,紂王將他殺了(《古今事文類聚》:紂王怒熊羹不熟而殺庖人);晉靈公喜歡吃熊掌,有次廚師沒煮熟,也因此被殺(《左傳》:宰夫胹熊蹯不熟,殺之)。
宋人特別喜歡吃熊白配米飯,感覺有點像如今的豬油拌飯,當然,熊白的身價比豬油高多了。蘇東坡、陸游都寫詩讚美過(蘇軾:洗盞酌鵝黃,磨刀削熊白;陸游:熊肪玉潔美香飯,鮓臠花糝宜新醅)。
從明朝開始,熊基本被前人吃得差不多了,熊掌、熊白成為野生珍品,只有達官貴族才能吃到。如今,華北、華南、西北等地,早已經找不到熊的蹤跡。
野駱駝:因駝峰和駝蹄而亡
在唐朝時,中國人才開始鍾情於駱駝的味道,尤其是野駱駝的駝峰,成為皇家御廚八珍之一。
在民間,駝峰、駝蹄都是很珍貴的食物,只有達官貴人才吃得到。杜甫就曾經寫詩說過這事,“勸客駝蹄羹,霜橙壓香橘。”接下來的一句就為眾人所知了,“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
駝峰與駝蹄不容易得到,得到之後,就有人把其風乾、醃製起來,等到有貴客來的時候再吃,或者是送給朋友。
作為美食家的蘇軾,詩中寫過一種甘肅地區特有的醃製駝蹄,似乎非常好吃(蘇軾:剩與故人尋土物,臘槽紅曲寄駝蹄)。
駱駝產於中國的北疆、西疆,元朝地域廣大,所以在元朝時,吃駱駝成為一種潮流,野駱駝的數量急劇減少。到明清時期,獵捕到的野駱駝就鳳毛麟角了。
2006年的數據顯示,中國境內的野駱駝僅剩500餘隻。
猩猩:因唇而亡
曾經生長在中國的猩猩,又稱“紅猩猩、黃猩猩、紅毛猩”,是亞洲唯一的一種大猿,有1.4米高,能在前肢幫助下直立行走。現在已經滅絕。
據歷史學家研究,秦漢時代,這種猩猩生活在中國的雲南。古人說這猩猩喜歡喝酒,就誘騙它喝酒,喝醉了就綁起來帶走,因為古人認為它的“唇”是人間的至味。
現代人很難想象有人會把猩猩的唇當作美食,可這是真的。呂不韋就認為猩猩的唇是肉裡面最美味的(《呂氏春秋·本味》:肉之美者,猩猩之唇)。
鹿:再多也經不起吃
從中國有文字開始,鹿的悲慘命運就被記錄了下來。
甲骨卜辭中關於“麋擒”“逐鹿”“射鹿”“獲鹿”“畫鹿”“獲獐”之類的文字相當之多。據研究者的不完全統計,商朝的武丁時期,光是在甲骨卜辭中記載的鹿類獵獲數量,
就有2000頭之多。
鹿太常見了,在漢代,有時邊塞戍卒就把鹿脯當作乾糧,鹿脯就是鹿肉做成的鹿肉乾。
唐朝人就更喜歡鹿肉了,尤其是鹿尾和鹿舌,常常加工成宴會的壓軸大菜。初唐大詩人陳子昂在吃過鹿尾後,專門寫《鹿尾賦》盛讚。有一道鹿舌做的名菜叫“昇平炙”,僅這一道菜就要用掉300個鹿舌!
到了清朝,康熙一次圍獵,僅他自己一人就獵獲90多隻鹿;清朝時,東北盛京將軍每年往宮內的進貢,光是整隻的鹿就有780只,鹿尾、鹿舌更是高達2000個。
被中國人惡狠狠吃了那麼多年,清朝時,中原已經不怎麼能見到鹿了 ,清朝第一美食家袁枚就感慨說:“南方人不能常得(鹿)。”
其中有一種鹿被稱為麋鹿,俗稱“四不像”,到19世紀時,只剩在北京南海子皇家獵苑內一群。八國聯軍侵華時,其中一些被帶到西方,它們從此在中國本土消失。
上世紀八十年代,它們被再次引入中國,重新在它們生活了數百萬年的土地上生存繁衍。
野雞:成立一個部門專門獵捕它
野雞的數量很多,在《詩經》裡經常出現,似乎從平民到貴族,都喜歡食用野雞。
曹操就曾經在一個叫南皮的地方射得63只野雞。 接下來,宋齊二朝還設置了“射雉典事”與“媒翳隊主”兩個職位,北周亦有“射雉中郎”,專門負責狩獵野雞的相關事務。晉朝大才子潘岳就做過媒翳主隊,還寫過《射雉賦》。
經過如此成規模的獵殺,到了隋煬帝的時候,野雞就不多了,為了製作巡遊時旌旗羽儀的飾物,只得向當時的富豪購買野雞。
《紅樓夢》第五十三回寫到,黑山村莊頭烏進孝到寧國府繳租,其中就有200對野雞。文中五六處寫到野雞,可見一直到清朝,野雞還在一直被大規模獵捕。
老虎:不好吃也被吃光了
如今中國除了東北有虎之外,其他地方的野生老虎已經滅絕。
當然,我們不能把老虎滅絕的原因完全歸咎於人們的口腹之慾,
但人類對這種百獸之王的味道,一直有著好奇。
老虎在宋朝時仍舊有很多,所以宋朝留下了不少有關老虎的食譜。一直到明朝,都還有關於老虎的食譜。
明代宋詡《宋氏養生部》中記有一則“烹虎肉”的菜譜,即“鹽醃一日,冷水烹,燒熱,易水,加花椒、蔥、復烹之。”之所以放花椒、蔥等香辛料,中途還換水煮,說明老虎的肉是有酸味的。
雖然有酸味,但虎作為百獸之王,依然受到皇家的重視。在康乾二帝東巡的膳食中,都有老虎做的菜。在一次圍獵中,康熙一次就射到了6只老虎。
民國中葉,軍閥張作霖就對虎肉頗感興趣,每到冬天,就要從黑龍江、吉林弄一些虎肉烹飪。當時的名廚趙連璧精通虎饌烹飪,張作霖喜歡吃他燒的“虎肉燒鮮筍”“虎肉丸子燒雪裡蕻”“薑絲虎肉炒鮮筍”“虎肉燉蘿蔔塊”。
我們到了再也不要吃“野味”的時候了
如上所示,我們一輩輩的先人,很大程度上滅絕了中國土地上的大型野生動物。
不過,我們似乎沒有理由責備先人,因為大多數時候,他們並沒有足夠的食物,尤其是肉食,很多時候只能靠漁獵維持生存;
當然,就像上面所舉的例子,即使是在古代,吃“野味”,有時並不是因為生存,而是一種“獵奇”,源於對口舌慾望的無限制追逐。
但是,如今我們到了人類飲食史上的一個轉折點——現在的人類有足夠的食物,不需要再去吃所謂的“野味”,同時我們也有了更為現代的飲食倫理。
羅爾斯頓曾說:“接受某種超越人類中心主義的世界觀,甚至能夠像愛他們自己那樣去愛其他動物。”
而且就如你所看到的,可能就是因為有一部分人嗜吃“野味”,引發了最近不斷蔓延的新型冠狀病毒疫情。
保護它們即是保護我們人類自己。
今天,在這裡述說一段我們先人獵捕、食用“野味”的故事,目的不在於宣揚“野味”的美味,而只是想作為一種證據,證明這些美好的生物,曾經生活在這片土地上。
如果我們現在不能夠做出更多、更及時的反應,未來會有更多的野生動物,因為我們人類而消亡。我們的後代,看到的可能就是一片死氣沉沉的大陸。
不要讓這一切成為記憶。
補充1:很多野生動物的滅絕,很多時候是多種因素共同導致的,人類的獵捕是其中重要的一個方面。
補充2:世界自然保護聯盟(IUCN)在2017年12月5日公佈了一組數據,是對全球91523種物種進行的評估,其中有25821種受到了威脅,866種已經滅絕,69種在野外滅絕。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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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夏炎《中古野生動物資源的破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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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陳鑫《兩週肉食文化探析》
[11]陳連《清代東北地區生態環境研究》
[12]王曉民《宋代肉食品消費研究》
[13]劉靜《戰國兩漢狩獵圖探析》
[14]胡豔紅《百種宋人筆記所見飲食文化史料輯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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