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年彈指一揮間。回顧美國獵殺野鴨的歷史，就像是在玩一部升級打怪的遊戲。在這個過程中，遊戲者的裝備不斷升級，實力不斷變強，但是處境卻越來越不利。管中窺豹，可見一斑。我們人類的歷史，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史上知名的“五月花號”輪船
01 前言
1620年9月，來自英國的102名清教徒及其家屬，乘著史上著名的“五月花號”輪船駛向北美大陸，經過兩個多月的艱苦航行，終於在馬薩諸塞州的普利茅斯登陸上岸，從此定居下來。雖然身處陌生的環境，又面臨著天氣寒冷、糧食短缺、疾病肆虐等重重困難，但是北美大陸上豐富的生物形態還是給了他們極大的驚喜和希望。
北美大地擁有著豐富的野生動物資源
在給親友的信件裡，他們曾這樣描述那片富饒的土地：那裡有超過100只的火雞群，牡蠣群綿延超過一英里，成群的鱈魚可以裝滿無數的船隻。一名清教徒聲稱，那裡的水鳥比他一生中見過的水鳥還要多。
1620-1691年《普利茅斯殖民地》地圖
托馬斯·莫頓是一名生於英國德文郡的律師、作家和社會改革者，他於1624年移民到了普利茅斯。看到眼前的這片土地和海洋中所蘊含的生態資源如此豐富，他對此感到非常驚訝，以至於他激動地把這個新的殖民地稱之為——“大自然的主人”。
據說世界上所有的野鴨，都源於這種綠頭鴨
在那些豐富多彩的生物種群裡，有一種非常古老又常見的水禽，它就是野鴨。據歷史學家估計，當時美洲大陸上生存的各種野鴨，數量大約有5億隻之多。而美洲大陸移民綿延四百年的獵鴨史，也由此拉開了序幕。
02 殖民前：原始弓箭行天下
第一批來自英國的清教徒抵達北美之初，受到了當地印第安原住民的熱心幫助，雙方建立了良好的關係。心地善良的印第安人不但為他們提供了珍貴的食物，還教會了他們如何種植玉米和南瓜，以及狩獵捕魚等生存技能。這其中，就包括印第安人古老的捕獵野鴨的方式。
印第安人才是北美大陸的真正主人
印第安人捕食野鴨的武器是傳統的弓箭。但弓箭的射程畢竟有限，也不能確保每次都能命中。最終，古老的印第安人從動物界的捕食能手“狐狸”身上，領悟出了捕食野鴨的秘訣——要想獵殺野鴨，關鍵在於引誘它們靠近。
狐狸總是成對出擊狩獵
由於狐狸既不會飛，也不會游泳，就不得不把野鴨引誘到足夠近的地方去伏擊它。為此，狐狸總是成雙成對地出擊狩獵。其中一隻狡猾的狐狸，會悄悄地向岸邊的一個伏擊點移動。另一隻則會在海岸線上瘋狂地跑來跑去，來引誘野鴨靠近。
在雪地中獵殺野鴨的狐狸
正在水裡漂流的野鴨會被奔跑的狐狸所吸引，一邊向它游過去，一邊還會憤怒地叫。一些野鴨甚至會從水中騰空而起，直接飛向那隻狐狸。當野鴨們逐漸靠近的時候，在旁邊隱藏已久的那隻狐狸就會迅速出擊，這時鴨子才會驚慌失措地四散奔逃，但是為時已晚。通過這種捕獵方式，通常兩隻狐狸每次都能獵殺到幾隻鴨子。
印第安人誘捕野鴨的方法雖然原始，卻非常有效
印第安人對狐狸捕鴨的方法進行了效仿和升級。他們用兩根繩子拴在一隻狐狸皮的兩端，兩名印第安勇士各執繩子的一端，埋伏在河口附近的灌木叢裡。隨著他們來回扯動手中的繩子，狐狸皮就會在河岸上來回移動。在水裡的鴨子們看來，就像是一隻狐狸在河岸上來回奔跑。於是鴨子們又上當了。它們像往常一樣，一邊對著狐狸皮大叫，一邊憤怒地奔跑過來。等它們靠近的時候，這回等待它們的，則是印第安勇士們無情的弓箭。
03 17世紀：火繩槍嶄露頭角
印第安人的捕鴨秘笈雖然有效，但是卻根本入不了美洲新移民的法眼。因為他們的手中，有著火器史上的劃時代發明：火繩槍。這把槍現在看起來再原始不過，卻是現代步槍的直接原型，也那個時代最先進的的武器。美洲大陸的獵鴨史，也因此由冷兵器時代，一舉進入了熱兵器時代。
火器史上劃時代的發明：火繩槍
在移民美洲的最初幾年裡，清教徒們努力種植農業作物來滿足他們的生存需求，雖然他們的努力時常能夠獲得大自然的慷慨回報，但是這種富足是季節性的。秋季的富足，往往伴隨著冬季的黯淡和春季的匱乏。於是他們自然將注意力轉向了對水鳥的狩獵。
美國人殖民初期常用的火繩槍和“鳥槍”
移民們如何獵捕水鳥，以及能夠獵殺多少，主要取決於他們的武器。在最初幾年，殖民者手中最常用的武器，就是火繩槍。到了1630年，他們又發明了專門用來打水鳥的“鳥槍”（fowler）。為了增加射程和穩定性，這些槍都擁有著細長且平滑的槍管，有的槍管能夠達到五到六英尺半的長度（約1.5-2米），射程能達到50碼（約45米）。雖然這些槍的威力比弓箭強大得多，但是缺點也十分突出，裝上一發子彈需要好幾分鐘，而且射擊效果也不是十分穩定。
對水禽的獵殺，幫助美洲殖民者度過了最初的艱難歲月
儘管如此，在火繩槍和鳥槍的幫助下，這些殖民者還是獵殺了包括野鴨在內的大量水鳥，為他們在美洲大地上站穩腳跟立下了汗馬功勞。
在1634年出版的一本書中，清教徒威廉·伍德感嘆道：“如果我告訴你，有些人在一個星期的時間裡，就能在一個狩獵點殺死100只鵝和50只鴨子，在另一個狩獵點又殺死了40只鴨子，你可能會認為這根本不可能，但事實上確實如此。”
04 19世紀：平船槍橫空出世
在早期殖民者和探險者奠定的基礎上，此後200年間，北美的移民數量逐漸增長。1776年，英屬13個北美殖民地的代表齊聚費城，在華盛頓的領導下籤署《獨立宣言》，美國正式宣告成立。在此之後，隨著美國的領土面積不斷擴大，新移民也不斷向西推進。在這個過程中，獵物是他們的主要食物來源，狩獵依然是他們生存的關鍵。對野鴨的獵殺，自然一刻也沒有停止。
看上去非常滑稽，實則威力巨大的平船槍
在這200年間，美國人手中的武器也不斷升級改進，這導致了對野鴨的獵殺越來越容易，數量也越來越多，再加上人們對野鴨的需求量越來越大，直接催生了以販賣野鴨為生的職業槍手。野鴨在他們手中，不再是果腹的食品，而成了賺錢的商品。這反過來又進一步刺激了人們研製新式獵鴨武器的熱情。到了19世紀晚期，一種名為平船槍（Punt Gun）的武器突然間橫空出世。這種看上去既搞笑又嚇人的巨型槍械，從來沒有應用於人類的戰爭，它是一把被髮明出來專門獵殺水鳥的神器。
一名槍手正準備進入平底船進行獵鴨行動
“平船槍”，顧名思義，就是一把專門安裝在平底船上使用的槍。說來也容易理解，因為它實在是太大了，一個人根本拿不動，更別提開槍射擊了。它的長度通常在10到12英尺之間（3到3.7米），重量一般在100到125磅之間（91到113斤），口徑則會在驚人的1到2英寸之間（25到50毫米）。通常它可以攜帶2磅鉛彈、廢鐵或5盎司火藥。雖然它的射程只有一二十米，但是威力卻十分驚人。
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大的槍嗎？
在獵鴨的過程中，獵鴨槍手會平趴在平底船上，緩慢而又小心翼翼地將船划向鴨群棲息或捕食的水域，然後在距離它們一二十米的地方停駐下來，一邊瞄準，一邊等待開槍的時機。往往隨著一聲槍響，幾十只鴨子就會應聲斃命。而巨大的後坐力，也會把小船向後推進幾米遠。如果槍手稍不留意，還有可能會震傷自己。傳說中，最大的一把平船槍，曾經一槍擊斃了148只鴨子。
平船槍的後坐力驚人，稍有不慎就會傷到自己
平船槍從來沒有被工廠批量生產過，都是由私人鐵匠根據槍手的需要量身定製的。在實際捕獵的過程中，那些擁有平船槍的槍手們還喜歡聚集在一起出獵。他們划著各自的平底船，通常八到十人一組，結成壯觀的船陣浩浩蕩蕩地駛向目標鴨群。往往一輪齊射下來，就能獵殺幾百只鴨子。
平船槍的使用，促進了野鴨貿易的飛速發展
從1850年開始，仍然豐富的野生動物，不斷增長的城市食物需求和高效的鐵路運輸創造了北美商業狩獵的全盛時期。在平船槍盛行的那些年，德克薩斯海灣沿岸的許多職業槍手，平均每天要射殺200只野鴨。一名職業槍手估計，在他16年的狩獵生涯中，總共殺死了大約36萬隻野鴨。
平船槍“巨大”的口徑
對野鴨的肆意捕殺，很大程度上來源於市場的旺盛需求。在當時，一對野鴨在市場上的售價是2-3美元。對於一些稀有品種的野鴨，甚至能夠賣到8-9美元一對。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這已經是非常不錯的價格。事實上，即便是在後來的美國經濟大蕭條時期，這些職業槍手依然能夠發家致富。
現代仿製的平船槍
由於平船槍實在太過於“兇殘"，致使北美大陸上的水禽數量急劇下降。據估計，到了1900年，美洲大陸的野鴨數量，已從殖民前的5億隻，驟減到當時的1.5億隻。在19世紀60年代，迫於對野生水鳥保護的壓力，美國的大多數州都開始禁止使用平船槍進行狩獵。1900年，美國《萊西法案》誕生，禁止跨州運輸野生動物。到了1918年聯邦政府出臺《候鳥保護法案》，在全美境內禁止使用平船槍等大型槍械進行狩獵，平船槍才逐漸退出獵殺野鴨的歷史舞臺。
05 後記
1935年，美國頒佈法律，明確規定禁止利用活禽為誘餌獵殺野鴨，進一步加強了對野鴨的保護。時至今日，對野鴨的獵殺已經成了美國人民的一種戶外休閒運動。而且只有擁有持槍證、通過了相關的課程培訓，取得了捕獵許可證的公民，才能在法律規定的捕獵期，在規定的捕獵地區進行獵殺野鴨的行為。最初，人們獵殺野鴨是為了生存，現在則更多地是為了娛樂。至此，美國人對野鴨“升級打怪”的四百年風雲史也終於告一段落。
願我們對野生動物多一些尊重和保護
目前，我們已經知道，許多感染人類的致命病毒都源於野生動物。在它們瘋狂地肆虐全球的背景下，或許，我們只有學會對野生動物的尊重與保護，學會與大自然的和諧共處，人類才能不斷向前發展，這個世界才會變得更加美好。
參考文獻
在撰寫本文的過程中，筆者蒐集參考了大量英文資料，特羅列如下，一併致謝。
Giant Punt Gun
Punt Gun: Market-Hunting Mayhem With The Legendary Fowling Piece
This Ridiculous Gun Was Made To Shoot 100 Birds At Once
THE HISTORY OF HUNTING DUCKS – TOLLING AND MARKET GUNNING
Waterfowling in a New World
The Once-Popular Art of Hunting With Live Decoys
The Great Fowl Market Gunning Hunts on the Bays
Giant Punt Gun：Wisconsin Historical Museum Object – Feature Sto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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