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代的灰塵落下,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時代的灰塵落下,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1、電影全部下檔的春節

如果給我一個月假期,不用上班不用外出,估計我會樂瘋吧?畢竟我是買了一櫃子書,平時沒多少時間讀的人;畢竟我的電腦裡有無數斷斷續續的文稿,什麼題材都有,就等有時間填完坑。可是,在家快宅滿三十天的時候,我發現那些斷頭的文稿,依舊斷頭;我期許已久的閱讀饕餮盛宴,才剛剛進入狀態。春節假期一延再延,這段看似閒散的日子裡,心裡兵荒馬亂。

大年二十九的時候,還不知道這個春節會有什麼特別的。那天,家裡來了很多親戚,熱熱鬧鬧地在家裡燒烤之後,大隊人馬出去聚餐。那天武漢剛剛宣佈封城,鍾南山院士三天前藉著央視的鏡頭,告訴公眾新冠肺炎人傳人的事實,全國僅有浙江和廣東兩個省啟動重大公共突發衛生事件一級響應,而湖北當地僅是二級響應。

雖然有親戚從抖音上刷到武漢“封城”後解放軍駐守車站的視頻,可是大多數人還抱著看熱鬧的心態,沒有意識到任何危機。出小區門的時候,親戚看到保安戴著口罩,還開玩笑:“你們這裡人那麼少還戴口罩?”我家小區是新建的,還有一半房子未交付使用,搬進來的住戶也就幾十戶。小區周邊基本上沒什麼樓盤,地曠人稀是實情。

餐館裡很熱鬧,大廳幾乎坐滿了人,先生早早定下了包廂。就在鍾南山先生上電視的隔天,我去藥店買一堆口罩,那時候大街上戴口罩的人不多,還買得到不用搶的。因為跟親戚們在一起,我也不好意思單獨戴上,餐館裡越是熱鬧,我心裡越是沒底,這個時候下館子肯定是不安全的,可是這都是夫家的親戚,而且今天是說了很久的喬遷宴。

當時大街上人來人往,一派歡樂祥和,畢竟即便知道了新冠“人傳人”,通報的數據是:全國共確診新型冠狀病毒肺炎319例,湖北270例。跟十四億人的基數相比,這根本是滄海一粟。因為職業的緣故,我對數據背後的真實情況,會持有自己的思考。自從鍾院士在電視上亮相之後,我果斷取消了春節的旅行計劃,原計劃春節假期+工休假,準備飛新疆玩一個星期後再飛三亞。我很清楚的知道,此時不宜出門,可是沒有預料到後來的形勢如此嚴峻。

21號那天,我戴著口罩去上班,引得不少同事側目。我隔著口罩跟一位同事聊天的時候,他說平時用不著戴口罩,如果春節去電影院,就一定會戴上。現在回想,我家做東的那場暖居宴,應該是春節前後,親戚們最大規模的春節聚餐了。南寧自大年初二那天公佈第一例確診病例之後,各個小區的管控越來越嚴格。這個春節,大家都是關門閉戶獨過。越到後來,無論婆家還是孃家,都回不去了。

就在親戚們來我家歡聚的那天,新聞宣佈春節電影檔全數取消了,此後的每一天,情況一天比一天緊張,全國都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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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刷《琅琊榜》,終於哭出來

春節聯歡晚會,倒是認認真真地看完了。我估計這是近年來收視率創新高的一屆春晚,大多數人都出不去。春晚新增加了一個特別節目情景報告《愛是橋樑》之外,歡歌熱舞跟往年沒什麼區別,臺下坐滿了笑意盈盈的觀眾。等到元宵晚會的時候,無論是央視還是最火地方臺湖南衛視,觀眾席上都沒有人。以往央視春晚落選的節目,元宵晚會可以繼續熱鬧,可今年的元宵晚會取消了相聲、小品、雜技、魔術,時長僅一個半小時。出圈的節目是白巖松領銜的朗誦,為武漢打氣加油;平日裡星光熠熠的湖南衛視,元宵晚會最大牌的明星居然是本臺的幾個主持人,觀眾席上的一排排彈幕,有點滑稽又有點淒涼。

那時候武漢的情況,依舊是緊張的。前一天李文亮醫生剛走,大眾的情緒到了頂點。元宵之前那一夜,我跟無數網友一樣,守著他正在搶救的消息,盼望著蒼天能賜個奇蹟。可惜,沒有。一大早醒來,李文亮醫生去了天堂。前一晚上九點多,朋友圈就為他點起了蠟燭,有個博主掛出他已經走了的消息。可是沒過多久,他所在的醫院又官宣他尚在搶救,那一夜來來回回撕扯的心痛,讓很多人輾轉難寐。

可是,還是沒有用,朋友圈所有的祈願,敵不過病魔的兇殘。

有誰聽見雪落下來的聲音?有誰看見天空中多了一顆星。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 ” 刷屏的這句話,載不動的心痛。假以時日,疫病消退,山河如故,可是那輾轉難眠的一夜,終究會是心底永遠的傷口。

那一段時間,常常刷疫情的新聞到深夜。武漢雖然遠在千里之外,可是武漢人承受的苦痛,感同身受!那些失去親人的眼淚,那些與病魔周旋的惶恐憂傷,沒有一個人能置身事外。很沉重,可是不能迴避,微博上那些一床難求的泣血哀嚎,醫務工作者以肉身相博的壯烈孤勇,災難中守望相助的淳樸溫暖,疫情洶湧當地應對失措的痛心,刷著那些新聞,一時憤懣一時憂傷一時感動。本以為一段悠長假期,可以成全我心無雜念地讀書寫作,可是沒有辦法不被疫情牽動。關起門來每家每戶都學會了電飯鍋蛋糕的日子,在湖北在武漢,對很多在病痛上掙扎的人來說,每一天都生死攸關。

有時候情緒荷載了,自我熔斷,暫時屏蔽疫情有關的新聞。書是看不進去,閒極無聊,重溫了《琅琊榜》。我算是二刷,從前匆匆忙忙囫圇吞棗,現在回過頭來細品每一集。看到霓凰和林殊相認的那一節,終於忍不住哭了出來。

多麼傷感的劇情,霓凰淚眼相向,想要在梅長蘇身上尋找林殊哥哥的印記。她當然什麼都沒有找到,到頭來,她還是跟小殊天人永隔。若是日後霓凰回想起這一刻,怕是為數不多可以向心上人傾訴衷腸的時候。

誰說世間忠良能得上天眷顧,誰又說有情人終能成眷屬?蒼天總是無眼,好人難享永壽;也許飛來橫禍,恩愛鴛侶未必能到白頭。有些無可奈何,無論是古往今來,還是劇裡劇外,其實都一樣。藉著傷懷劇情,終究能好好哭一場,釋放壓抑太久的情緒。

時代的灰塵落下,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3、終於可以靜下心來看幾頁書

向來喜歡文字大於音畫,且如同《琅琊榜》這樣的精品劇集實在不多,想再追也找不到第二部合適的。

元宵過後差不多一週,湖北和武漢都換了人,排查疫情和收治病人的節奏都變快了,微博上求助信息也漸漸少了。在這個家宅的春節,現實中上演了不少魔幻大戲,總該消停一陣了吧?

同一天,上海捐了自己的市長,山東捐了個市委書記,微博上有人調侃幸好沒經過紅十字會,不然就弄丟了。看到這句話,差點笑出眼淚來,可愛的同胞真幽默!那一天社交媒體像過年了,疫情重鎮湖北武漢有了新當家人,全國人民都鬆了一口氣,終究會苦盡甘來的。

終於可以靜下來心看點書了。其實在大年三十,就收到某個公號推薦了應景書單——《鼠疫》、《血疫》、《切爾諾貝利的祭禱》、《湯姆斯河》,在這個基礎上,我自己加了一本《霍亂時期的愛情》。在微信讀書上看《鼠疫》的時候,很多劃線的筆記都是最新的,還有不少留言來自武漢。

其實沒心情看書,也是因為病了一陣子。大約年初五開始,患了重感冒,還咳嗽。每一天都忐忑不安,好容易在網上買了一個額溫槍,每天都緊緊盯著體溫。說真的,是有點害怕的。每天吃了感冒藥,都是昏昏沉沉的,渾身無力。稍稍好了一點,才有勇氣打電話回孃家問安。

糟糕的是,媽媽也感冒了。聯想起臘月二十七那天,爸媽還陪著我一起去了趟超市,我們都沒有戴口罩。那天超市人很多,誰都沒有意識到自己有可能在病毒面前裸奔。一問媽媽的症狀,跟我一樣咳嗽有痰,鼻音濃重。看了很多報道,都說新冠肺炎的早期症狀是乾咳無痰,才稍稍放下心。我把自己吃的幾種藥告訴媽媽,孃家正好缺一種消炎的藥片。可是當時小區管理開始嚴格,藥並不好買。我靈機一動,在外賣軟件上下單,媽媽總算能吃上消炎藥了。

從此擔心多了一份,如果我不小心染上了,仗著年輕抵抗力好或可一博。如果是媽媽染上了,該怎麼辦?無比後悔,那天讓爸媽陪我去超市。如此胡思亂想了幾天,我和媽媽都逐漸好轉,精神好多了,才可以每天讀些書。

這幾本書,有些很認真的挑燈夜讀;有些草草翻過幾章,就被雜事打斷了閱讀思路;有些在朋友圈裡看到同款閱讀記錄·······在這個兵荒馬亂的春節裡,即便是宅在家裡,心裡未必安寧。閱讀,大概是自我修復和檢索世界的最佳方式。

朋友圈裡不少人都曬起人生第一次搖號,平時眼見北上廣等一線城市搖房搖車,身處三線以外的我們搖口罩。當隔離成了全民共識,一罩難求是從單位到家庭的共同難題。我慶幸自己反應快,在鍾老爺子亮相央視的第二天就去買口罩;同時也懊悔自己不夠聰明,當時怎麼沒把貨架上的所有口罩都買空?

隔離漸漸成了全民共識,年三十還把河南姥爺把上門拜年的大外孫關在門外當成段子看,再過幾天鄰居過來敲門借包湯圓,都是戴著口罩的。在網上刷到某省硬核防疫標語:"”今年上門,明年上墳”,“帶病回鄉不孝兒郎,傳染爹孃喪盡天良”,這些彪悍得可愛的標語,不知不覺被全國抄了作業。元宵節過後,我家小區門口掛上“現在請客就是鴻門宴”的橫幅。

那個靠硬核防疫上了熱搜的省,據說全國人民都想去偷他家省長。事實證明,父母官靠譜,老百姓享福。截至目前,這個有九千萬人口的務工大省,確診人數是1270例。


時代的灰塵落下,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4、為什麼要記住黑格爾的話

作家方方2月20日的《封城日記》,標題就是《如果因染疫而死,那無異於他殺,我是於心不甘》 。這個標題,截取自重建黃鶴樓的設計者向欣然先生寫的《我感謝,我祈禱》一文:

其實,我對死亡並無太多恐懼,我已經活過了中國人的平均年齡,正常死亡是遲早的事。但是如果因染疫而死,那就無異於“他殺”,我是於心不甘!

文中還有一句話,

“我一直在想,我們中國人為什麼命都這麼苦啊!我們這個民族為什麼總是災難深重!”

字裡行間,能夠感受到老先生壓抑和憤懣,老先生用“黑雲壓城”形容封城後的武漢,對於武漢人而言,這個春節恐怕跟噩夢一般。“”時代的一粒灰,落在個人頭上,就是一座山。”有人被砸中,粉身碎骨;有人僥倖逃脫,傷痕累累。反正,沒人能夠置身事外,無數人的生活軌跡因此改變。但願日後回憶起庚子年這個"一動不動“的春節,除了“鍾南山說動才能動”的段子之外,不要遺忘哀傷,刻意迴避沉重。庚子年之春,家國不幸,整個民族都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圍觀時代灰塵落下的我們,除了觸目驚心的感受之外,或深或淺地進行著跟欣然先生相似的思考。每一個熱愛這個時代的人,都會不由自主地去探究,深層次地審視過去未來。而我,習慣去書中尋找答案。

人類不是第一回面對災難,《鼠疫》里奧蘭城的許多場景,不正是武漢正在經歷的麼?《切爾諾貝利的祭禱》之中失去親人的錐心之痛,不過是無辜的人為同類的愚蠢和傲慢埋單。

原來,那些生離死別的哀傷,那些愚蠢傲慢的嘴臉,原來早就被寫進書裡了。我們今天所經歷的震撼和殤痛,在長短不同的時間軸上,早就有過相似的落點。在不同的時空背景之下,有一點是相同的——在災難面前,人類其實脆弱得不堪一擊。

所有的因果,不過源自於最初的漫不經心。就好像切爾諾貝利最初的官方宣傳:“我們的核電站絕對安全,可以建在紅場上,建在克里姆林宮旁邊,比茶炊還安全。它們就像繁星,我們用它們‘點亮’整個地球。”

越是盲目樂觀,災難越是打臉。1986年4月26日切爾諾貝利核電站發生爆炸,放射性核素汙染了白俄羅斯23%的土地,核汙染奪去無數人的生命,毀了無數人的家園。當年為了清除洩露物,前蘇聯派出八十萬人的緊急部隊和應徵搶救人員。他們的平均年齡只有三十三歲,在機器無法運轉的強輻射環境之下,他們以身為肉盾阻隔了放射物。

或許,如果盤點全人類的歷史記憶,苦難深重的時刻並不少見,只是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在漫長時光軸上逐漸淡去印記。無論當時還是後來人,總會選擇性的過濾痛苦,屏蔽那些令人不快的回憶。只有極少部分的人,願意去反思,勇敢承受直面錯誤的難堪。所以當我們發現今天的困惑,早就被人寫進過書裡面;而如今我們所經歷的種種,不過是往日場景的重現。為什麼總是犯同樣的錯誤?家國多難,或許是全人類共同的謎題。

一如黑格爾曾經說過的,我們從歷史中得到的唯一的教訓,就是我們從未從歷史中得到過教訓。

加繆說:一個人能在鼠疫和生活的賭博中所贏得的全部東西,就是知識和記憶。

經過此劫之後,但願我們都不要健忘,豁出全部得來的寶貴經驗,怎麼也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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