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了50多天後,他們把“副業”變成了“剛需”

3月2日,領英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超過六成職場人已經開展或計劃開展副業和兼職。報告還提到,78%的人表示疫情結束後仍會繼續兼顧副業和兼職。

3月10日下午,是丁叨叨(化名)出門見客戶的日子。

地點約在了小區附近的咖啡館。疫情期間不允許堂食,叨叨就把咖啡買出來,請服務生把桌椅挪到門口。接著,她攤開筆記本,“首先,我要向你介紹我是誰”,丁叨叨一本正經,生澀地像是在背臺詞。聲音透過N95口罩,悶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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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館不接受堂食,丁叨叨把客戶帶到了戶外

這種自我介紹,哪怕對熟悉丁叨叨的朋友來說,都是必不可少的。

時間倒退回一個月,丁叨叨正在為一篇稿子跟主編吵得不可開交;倒退回五年,她正窩在家門口的咖啡館埋頭寫稿,手頭擺著一沓卷宗;倒退回十二年,她出現在汶川地震現場,蓬頭垢面地採訪。

而今,除了媒體人,她多了一個身份——保險經紀人。這樣說或許不夠準確,畢竟作為保險圈學徒,她還遠沒有拿到這個身份。

《紐約時報》專欄作家麥瑞克·阿爾伯在他的《雙重職業》一書中,提出過一個概念“slash”,中文翻譯成“斜槓青年”,釋義為“斜槓並非是你全職一份工作,而是身兼多職”。這個概念隨後流入中國,衍生出一個更富商業氣質的詞——“副業剛需”。

宅了50多天後,他們把“副業”變成了“剛需”

“副業剛需”本是2019年的熱詞。《2019職場人年中盤點報告》顯示,設計、市場/公關/廣告、運營、法務等崗位,做副業的比例較高,佔比分別為13.0%、12.4%、10.6%、10.5%,約有8.2%的職場人擁有副業收入。

而今一場突如其來的疫情,讓它重新被大眾認識並接受。3月2日,領英的一份調查報告顯示,超過六成職場人已經開展或計劃開展副業和兼職。報告還提到,78%的人表示疫情結束後仍會繼續兼顧副業和兼職。

PLan B

丁叨叨就是其中之一。

三年前當了媽媽後,一向出手闊綽的丁叨叨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紙尿褲、奶粉、玩具、輔食、玩具,零零碎碎一個月下來得小一萬。單靠碼字收入,她負擔起來顯得有些吃力。

“你說我怎麼變這麼窮的?”丁叨叨日常習慣性抱怨,她把自己身上的花銷一省再省,衣服基本在優衣庫解決,喝個星巴克已經幾近奢侈。她會羨慕那些不用拖家帶口的小記者,從UGG買雙鞋就像到市場抱了棵白菜。可轉過身去,整日“哭窮”的丁叨叨咬著牙買下來二環附近的學區房,學區房買完,又研究起了保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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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疾險、意外險、理財險,丁叨叨買完自己的,再買老公和兒子的。買完內地的,再跑到香港接著買。每年光是全家人買保險的花銷,就得幾十萬。

幾十萬花掉,丁叨叨再次哭窮。循環往復。

“說起保險,我買的時候可沒琢磨明白。”丁叨叨抿了口咖啡,“這裡面門道可多著呢,我學完才知道當時繞了多少彎路,買了多少沒必要的保險。所以你得聽我的,我好好給你設計一下。”

“學徒”漸入佳境,翻開了她記滿各種專業術語的筆記本——那曾經是她的採訪本。

由於買保險,丁叨叨認識了她現在的引薦人,用丁叨叨的話說,那是圈裡小有名氣的經紀人。入行幾個月,便成了最佳新人;入行四年後,年薪幾百萬,下面發展了二三百名像丁叨叨這樣的業務員。兩年前,給自己和家人買完保險後,丁叨叨又推薦過幾個想買保險的朋友給“引薦人”。

“你要不要考慮自己賣保險?”“引薦人”向丁叨叨發出邀請。

那是2019年。從百度指數可以看到,自2019年下半年開始,“副業”受到的關注明顯增加。知乎上,有關副業的話題越來越多。網絡上甚至有種直白的解釋,說搞副業是“30歲後成年人該有的自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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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日常哭窮,但丁叨叨還是沒認真考慮。她一度以為自己這輩子只能靠碼字為生了。

一切因為疫情起了變化。

春節期間,由於和主編意見不合,兩人大吵一架。丁叨叨隨後撂起了挑子。剛好這時,引薦人再次出現了。這次,丁叨叨認真考慮起自己人生的Plan B。“你覺得我去賣保險怎麼樣?”她把周圍朋友問了個遍。之後像是給自己信心似的總結,“我覺得賣保險比做假新聞能幫助人。”

由於疫情期間,大家只能遠程辦公,再加上之前的“吵架”讓丁叨叨從某種意義上有了消極怠工的理由,她也就有大把時間研究起保險了。

變愛好為副業

早在2018年底,36氪就針對副業問題,在讀者中展開過調查。彼時參與調查的人群中,45%的受訪者開展副業的關鍵因素是興趣驅動。另有26%的受訪者,是通過學習新技能進行的副業,其中包括區塊鏈、人工智能、代碼編程、公眾號運營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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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瓣上有關副業的討論

學習新技能可沒那麼容易,尤其對於丁叨叨這種既有娃又有主業的人來說。

所幸疫情為這一切創造了條件——困在家裡出不了門;不需要打卡、開會;遠程辦公讓每個人看起來都鬆鬆散散;記者的稿子到不了,丁叨叨這樣的編輯自然無稿可編。

實際上,丁叨叨可一點不鬆散。她花了1000塊錢,報了線上培訓課。每天上午九點半,她準時打開手機參與新人培訓,從少兒年金規劃到客戶面談與需求分析,課程排得滿滿當當。上完直播課,下午還要參加公司培訓,聽各種業界大佬分享經驗。好不容易擠出點兒時間,還要忙著給朋友們發微信,普及保險知識,推薦幾個險種,好複習一下白天剛學的新知識。

“一天培訓六個多小時,上完課還有各種考試。”十幾天下來,丁叨叨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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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36氪的調查中,65%的人認為,為發展副業放棄最多的就是個人生活。如今,丁叨叨連帶兒子下樓放個風的時間都沒有,從早到晚窩在家裡學習。新加的十幾個業務討論群裡,個個都像打了雞血,鬥志昂揚。

在程之(化名)看來,副業做得累不累,取決於自己是不是真的有興趣。

程之在一家影視公司做後期。眼下所謂的遠程辦公對他來說,相當於辦不了工——前面的片子拍不出來,後面也沒片子可剪。更何況,家裡本也沒有工作所需的設備。

有媒體梳理過疫情以來,影視從業人員所從事的副業,包括賣口罩、消毒水、護目鏡;直播帶貨;幫人賣房。佛系的程之沒那麼焦慮,從春節到現在,用他自己的話說,過著“閒得像豬”的生活。

渾渾噩噩二十多天後,程之開起了個人公號,專門介紹葡萄酒。這本就是他的愛好。早在幾年前,程之就入了葡萄酒的坑,他熟諳各種葡萄酒產區,單是品上一口,就能如數家珍地把產地、品種說個八九不離十。平日裡,他不定期組織酒局,偶爾也賣酒。周圍有朋友勸他上抖音、快手錄短視頻,也有人建議他靠直播掙點兒外快,程之通通拒絕了。“愛好就是愛好。如果和掙錢聯繫在一起,就不純粹了。”程之的態度一度很決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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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眼下,影視業又一個寒冬到來時,程之動搖了,“把愛好變成副業,也許也沒什麼不好?”

做副業,“錢”是繞不開的因素。在正常工作外消耗精力和時間,有愛好使然,但對絕大部分人來說是為了創收。

姚垚(化名)在一家做少兒體能培訓的中小企業工作。儘管2月初,疫情下的復工復產就已經開啟。但據工信部截止3月5日的數據顯示,佔我國企業總數99%以上,為國家貢獻了50%的稅收,提供了80%以上就業崗位的中小企業,開工率卻仍只有50%。

對於風暴之中的中小企業,這無疑成了一場生死攸關的大考。據日前清華、北大聯合調研的數據顯示,34%的中小企業賬上餘額只能維持1個月,33.1%的企業可以維持2個月,17.91%的企業可以維持3個月。

姚垚的復工像她的名字一樣,遙遙無期。如果公司撐不過疫情,則意味著她根本復不了工。

從3月1日開始,未雨綢繆的姚垚開啟了自己的副業——微商。從那之後,她開始在朋友圈刷屏:從鞋到衣服,從炒菜鍋到口罩,兼容幷包應有盡有,堪比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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亦有企業瞅準這個機會,打出了“招工”告示。

3月4日,恆大網上賣房重磅推出了“3000元可賺35000元,保底也賺10%”的組合拳,招起了網上賣房的銷售員,並算了一筆賬,號稱是比微商、保險更靠譜的賺錢遊戲,絕對能讓人“躺贏”。

當副業取代主業

“別想了!躺著根本贏不了!”丁叨叨一臉疲倦,手裡的咖啡已經喝掉了大半。

賣保險之前,丁叨叨是個挺文藝的女生,有些慵懶,又有些喪喪的。“現在不能喪啊,你想你喪了吧唧的,天天不是踩到狗屎就是撞了車,客戶誰跟敢你買保險啊。”引薦人告訴丁叨叨,要表現出正能量,要多發朋友圈,不然別人不知道你在進步,不知道你在做什麼。

在保險圈的一些人看來,從事一份副業,相當於給自己買了份保險。用美國社會學家羅伯特·普特南的話說,一個健康的關係網既有“同質性”資本,也有“異質性”資本——也就是,同質關係和異質關係。比如,如果你在農場上只種植單一作物——例如只種植玉米——那麼當經濟衰退,沒有人想買玉米,或者遇到農作物發病時,就會面臨巨大風險。

想到風險,丁叨叨鼓足勇氣,發了兩條自認為正能量的朋友圈,屏蔽了一些同事和朋友。

朋友圈發的欲說還休扭扭捏捏,引薦人不滿意,經常拿丁叨叨和另一個新人作比較。“她天天寫公眾號,天天發朋友圈,每天都赤裸裸的。“丁叨叨有些不屑。某天,她編了段露骨的文字發出來,幾分鐘後,有朋友說她太low,格調不高。丁叨叨趕緊刪掉了,“再這樣下去,會被人屏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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擅長做自我營銷的朋友告訴她,賣保險要有人設,給自己貼一個標籤,再努力維護。

丁叨叨有些焦慮了,她根本學不會自我營銷。從著手研究保險到現在,她還沒接過一單。疫情之下,連出門見客戶的機會都很少,只能對著手機悶頭學習,再順便跟幾個朋友有一搭沒一搭地推銷兩句。

原本信誓旦旦過完年辭職的丁叨叨,開始猶豫起來,“其實賣出去一單,也掙不到多少錢。在保險這個領域,稅前年薪能到35萬就已經很高了。像我的引薦人那種年薪幾百萬的,不光要拼,還得有天賦。”丁叨叨覺得自己沒這個天賦,她甚至明確跟引薦人說,做不到每天發幾十條正能量滿滿的朋友圈。

對於副業在未來是否會成為主業,在此前的爭論中,兩種聲音高下難分。36氪的調查顯示,縱然大多數受訪者副業的現狀並不理想,但仍然表示希望有機會以此為主業。但也有一半的受訪者認為,副業保持一個“小而美”的狀況就不錯,主業才是更穩妥的人生主要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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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疫情過去,一切都回到原點了呢?”喝完最後一口咖啡,丁叨叨抬起頭。此刻陽光正好,臨街的小店門口坐著三三兩兩捂著口罩曬太陽的人。

“快給我拍張照片!”丁叨叨突然興奮起來。她隨即po上照片,發了條正能量的朋友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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