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大明風華,最優秀男二:只要我喜歡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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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抱枝寧自枯

第二日,南京城內四處皆貼出告示,皇城九門每日午時有粥飯相贈,眾人排隊領取,除了粥飯以外,還有祛暑除溼清熱解毒的藥材相贈。此外,還有免費的防範疫病的帖子在街頭髮放,諸如吃飯之前要仔細淨手,不喝生水,衣物與碗碟都要用開水煮燙過後才能使用等防疫方法。

只是這一切措施並沒有阻擋疫情的蔓延,城中的病人越來越多,惠民署與善心仁士所捐助的專門醫治病患的居所早已人滿為患,街頭巷口四處可見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病人。

南京城中的官員們已經亂作一團,城內的治安開始無從控制,打砸搶劫的事件時有發生,更為可怕的是,守軍及官員中也有不少人染病。

局勢似乎已經無法控制。

一片混亂之中,南京城守備李隆與眾官員們在再三商議之後,決定一起進宮求見孫若微。雖然還沒有得到正式的冊封,但是留守南京的官員都很清楚這位娘娘在當今天子心目中的分量。

靜雅軒內,湘汀匆匆入內稟告:“娘娘!”

“噓!”玲瓏剔透的黃花梨六柱架子床前,若微小心翼翼為常德郡主放下紗幔,又示意司棋、司音仔細照料之後,這才跟著湘汀走到外間廳裡坐下,她眼眉微閃:“發生什麼事了?”

“娘娘,李隆李大人帶著南京留守的六部官員在宮門口等著娘娘召見!”湘汀據實回報。

“哦?”若微愣了。

“看樣子像是有什麼要緊事要和娘娘商量!”湘汀又接語道。

若微點了點頭:“如今事態緊急,也顧不得那些規矩了,叫他們去文華殿候著,我馬上就來。”

“娘娘!”紫煙從內室走出來,面色急切地勸道,“娘娘使不得啊!別說您還未正式冊封,名分未定。就是日後得到了皇上的冊封,這後宮也是不得見外官,更不得干政的。您這一去,就怕非但不能解燃眉之急,還會落下話柄,為日後惹來禍端。”

“娘娘,紫煙說得極是!”湘汀連聲附和,她一向老成持重,原本就猶豫著這話該不該傳進來,可是事態緊急又怕耽擱了,這才躊躇了半晌方入內回稟。

若微想了想,“這裡面的利害輕重我怎能不知?只是如今若不妥善解決,又哪裡來的什麼日後?”

“娘娘?”湘汀與紫煙雙雙愕然。

距皇上登基已經過去十來天了,宮裡既沒有來人接,也沒有傳來冊封皇后與妃嬪的消息。若微心如明鏡,怕是為了自己的名分,瞻基與皇太后又槓上了。皇太后不讓他來接,他就遲遲不頒旨冊立後宮。

只是這一次,瞻基錯了。南京城中情勢緊急,越拖下去,皇太后的勝算就越大。想到此,若微正色說道:“去吧,湘汀去前邊傳話。紫煙幫我換妝!”

“是!”湘汀與紫煙不再相勸,立即應聲行事。

沒有想象中的盛裝打扮,只是一件尋常的三成新的絳紅色雲煙衫,下身是一條碎花的宮緞素雪絹裙,薄施粉黛,若微步入文華殿內的書房中。

若微考慮再三,還是決定在昔日瞻基讀書的書房內面見這些外臣。雖然南京舊宮之中的殿宇均在,如今南京舊宮中又以她為尊,但是她絕不能行差一步,被人尋了短處。既然是官員請見,在書房內相見,不是大殿也不是正宮,應該算不得越禮。

若微一進門,室內站立的官員先是抬頭相視,隨即都微微低頭揖手行禮,口稱:“娘娘千歲。”

這“稱呼”和這“禮”行得都有些不倫不類,可是此時若不如此,又當如何?

“諸位大人不必多禮,如今南京城中情勢危急,所以得知大人們有請,若微便斗膽逾禮相見,還望諸位大人包涵。”若微先聲奪人。

“娘娘英明!”又是眾口一詞。

“諸位大人必是有話要講,如此,就請直言吧!”若微也不落座,只是側身站在書案的右首邊。

眾臣面面相視之後,李隆率先開口,他雙手一揖:“娘娘,如今城中情勢極為嚴峻。這封城之後糧價飛漲,城中存糧已所剩無幾,外面的供給又送不進來。恐怕難以支撐,故臣等商議,想護送娘娘與郡主北上。”

李隆這番話說完,若微倒吸了一口冷氣,只覺得冷汗從手心裡漸漸滲了出來,“李大人可是急糊塗了,沒有聖上的旨意,我等怎可擅離?”

“娘娘!”李隆面色懇切,“南京城的情況下官已經派人八百里加急送了三撥奏摺,可是朝廷遲遲沒有旨意下來。這時間長了怕是支撐不住,如果發生民變,我等為官者食君之祿自然要與南京城共存,只是娘娘與郡主……”

若微點了點頭,是的,沒有朝廷的旨意誰敢在此緊要關頭擅離職守?而如果是打著護送皇妃與皇女回京的名義,自然可將罪責降至最低。然而如此一來,南京城就會成為一座孤城,他們是不可能放任南京的瘟疫與民變蔓延開來的……難道?

若微頓時明白過來,她臉色微變,目光從每位大人臉上一一掃過,稍稍停頓之後,她清聲說道:“如果從了諸位大人所請,我等離開南京,那這南京城裡的百姓與疫情,諸位大人將如何處置?”

此語一出,室內立即陷入一片寂靜,沒有人應答。

“太醫院的醫正們已經查明瞭疫症的原因,那就是三四月間的地震致使埋在地下的人畜屍體來不及清理,如今入了暑天氣溼熱自然就引發了疫病。為今之計只有將屍體挖出焚化,將染病之人隔離,待入秋天氣轉涼之後,疫病自然可驅。”一位叫不出名的官員答道。

“就是說,咱們走後,這南京城將是一座孤城,任由城中的百姓自生自滅,死後焚化,不留半點兒痕跡?”若微的聲音中透著悲愴,她竭力剋制著自己的情緒。

依舊是無人應答。

若微環顧室內,索性坐在書案之後,一隻玉手輕輕撫著面前的這張書案。就是在這間書房裡的這張書案和這把紫檀圈椅,曾經被仁宗皇帝朱高熾用過,也被當今天子朱瞻基用過,而如今她竟然也端坐其中,她的手突然在書案上重重拍了一下,面露厲色,開口只說了兩個字:“不可!”

“娘娘!”諸臣還待再勸。

若微揮了揮手,臉上是前所未有的鎮定與絕然,“如此一來,不僅僅是南京一地,恐怕九州全域、國本社稷都會因此被動搖。先皇以仁德治天下,當今聖上登基不足月餘,如果我們封城、棄城,任由百姓自生自滅並焚燒病患,不僅是令天下人齒寒,怕是這國都將不國了!”

“娘娘!”諸臣均感意外,他們很早就聽說過關於這位孫娘娘的經歷,年幼時就以美貌聰慧名聞天下,因而被永樂皇帝欽點密養東宮,稱得上是才女,且賢良淑惠。卻不知何故,在皇太孫成年後,永樂帝又以神來之筆另外選了一位胡姓女子冊封為皇太孫正妃,而她只被封為嬪侍。然而,這些絲毫不影響皇太孫朱瞻基對她的寵愛與專情,以至於當朱瞻基成為皇太子後,奉旨留守南京也只把她帶在身邊,體察民情和外出巡視時也常常與她攜手同往。所以,這班大臣對於她並不陌生,然而如今在危急關頭,她一介女流居然能夠如此鎮定,將時事分析得如此鞭辟入裡,令人瞠目。

然而不及他們多想,若微又開口道:“本妃和郡主定會與諸位大人及南京城中的百姓共存亡的!”

此語言罷,她站起身,衝著室內諸臣深深一拜,便亭亭而立,不再開口。

一雙明眸燦若星辰,唇邊淡淡的笑容宛如和田美玉,臉上閃爍的靈韻之光如同月華點亮空寂的夜空,高貴的氣質似傲立雪中的紅梅,令人肅然起敬,不敢直視。

眾臣頷首行禮,紛紛告退。

當眾人散去以後,若微則頹然地跌坐在椅子裡,獨自黯然神傷。

“娘娘!”紫煙悄悄走到她身邊,“真的沒有辦法了嗎?”

若微搖了搖頭,她心中稍稍有些奇怪,剛剛有位大臣說這場疫病是由埋在地下的屍體所致的,既然太醫院的太醫能夠查明原由,為何許彬卻說不知呢?

此念一起,若微心中頓時疑惑重重,“紫煙,我要出宮一趟。”

“娘娘!”紫煙想要阻止,卻根本無法阻止。

玄武湖上的畫舫,百花巷裡的大夫第……能想到的地方,若微全都找遍了,還是不見許彬的身影,不僅如此,就連許彬家裡的那些絕色美姝,綠腰、白紵和羽娘也都跟著不見了。

若微無計可施,眼看天色漸晚,原本應該掉頭回宮的,可是她突然想起了一個地方,於是便僱了輛馬車向棲霞山方向駛去。

在棲霞山半山腰處,她果然看到了他,不僅是他,還有綠腰、白紵等人。

在這片草甸子上新搭了很多竹屋,竹屋四面透風,裡面躺的都是染上疫病的病患。

他一身白衣依舊風度翩然,只是眼中滿是疲憊,然而當他看到她的時候,眼中依舊散發出灼灼的光華。

“我知道,你會來的。”他說。

她抿著唇,心酸得想要哭。她不發一語,走進竹屋就要去幫忙照顧病患,卻被他擋在了門口。

“這些事情不需要你動手,你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話語堅定,不容相駁。

她微微一愣,抬起頭仰視著他,原來他是如此高大,男人果然是要用來崇拜的。

“前些日子沒告訴你,是因為沒有把握。經過這些天的驗證,如今已經查明此次疫病的原因了。”他看著西邊漸漸下沉的落日,臉上神色無喜無悲。

“是什麼?”她問。

他笑了,指著山峰上高高的峭壁,“我只告訴你,醫好這疫病的良藥就在那上面!”

“那上面?”若微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山頂上的懸崖峭壁。

“可那上面什麼都沒有啊!”她越發糊塗了。

“真的什麼都沒有嗎?若是真的什麼都沒有,你怎麼會來到這裡?”他盯著她,眼中滿是笑意。

若微看著他的眼眸,那裡面是熟悉的情愫,是曾經的記憶。

當年自己被迫與瞻基分開被送到這棲霞山上的道觀中幽居,無意間在後山峭壁上發現了一眼泉水,取水時不小心跌落山澗,被他所救,就在這山谷裡的竹屋內療傷。

“是水?”若微恍然大悟。

許彬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讚許:“原本以為你做了皇妃,產女之後就變痴了,沒想到只是反應比過去慢了些,但還有救!”

他說這話只為調侃,而她聽了,心中卻如同打翻了五味瓶。若微面上神色痴痴的,喃喃低語道:“你早就知道了?”

“非也!”許彬嘆了口氣,“我起初也以為這疫情是屍體腐化所帶來的。可是官府派人挖掘出腐屍,悉數焚化又以石灰澆注之後的地方照樣還是會有新的病患出現,而很多埋有屍體的地方附近民居卻並非全都染病。後來我發現,病發者多發生在家中有水井的地方,而在秦淮河兩岸和玄武湖附近的百姓卻沒事。於是我把病患帶到此處,每日煮藥與飲食均用山上的泉水,症狀很快便消散了。”

“原來如此!”若微此時才完全明白,流動的水新鮮乾淨,自然沒有病源,而家中的水井經過地震則受到了汙染,於是變得不潔淨了,這才致使城中的人接連染病。

“你?”若微雖然想明白了,可是她又立即瞪著許彬問道,“你為什麼總要讓人誤會你呢?明明是憂心百姓安危,自己剛剛脫險返城就乘舟勘查水質,卻讓我誤會你只圖享樂。”

許彬收斂了笑容,看著被暮色籠罩的山色,冷冷地說了一句:“我早就說過,我知道自己的心就夠了。你怎樣想我、怎樣誤會我,都不重要。”

一句話說得若微半晌無言以對。就在這裡,他對自己說過這樣的話。

他說,他喜歡她。

而那時她已經有了瞻基。她剛要開口相勸,他卻笑了,他說人的一生能夠清楚地知道自己心中真正所愛就夠了。

是的,旁的也許並不重要。

並肩看落日,雖然沒有牽手,但是心意相通,眼前所見的美景彷彿是他們人生中目之所及的第一次奇景,也是唯一的一次。

南京城中的這場疫病來勢洶洶,無從抵擋;而去時則如同晨霧,說散就散。

官府一紙告示,不讓百姓飲用自家井水。煮飯、洗衣均用流動的河水和山上的泉水,又發放了藥材煮沸後噴灑亭院、浸煮用具。對於重病者都集中隔離看護,同時派太醫問診配藥,細心調理。

經此一番舉措實施,不出十日,疫病便漸漸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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