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鬼鮫(二)

故事:​鬼鮫(二)

我爹帶著人在沂河裡頭胡鬧,我爺爺和我太爺爺也沒辦法,他們反正也不能把我爹給捆起來。

本來我太爺爺以為,包括我爹在內的這幫人,就是撐著小船在沂河裡胡鬧呢,抓鬼鮫?哪有那麼容易。

但是沒幾天,從沂河底就傳出消息來,說真有人抓著鬼鮫了,聽到這個消息,把我太爺爺唬了一跳,褲衩子穿了一半就跑出去了。來到伊河岸邊,我太爺爺一看,這哪是鬼鮫啊,這是大娃娃魚。

但究竟這大娃娃魚是怎麼到沂河裡頭來的,誰也不清楚。那會兒也沒有什麼動物保護意識,這大娃娃魚就被村民給分了,一家一塊。

這大娃娃魚的事情還沒結束,又過了幾天,沂河底下又傳來一個消息,說這一回真的有人抓到了鬼鮫。我太爺爺這回褲衩子又沒穿全乎,就穿到膝蓋,跌跌撞撞跑到沂河岸邊,這才發現,這回抓的是個快成精的大鯉魚。這鯉魚兩三米長,十幾個人拉著網,這才拖上岸來。

我太爺爺勸那些人,這鯉魚有今天的修行不容易,給放了吧。

村民們一個個笑得特別張狂,說道,這麼大的鯉魚誰見過?放了不可能,殺了吃。

可憐啊,這個鯉魚都長出前腿來了,結果還是逃脫不了成為盤中餐的命運。

這一回我太爺爺沒有要,我爹想去分一塊兒,被我太爺爺一腳踢到了水裡,罵道,你什麼都想吃,你是餓急眼了還是怎麼滴?

捱了我太爺爺的打,我爹不敢吱聲兒。

但就在當天夜裡,沂河起了大風,下了大雨。有一個婦人從沂河裡走上來,挨家挨戶的拍門,要找他兒子。

這個風雨交加的夜晚過去之後,那些吃了鯉魚的村民,身上都長出了鱗片。一開始,這些鱗片特別的細小,就跟洗澡沒洗乾淨似的,一個小點一個小點的。可是隨著天長地久,這些小點兒一個個就長大了。

那段日子,村裡到處都是鬼哭狼嚎的聲音。所有的村民都在揭他們身上的鱗片,揭下來一片兒,就是一塊慘不忍睹的傷口。

最後還是有人想到了我太爺爺,我太爺爺說,這種事他也沒有什麼辦法,只能找賀老道。那時候賀老道已經在死人宅子裡安家落戶了,和幾個吊死鬼處得其樂融融。

村民們備好米麵糧油,給賀老道磕了頭,賀老道才懶洋洋的穿著他油膩膩的棉衣,答應幫助村民們作法謝罪。

賀老道作法那天,明明是晴空萬里,忽然就起了烏雲,下起了瓢潑大雨。大雨下的沂河,打北邊來了一道急浪,那條浪帶起了陣陣的黃泥湯。

賀老道招呼村民,把殺好的豬扔到河水裡,然後所有吃鯉魚的人磕頭謝罪。村民們磕頭的時候,賀老道張著雙手對渾濁的沂河水唱歌。可是唱了好大一會兒,那沂河水中的黃泥湯就是不退去。

賀老道慌了神,連忙問道,這村子裡到底還有誰吃了鯉魚沒有出來謝罪的嗎?一個農婦慌慌張張站起來,說他們家三歲的孫子也吃了,可是身上沒長鱗。賀老道大怒,趕緊把你孫子帶來,要不然你孫子今晚就得死於非命。

農婦還跟賀老道分辨,我那兒子就三歲,沒什麼事兒吧?農婦的丈夫從人群裡爬起來,狠狠跟農婦來了一巴掌,讓你帶孩子就帶孩子,哪那麼多廢話。

農婦急的直跳腳,孩子跟他媽到他姥姥家去了,這去哪兒找啊?

賀老道聽完之後,氣的真是咬牙切齒,嘟嘟囔囔罵了兩句,只好又點上兩炷香,重新在沂河邊兒唱了一遍歌。唱完這遍歌,那沂河水中的黃泥湯,在河水中打了一個橫,扭頭又往北去了。

做完法事,賀老道累的一身大汗,一屁股拍在河邊的河灘上,氣喘吁吁。

農婦和她男人到賀老道身邊兒,問賀老道,我那孫子不會有什麼事兒吧?

賀老道擺擺手,那個我就管不了了。

農婦哭天搶地只給賀老道磕頭,那農婦的男人一直拉著賀老道的手說,只要賀老道能救他們的孫子,什麼代價都願意付。

賀老道那時候都快累死了,哪有精力應付他們這個。我太爺爺呵斥道,人家剛把你們倆命救了,你讓人家歇歇行不行?

等賀老道歇息過來,這夫妻兩個又求賀老道,說什麼都要救他們家孫子,只要他們家孫子活著就行。

賀老道聽兩口子這麼一說,便說道,要是隻要他活著就行,這倒簡單。

兩口子連忙跪謝賀老道。

到了當天晚上又是狂風大作,那雨下得跟瓢潑似的。一個黑衣婦人敲響了兩口子家的門,兩口子心情忐忑,在屋裡問道,誰呀?婦人說,我來找我兒子。

兩口子連忙給婦人開了門,把他們的孫子抱出來給婦人說,您看,您兒子在這兒。

婦人看到兩口子懷裡的孩子,連忙接了過來問道,我兒子怎麼到你們這兒來了?

兩口子就按照賀老道教他倆的話,說是看孩子在河邊玩兒,他倆看孩子可憐,就把孩子接回來給他好吃的。

婦人謝過了兩口子,抱著孩子就走了。

兩口子一看,哎,這孩子怎麼抱走了,這跟賀老道說的套路不太一樣啊。

第二天兩口子去找賀老道。賀老道問,你們是怎麼給那婦人說的。兩口子就把事情的頭尾簡單的給賀老道說了一遍。賀老道一聽,拍了一下大腿說道,哎喲,你們倆真是笨,我告訴你們讓這孩子認你們家做乾親,這句話你們沒說是不是?

兩口子一聽,頓時想起來賀老道交代的這句話,頓時哭天搶地的喊了起來。這時候已經沒有辦法了,孩子已經讓黑衣婦人給抱走了。

賀老道安慰兩口子,這可能就是這孩子的緣法,這也挺不錯的,孩子跟了那婦人,可能成就的是另外一段緣分。

當然了,兩口子回去,少不了跟兒子兒媳婦兒又是一場口角。這一場口角之後,兩口子跟兒媳兒子分了家。

農婦日日以淚洗面,可這一天夜裡,農婦做了一個夢,一個頭上長著角的小孩兒,來給農婦說,奶奶你不要難過了,我在這裡挺好的。說完還給農婦顯擺他頭上的角,說他現在已經是修行的了,以後會保佑他們的。

農婦被這個夢驚醒,一下子坐了起來,這才發現自家床前前有兩隻溼漉漉的腳印兒。

的事情在我們那裡傳開了,而且不光是農婦做了這個夢,農婦的男人也做了這個夢,農婦的兒子兒媳婦也都做了這個夢。這個夢做完之後,村民們在沂河岸邊就修了一個廟,這個廟就叫小龍人廟。

據說在小龍人廟裡求生子特別的靈驗。

再說那些長了魚鱗的村民,自賀老道做完法之後沒多久,村民們身上的魚鱗一塊兒一塊兒的都脫落了。

村民們好了傷疤忘了疼,繼續駕著小船在沂河裡尋找鬼鮫。不過也因為這個事情,我爹對我太爺爺更加恭謹了。

恭謹歸恭謹,我爹尋找鬼鮫的熱情依然沒有被澆滅。每天帶著小夥伴兒在沂河裡竄來竄去,那駕船的手藝比他寫字來的熟練多了。我爺爺還擔心,我太爺爺勸我爺爺,擔心什麼呀,這孩子就是不想上學。由著他去吧。

大家尋找鬼鮫的熱情,是從入秋時候開始降下來的。那時候,秋風夾帶著北方的涼意,穿過整條沂河河道颳了過來,給沂河兩岸抹上了濃厚的秋色。

雖然村民們尋找鬼鮫的熱情散去了,可是沂河岸邊又來了一群人。

故事:​鬼鮫(二)

這群人來到沂河岸邊之後,駐紮在上次放蜂老頭駐紮的地方,只不過這群人駐紮的帳篷,比老頭駐紮的窩棚大了幾十倍不止。

這群人駐紮下來之後,又是買糧,又是買菜,看那模樣,是想長期定居。

可是我太爺爺奇怪,這沂河到了秋天魚也不肥,草也不旺,風景也蕭條了,這群人是來幹嘛的呢?可當一個年輕人來到我太爺爺的小院子,打聽鬼鮫的消息的時候,我太爺爺明白了,這群人也是衝著鬼鮫來的。

對於這些人提的問題,我太爺爺自然是一問三不知,畢竟我太爺爺確實也沒有見過鬼鮫,也不知道怎麼抓鬼鮫。而且對於離去的老頭,我太爺爺覺得有一點點愧疚和責任在裡頭。

聽了我太爺爺的回答,為首的青年人非常的不滿意,他對我太爺爺說,他們是打聽過的,知道那老頭離開的時候,把這個消息交代給了我太爺爺。

當時我太爺爺正在剝蔥呢,聽了年輕人的話問道,你不滿意,那你想怎麼辦?

年輕人一字一句地對我太爺爺說,我想知道實情。

我太爺爺把蔥一扔,皺著眉頭問他,這天下沒有這個道理吧,你想知道,我就得告訴您?

那年輕人吸了一口涼氣,蹭的站了起來,喝道,老頭我跟你說……年輕人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年輕的女人給喝止住了。

那女人一看就是從大城市來的,穿著打扮非常的時髦,而且腳上穿著那個時代並不常見的方頭小皮鞋。

女人給我太爺爺道了一個歉,說手底下人做事魯莽,老人家見笑了。說著話,遞過來一個袋子,說是給我太爺爺賠禮用的。這套東西我太爺爺見的多了,一個唱黑臉,一個唱白臉兒,打配合呢。

我太爺爺沒接女人遞過來的東西,而是跟女人說,做事留一線,說不定大家還有互相幫忙的地方。說著話,我太爺爺扭頭回屋去了。

我太爺爺進屋之後,那女人的臉上表情一變,回手給那年輕人來了一巴掌。

雖然那一群人沒從我太爺爺嘴裡打聽出來消息,但是我太爺爺看見了,那群人把放蜂老頭救的那孩子給請了過去。我太爺爺也明白,老頭兒給他交代鬼鮫的事情,肯定也是那孩子跟這幫人說的。

世間的緣法就是如此,有些東西變是變不了的。別求著別人有良心,自己能當個好人,比什麼都強。

秋風還沒有吹黃蘆葦的時候,這幫人買了幾條船下河了。這一下河我太爺就看出來了,這幫人的確是有備而來,而且人家估計研究了鬼鮫的生活習性和興趣愛好。一上來,人家駕著船往河水裡撒東西。我太爺爺看那些人撒的東西像是一些飼料之類的,我猜也明白,那是給鬼鮫下的誘餌。

你看看人家這套路,不像是我們村村民,就知道拿鉤拿叉在河裡瞎撈瞎扎。

那群人在沂河裡撒飼料撒了好幾天,撒完了飼料,幾個人大半夜坐在船上開始吹簫。

太爺爺聽了好幾天才聽清楚,那東西聽起來不像簫,那東西的聲音比簫的聲音要細了很多,而且那曲調幽幽怨怨的,遠沒有簫聽起來那麼嘹亮清澈。

村民們也被這群人驚奇到了,一個個都來看熱鬧。可是看了幾天熱鬧,發現這一群人總是那一套,就是往河裡撒飼料,撒完飼料就吹簫,吹完簫有時還在岸邊唱歌什麼的,但是那歌兒唱得非常的難聽。

一來二去,村民們對這群人喪失了新鮮感,逐漸就不願意往前湊了。

可是村民們不願意往前走,我爹這個二愣子,沒事兒天天跟在這幫人身後跑來跑去。被我爺爺攆了幾回,這小子也不聽。我太爺爺就勸我爺爺,別管他,愛玩兒讓他玩兒去,又出不了什麼事兒。

就在我爹跟這幫人跑了幾天之後,悄悄的來找我太爺爺,跟我太爺爺說,這幫人還真抓著鬼鮫了。

我太爺爺大驚,一屁股坐起來,問我爹,那鬼鮫長得什麼樣兒,快給我說說。

我爹撓了撓他那大腦袋說道,那鬼鮫長得跟個小孩似的,有點醜,大腦袋,小身子,魚尾巴。

我太爺爺想了想,跟個小孩兒似的?要壞事啊。

我太爺爺問我爹,他們把那鬼鮫抓著的時候,是活的還是死的?

我爹想了一下,說道,剛抓住的時候還是活的,但是有個人給那鬼鮫來了一叉子,然後就死了。

我太爺爺抓著我爹的胳膊跟我爹說,這幾天你就不要跟他們亂跑了,聽見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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