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上世紀60年代末,伴隨著青年文化、旅遊文學、現實主義思想

的彼此交織,公路電影作為“準類型電影”在美國逐步萌芽。由美國導演丹尼斯·霍珀執導,於1969年上映的《逍遙騎士》,被認為是這一電影形式的發展源頭。公路電影從“準類型電影”向“類型電影”的過渡與探索,往往是因為逐步成型的類型要素具有約定俗成的普世性,能夠為後人所效仿,進而呈現出風格鮮明、流派統一的藝術表徵:現實隨意的路途旅程,孤寂疏離的人物底色,細膩顛簸的內心情感,若隱若現的人生感悟

以路途映襯人生,以旅程深入人心。公路電影的魅力不僅在於沿途遇到的人與事,更在於主人公在旅程中的人生沉澱。導演維姆·文德斯執導的公路電影《德州巴黎》(1984)藉助廣袤無垠的荒漠、濃郁非常的鄉村風格、蔓延不盡的西部公路,

圍繞主人公特拉維斯的獨自流浪歷程,勾勒出一幅孤獨與人生並重,尋找與思考共存的藝術畫卷;美國導演彼得·法拉利執導的《綠皮書》(2018),將公路電影元素深植於存在主義、現實主義之中,以“潤物細無聲”的細微技巧描述了兩位主人公“人與人”之間的和睦相處,在“從北到南”旅程中,呈現出朋友陪伴、價值歸宿、求同存異的思想昇華。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德州巴黎》:廣袤荒漠中的無盡公路,展現公路電影基本要素

我國公路電影的發展,是伴隨著導演施潤玖、甯浩、韓寒、徐崢的探索而日漸成型的,並充斥著他們基於人性、人生的種種思考。其中,甯浩的《無人區》以荒誕、黑色的藝術方式駕馭公路元素,完成的是人性的救贖;韓寒的《後會無期》在旅途中尋找前路,最終有了不同的命運歸宿,流露的是人生的拷問導演葉偉民執導,徐崢、王寶強主演的《人在囧途》以略顯誇張的方式,突出了旅途中的“囧”,進而展現出認知反差下的電影“笑”果。從深層次角度來看,作為經典公路電影的《人在囧途》,其實並沒有拘泥於展現單一的喜劇元素,而是藉助“戲劇性”手法串聯起一系列深邃的藝術思想,藉助濃郁的“現實感”,彰顯出可哭可笑的幽默氣息。

雖然影片(《人在囧途》)是一部鬧劇片,但李成功與牛耿的“搞笑二人組”一路所遇到的事物,都是具備鮮明現實意義的典型事例。——導演葉偉民談電影《人在囧途》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人在囧途》:李成功與牛耿的“旅途”串聯起整個情節


用“戲劇性”串聯思想

早先的“戲劇性”電影,是基於戲劇美學的基礎上,以古典主義敘事的方式,藉助具有普世價值的物化世界營造,展現出令人信服的電影哲學,導演雷德·金尼曼執導的經典電影《正午》,遵循了嚴謹的古典主義敘事風格,以類型化的人物角色、程式化的故事情節、深層化的心理刻畫,依託“小鎮”這一虛構的有限世界,塑造了鮮明的英雄人物威爾·凱恩的光輝形象。

隨著電影藝術的多元化發展,“戲劇性”不再侷限於類型片電影的內核呈現,而是更多地以要素形式,穿插於不同的電影作品之中,尤其為商業電影所沿用。而“戲劇性”本身也呈現出誇張巧合與現實命題相交織、偶然驟變替代平鋪直敘、戲劇矛盾與人物衝突交相輝映

的藝術特質。

對於公眾來說,戲劇性涵義主要是指,意外的事件,也暗含某種震撼,這種震撼可能出於奇妙巧合,或者由於所敘事件脫離日常生活客觀規律。——英國戲劇理論家阿·尼柯爾描述戲劇性的涵義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正午》:虛構的物化世界“小鎮”,暗含古典主義敘事風格


“戲劇性”融合於動作、情節、敘事、情境等要素之中,在不同類型的商業電影裡發生著作用各異的“化學反應”,增強了電影本身的藝術底蘊,同樣也印證了“藝術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的思想論斷,很多國內導演執導的電影作品中都有對“戲劇性”手法的嘗試與思考。導演姜文在電影作品《陽光燦爛的日子》裡,藉助“馬小軍跳煙囪”那場戲,以半紅半黑的煙囪、大量的背景補光營造出“曝光過度”的“陽光燦爛”,這是藉助超越日常生活認知的超現實主義對“戲劇性”情境的一種獨特解讀;導演張藝謀的電影《有話好好說》中,趙小帥與張秋生、趙小帥與劉德龍的人物衝突,趙小帥僱人向安紅喊話

都暗含“意料之外”的劇情走向,這是藉助濃郁的荒誕感對“戲劇性”情節的藝術展現。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有話好好說》:趙小帥與張秋生的矛盾衝突貫穿全片


在電影《人在囧途》中,導演葉偉民同樣將“戲劇性”融入到電影內核之中,使得

“戲劇性”發揮出串聯全片,推動劇情發展的作用,而每一次“戲劇性”元素的呈現,都伴隨著深邃思想的表達,從而賦予了這部公路電影作品更多的藝術張力。

  • “戲劇性”動作:蘊藏角色“反轉”,謳歌善良思想,致敬人性堅守。李成功與牛耿兩次在旅途中與女教師相遇時,這一由張歆藝飾演的人物角色藉助“戲劇化”的動作完成了從“騙子”向教師的“反轉”,第一次,女教師當街哭求幫助,讓好心人救一救自己的女兒,誇張的肢體語言、具有目的性的臺詞指向、時而悲傷時而畏懼的眼神等“戲劇性”動作,彷佛都讓她與“騙子”聯繫起來,即使在第二次相遇,她的拔腿就跑也符合原有的人物定位,直到她出現在自己的家裡,李成功與牛耿真的看到了孩子,看到了女教師的默默堅守,角色的“反轉”才到了極致。當一個小女孩送出來一幅稚嫩的畫,整個作品的思想都得到了昇華,善良與堅守永遠都值得謳歌,值得致敬。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人在囧途》:小女孩送給李成功牛耿的畫,雖然簡陋,意卻深遠


  • “戲劇性”敘事:暗含“回家”情愫,過年團圓思想更易引發受眾共鳴。《人在囧途》就是一部交通工具更迭史,飛機、火車、長途車、農用車、麵包車、輪渡,因為“前方永遠不通”的巧合,使得兩位主人公的每一次乘坐都難以真正到達目的地,
    如此折騰,如此“囧途”,公路電影外衣下架構出的“戲劇性”敘事方式其目的卻無比一致,那就是“回家”。李成功是為了真正的回家,牛耿是為了要到欠款才能回家。無論是片中的插曲《有錢沒錢回家過年》,還是不時跳出的“距長沙多少公里”的字幕,都在時刻展現著過年回家團圓的普世思想,既淺顯易懂又動容深邃。
  • “戲劇性”情境:展現“遊子歸途”思想,迴歸美好,更是迴歸平凡。精英人士李成功踏上回家旅途之前,在公司頤指氣使,對家人自私淡漠,然而在與善良天真的牛耿同路而行後,雖然囧途不斷,但是他的心靈也受到了洗滌,尤其在最後回到長沙的家裡時,慈祥和藹的母親、端莊賢惠的妻子、溫柔可愛的女兒,如此“現實化”的生活情境卻因為李成功另一個女人曼妮的介入與退出,賦予了藝術加工層面上的“戲劇性”。妻子的一句輕輕的“回家就好”,讓“囧途遊子”李成功真正迴歸家庭,迴歸自己的小美好。對於李成功來說,一切的跌宕“囧途”,都在妻子的那句“回家就好”中煙消雲散,而他的妻子的所作所為,不是大氣,而是一種人生智慧。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人在囧途》:“一身雞毛”的李成功與牛耿


《人在囧途》借用一系列“戲劇性”元素,以兩個素昧平生的小人物,在“回家”的旅程中歷經“囧途”,看似打打鬧鬧,充滿了

“鬧劇”色彩,其實在“人生如戲”的光暈下,展露出不同的深邃思想。尤其當李成功、牛耿帶著“一身雞毛”出現在城市商場時,兩個平凡的小人物各自在人生的旅途中接受了思想上的洗滌,李成功領悟了“平凡是福”,牛耿保持了“善良如我”,人生之路,迴歸平凡。

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說起《人在囧途》,人們往往會將這部公路電影與之後徐崢執導的《人再囧途之泰囧》《港囧》《囧媽》等一系列“囧”系列電影進行比較,同為“囧途”,幾部電影作品都具備公路電影的某些基本要素,如:隨遇而安的路途旅程、顛沛流離的內心情感、孤寂底色下的人生感悟等,更是在“現實感”的映襯下,展現出不同的思想內核。《人再囧途之泰囧》講述的是商界拼搏下的人性底線;《港囧》立足於中年男人的迷惘與迴歸;

《囧媽》則展現出親情與感情的交織;著力點不同,賦予公路電影的現實魅力也不盡相同。

《港囧》等系列作品更像是徐崢導演思維下的約定俗成與一脈相承,有思想作底,任情緒飛揚。

《人在囧途》,雖然仍顯青澀,戲劇性拿捏同樣稚嫩,但也正因為如此,才更加質樸如初,清新莞爾。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囧媽》:徐崢公路電影的另一種“現實感”思想嘗試

電影“現實感”的呈現,往往是通過現實命題的藝術化、不同要素的整合化予以完成的,“現實感”有別於“真實感”,一部透露“現實感”的電影作品可能沒有拘泥於藝術真實,而是用或荒誕、或幽默、或奇幻的不同手法,跳離真實的情境,而後又折回現實,這個跳躍的過程就展現出了某種扣人心絃的“現實感”。如同導演是枝裕和執導的電影《小偷家族》一樣,一群互相取暖的小人物在城市邊緣艱辛生活,這樣充滿“戲劇性”的橋段看似跳離了真實,但是當劇情折回現實時,卻留下了深刻的“現實”審視。

作為公路電影的《人在囧途》,同樣對電影“現實感”形成了自己的思考,與很多電影不同,《人在囧途》利用旅途路程的流離轉徙做起了“文章”,使得原本噴薄而出的“現實感”隱藏於

捷克式幽默、黑色幽默、冷幽默等類型各異的幽默元素之中,笑中有淚,淚中又有悲涼。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人在囧途》:牛耿機場喝牛奶,幽默背後卻是辛酸


牛耿在坐飛機時,因為牛奶不能隨身攜帶,耿直的牛耿二話不說將一大桶牛奶當場喝掉,這樣“出乎意料”的人物行為,因為認知上的差異展現,頓時製造了喜劇效果,但是,如此鮮明的“現實感”,卻讓人感受到牛耿這一人物角色透露出的無奈與悲涼,這是一種捷克式幽默,讓人笑過之後,卻能夠感受到其中的辛酸與壓抑。

李成功與牛耿搭長途車進村抄近路回家,司機一不小心嚇到路上的村民,一顆棗核卡到了村民的喉嚨裡,幸虧經驗豐富的牛耿幫著吐出棗核,才讓一場爭鬥化險為夷,這樣的情節因為李成功的“囧”樣與牛耿的“神奇”,展現出不一樣的喜劇效果,也在村民的淳樸氣息中展現出難得的樸素“現實感”。這是一種荒誕韻味下的黑色幽默,藝術加工與現實基調巧妙結合,通過對“優秀”李成功與“平凡”牛耿的反諷,呈現出幽默元素的黑色屬性。

丟了錢包的李成功與被“騙”了錢的牛耿再次相遇,兩人因為身上缺錢只能在小旅館開一個標準間,旅館服務員的那句:“兩個男人……開一間”?以及李成功鄭重其事的回答,這本身就是對平凡小人物外出住宿的一種“現實感”體現,這是一種靜謐氛圍下的冷幽默,尤其隨著李成功發現標準間只有一張單人床的時候,這種幽默的“冷”表現得更加淋漓盡致。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人在囧途》:旅館奇遇充滿了“冷幽默”意味


幽默始於現實,現實融於幽默。當我們再次觀賞《人在囧途》這部經典公路電影時,牛耿機場喝牛奶、牛耿李成功同睡一張床、狀況不斷的“囧途”經歷等時而浮現的幽默橋段,仍然會讓我們開懷一笑,這是幽默的力量,笑過之後,卻可以從談笑中感受到人物角色的某種現實與無奈,感受到李成功的轉變與迴歸,這又是“現實感”的魅力

公路電影《人在囧途》,過程在於“公路旅程”中人與人的思想交集,而感悟卻透過電影表徵,隱藏於“戲劇性”、“現實感”的藝術手法之下,藉助幽默元素的藝術張力,賦予了這部電影作品更容易為受眾接受的“華麗外衣”。《人在囧途》沒有成為演員徐崢的“句點”,反而成了他聚焦“公路”,審視人生的“起點”,隨後的《人再囧途之泰囧》《港囧》《囧媽》,都在不同的思想映襯下,展現出導演徐崢

對於事業、對於愛情、對於親情、對於人生的獨特感悟。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人在囧途》:李成功妻子的睿智展現了電影對愛情的思考


在我看來,公路電影《人在囧途》中的“旅途”元素——

旅途不是目的,是伴隨電影主角尋找自我的人生調劑。

旅途又是目的,不論去哪,無關榮辱,往往是一種人心逃避下的自我救贖。


《人在囧途》:以“戲劇性”串聯思想,用“現實感”彰顯幽默

導演、演員徐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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